張大寶拖着疲憊的腳步回到家裡。張楠急忙跑上去,問:“爸,有消息嗎?”他長長的嘆息一聲,張南扶着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張大寶從褲兜裡摸出一根旱菸,巴巴地抽着。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焦慮的臉上。張南深情地看着沉思的爸爸,心裡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酸:爸,你這輩子也不容易,把我拉扯這麼大。從我四歲起,你又當爸又當媽,還要忍受別人的眼光,說拐走了別家的女兒。現在,終於來到上海。可如今,找了這麼久,一點音訊也沒有。

張南彎着腰,窩在沙發裡,也陷入了沉思。

“爸,要不我們不找了,這麼多天都過去了。若能找到,早就找着了。我看還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張大寶打斷了,並喝道:“混賬!你忘了你媽當初是怎麼說的嗎,讓我們找到她爸媽。不管找多久,我都要找到。今天不行,明天繼續。”說完後又狠狠地掐滅了旱菸。

張南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額上的青筋鼓起,氣呼呼的說:“一天就知道找,不是我們找不到,而是他們根本就不認我們。我們爲什麼要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說到這兒,張南突然收住嘴,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好了!”張大寶重重的拍打着沙發,受彈力作用,在沙發上晃動了好一陣,說:“不準那樣說,或許你外婆家有苦衷,否則,不可能一直都躲着我們。”他也覺得,是在躲避。

張南看着他由於奔波而顯憔悴的臉,簌的想流淚。他的痛苦,難道自己不知道嗎?當年,爸爸和陳家二女兒私奔,陳家人甚至都出動了警察,逼得他們逃離上海,來到東湖。如今,爸爸只是想完成媽的遺願。可陳家人又不待見,可見陳家人至今還恨着爸爸。張南這樣猜測着。

張南慢慢走到張大寶身邊,就着燈光,端詳着張大寶這張已有溝壑的臉,說:“爸爸,我們在這兒好好生活吧。若真沒找着,媽也不會怪罪的。如果媽在身邊,她也會建議你這樣去做的。“他投給張大寶一個篤定的眼神。

張大寶重新拾起旱菸,握在粗糙的手中。沉默着。

霓虹燈一盞又一盞熄滅了,上海的人們又開始了新的生活。透過窗戶,一幢幢的高樓映入眼簾,張南似乎感受到,在這個繁華擁擠的大都市裡,自己,甚至這個家都太渺小了。此時,他又想起了李雨欣,她現在過的好嗎?悵惘的望着窗外,莫名的有些心酸。

和往常一樣,挎着斜肩揹包,騎上自行車去學校。超過了一個又一個步行的人,並遠遠地甩在後面。風掠過他

的頭髮,這種感覺,就像雨欣摸他的頭一樣,挺舒服。對雨欣的思念,都成了一種習慣。雨欣,你在哪裡?來上海了嗎?他在心裡默默的想。

眼前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他沒反應過來,急忙將自行車轉向另一邊。“哐啷。“撞上了行道樹。自行車壓着張南,手臂上蹭掉了一大塊皮。他躺在那裡,暫時還不想動。一看,那個人影原來是個女生。抱着薄薄的一疊書,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很顯然,剛纔的這一幕把她嚇着了。

她看見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急忙放下書本,幫張南把自行車立起來。之後,伸出手,抱歉地看着張南。張南瞟了一眼,說了句:“算了吧!我還沒那麼嬌弱,自己站得起。”拍拍身後的落葉。女孩緊緊地跟在張南後面,漲紅了臉說:“對不起。剛纔我看見公交車來了,急忙跑了過來,誰知,害得你摔了一跤。“張南迴過頭來看着這個女孩,說:“沒事。你快去學校吧!“女孩依舊不走,說:“我認識你,我們一個學校,你是學生會主席。下一趟車也得等十五分鐘,乾脆我坐你的車去吧。“張南大方的說:“那好,坐上來吧。”

女孩輕巧的跳上後座,坐在張南身後。她很緊張,臉紅得像熟透的草莓。她將臉向張南的後背貼近了些,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是陽光的味道,女孩要陶醉了。

突然一個急剎車,女孩的臉撞在他背上。這時,女孩的臉更紅了,她的心加速的跳。

“到校了,下車吧。”張南迴過頭說。

“謝謝。”女孩跳下後座,仍站在那裡。

張南疑惑的問:“還有什麼事嗎?”

