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密密的樹枝間投射下幾點光斑,印得無妄的臉上明明暗暗,正好對應了他此刻的心情。
望着遠處城池邊刀與劍交叉組成的巨大雕刻,明眼人都知道,當下是到了沁風之國以冶鑄聞名的輝天城。如同圍繞着聚虹城的標誌性的浮金河,輝天城的標誌便是據說由最初的城主輝天親手鑄造的刀與劍的隕鐵雕塑,象徵血與火的戰事,也是爲了提醒後人不忘前輩們腥風血雨的征程。只是如今這猙獰的雕塑已顯得與繁榮的輝天城格格不入。
無妄長吁口氣,知道自己一時激動,竟走錯方向。沁風之國五座主城呈五芒星排列,傳說這是上古時一個守護的陣式。象徵最初守護五座城池的沁風五位開國功臣將永遠守護沁風這片土地。五芒星外圍皆有官道相連,但是距離較遠的城池間卻沒開闢官道,據說這也是陣式的一部分。碧瑤城是主星,位於最南方。左星青鸞,右星聚虹,腳下西北梵都,東北輝天。所以從聚虹到梵都,只有穿越廣袤的森林與山巒,而無妄誤走官道,於是只能到達離聚虹最近的輝天城。
普通人一般都會選擇走官道,雖然有些繞路,但是總好過穿越危機四伏的森林與翻越羣山。不過險峻的地勢對於無妄來說毫無障礙,所以纔對走錯路的自己惱恨不已。
正在他跳腳之時,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喊醒了他。
夜櫻已在無妄自我憎惡的時候醒來,望着遠處的輝天城,從未出過遠門的他先是愣住,隨後揉揉眼懷疑自己在做夢,最後只好向無妄求助,
“哥哥……哥哥……”
“幹嘛,小鬼!”無妄正沒好氣。
“這是哪裡?我不是在做夢吧。”怯怯的聲音。
“你當然在做夢!你知道輝天城麼,你做夢做到輝天城了。”
即使夜櫻這種年紀的小孩也聽過沁風的五座主城,知道它門前的雕塑。一時間還以爲自己真在做夢,乾脆躺下繼續睡。
無妄一把將夜櫻提起來,怒道:“真以爲自己在做夢啊。小孩子不要睡懶覺,吃飯去。”
坐在路邊小攤上,夜櫻口中咬着輝天城特產的大號肉包,小腦袋還不安分的四處亂轉,顯然是對與聚虹城完全不同的景物充滿好奇,而無妄則一邊吃包子一邊腹誹。似乎因爲常來輝天城的以武人居多,包子不僅大而且粗糲,夜櫻不過咬了兩口便不肯再吃。無妄雖然也不喜歡吃這種包子,卻不想在孩子面前丟面子,故作豪爽其實辛苦的吞下,還不忘教導夜櫻生活的艱辛。
夜櫻嘟着嘴故作不聞,自顧自玩着懷裡的雪烏。小攤老闆嘻嘻笑道:“小孩子都不愛吃這些東西。看公子穿得這麼好,應該去旭樓啊,那裡有從聚虹城傳來的精緻早點,當爹的可不能讓自己孩子餓着啊。”
聽見那老闆誤會,無妄卻塞給那老闆一塊銀子,隨便將夜櫻拉走,正是走向輝天城最好的酒樓——旭樓。
老闆的一句話莫名令他心情很好,雖然他曾經想過若是夜櫻一路哭鬧就把他弄成小木頭,但是如今他卻對夜櫻認真道:“以後不要叫我哥哥,叫我爹好不好?”
夜櫻擡起迷惑的臉,“可是哥哥不是我爹爹啊。”
“你管他呢!”無妄怒道,“讓你喊你就喊。”
孩子被他莫名的怒氣嚇到,低頭不語。無妄也感到自己過分,但是卻固執地不肯道歉。霎時兩人間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
旭樓不愧是梵都最好的酒樓,雖然比不上以奢華著稱的聚虹城,但也獨有它的一番風味。其實梵都離聚虹已經很遠,普通人即便騎馬也要三四天路程,這裡的風物與完全南國風光的聚虹區別極大,像是從浮華柔靡突然闖入風霜勁烈。
梵都的很多建築看來都很舊,似乎有太久沒有修繕,外壁大都抹上一層黝黑,卻更顯出建築的風骨,彷彿可以從這些凝動的文化,窺見住戶的風采。
石頭建築彷彿亙古的雕刻,顯現出梵都剛硬的骨血來。
相比起那些線條堅硬的舊樓,旭樓就像是整座城市裡惟一的溫柔,在一衆建築裡鶴立雞羣。木質構架,雕刻精緻華美,披掛上聚虹特有的虹彩似的綵綢,乍見之時,還以爲回到聚虹城。
夜櫻惴惴坐在無妄旁邊,對滿座熟悉的美食視而不見。無妄徒然嚼着食物,也感到乏味的苦痛。
夜櫻忽然輕輕道:“哥……爹,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想家了。”
輕輕的一聲“爹”彷彿解咒的咒語,立刻令無妄振奮起來。但是他仍然冷冷道:“早呢,我們還沒到真正要去的地方。”
夜櫻大大的眼睛裡聚滿淚珠,怯怯地看向無妄:“可我不想去。我要回家,回家——”孩子說着說着就大哭起來,完全不管是在什麼地方。
一時全樓側目。無妄被他哭得心煩,正要發作,突然一團白白的東西跳起來咬了他一口。無妄一時大意竟被它得手,定睛一看,竟是夜櫻懷裡的雪烏。這通靈的小東西見它的主人一直被無妄欺負,雖然忌憚無妄的靈力,仍然不顧一切奮勇護主。
無妄抓住雪烏如兔子般長長的耳朵提起來,正琢磨如何處置,忽聽旁人一聲低低的驚呼“啊,是雪烏!”。
轉頭看去,卻是鄰桌坐着兩位華衣公子。看穿着也不像當地人,其中出聲的穿着一襲白衣,見無妄看來,惟有尷尬一笑。旁邊那位衣飾與他相仿,也是白衣,卻是目光爍爍與無妄對視,眼中頗有玩味。
無妄厭惡他眼中的意味,此時夜櫻拖着他的手臂低低哀求他放過雪烏,他心中煩厭,將雪烏往夜櫻懷裡一丟,拉着孩子朝外面走去。
突然剛纔眼光討厭之人擋在他面前:“兄臺留步,在下白雲宮白雲瑜,請問閣下手中雪烏可有意賣出。”
無妄瞟他一眼,傲然道:“滾開!”
白雲瑜不禁變色。要知道當今武林在聽到他的來歷後仍然不假辭色之人可是屈指可數,像無妄這種年紀的更是沒有。
他不禁冷哼一聲道:“閣下今天恐怕很難走出這裡。”
無妄怒目而視,這幾日積鬱的怒氣化成一道無形的