女孩馬上回答:“我只知道你是學生會主席,但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南。”他回答道。出於禮貌,又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趙菲菲。”女孩說。張南朝她擺擺手,說要趕時間,就先走了。

女孩這時好像纔回過神來,跑向教室。

放學後,張南騎上自行車回家。剛到校門口,發現一個人一直衝着他揮手。他騎過去。“還記得我嗎?”那人甜甜地問。想了半天,張南反問道:“對了,你叫什麼菲菲來着?”“趙菲菲。”那人有點不高興地答道。“你找我有事?”張南問。

趙菲菲嫣然一笑,挑起眉頭,故作神秘的問:“你猜?”

張南無奈地攤攤手,接着說:“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沒有事,那我先走了。”趙菲菲長的很嫵媚,然而,他覺得長得有點過。

姣好的面容,平白無故有種媚俗的氣息。此時,他忽然想起李雨欣,她清純,獨一無二。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將她們比較。跨上自行車,準備離開。

“嘿!”趙菲菲急忙衝他喊,“張南,我有事!”張南捏緊剎車,停在那裡。“我想請你幫我在學生會找個部長來*。”趙菲菲接着說。張楠只是嘴皮動了兩下,說:“我沒有這個權利。“頓了頓,繼續說:”下週二要重新選舉,祝你好運。“腳踏板一蹬,騎出學校。

趙菲菲看着張南的身影逐漸隱匿在人羣,有些不捨。她心裡明白,她並不是真正的想進學生會,寧願多花些時間逛街。然而,遇見張南就不一樣了。她願意爲他改變,只要他喜歡。

回到家後,趙菲菲還沒顧上吃飯,就開始競選下週的競選稿了。不論怎樣,都一定要競選成功。這樣,纔可能和張南有更多的交流機會。寫着寫着,張南淺淺的笑容出現在她的眼前,還有陽光的外形,高挺的鼻樑。她會心一笑,頭腦中又閃現出一些畫面:張南宣佈她競選成功了。每天下課後,張南都主動來找她商量學生會工作上的事。兩人漸漸對對方都有了好感,然後…再然後…

在無際的遐想中,已過了半夜。家裡只有她一人,周圍更顯空寂。可是,那些溫馨的場面卻讓她無視環境的孤獨。這一夜,她失眠了。

張南打開門,發現張大寶正坐在沙發上,盯着茶几,眼睛一動也不動。眼窩深陷,是過度焦慮造成的。張南就站在門口,望着他。

“兒子,你回來了,”張大寶嘆息,說,“今天我去找了。”

“爸,你又去…還是沒找着嗎?”張大寶垂頭喪氣的表情,張南也只好這樣問。

張大寶低聲說:“不,我找到了。可是…”

張南頓時心情緊張起來。

“可是他們搬走了。”張大寶接着說。

張南走到他跟前,坐在沙發上,兩人都隨着彈簧輕微的晃動。各自想着事。但有件事是相同的:在上海呆的好好的,爲什麼要搬走。

過了許久,張大寶才吐出這些字:“找,也找了。如果偏要是這個結果,也只好認了。今後一定要在這兒好好生活下去”張南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又輕輕按了按,這是兒子對爸爸的理解與贊同。

張南坐在書桌前,檯燈投影出握筆的手,在桌面上移動。房間內微弱的燈光與大街上的璀璨形成鮮明對比。他停止書寫,雙手交叉,下顎支在手上。想着今天發生的事,不覺煩躁起來。這一夜,他思緒萬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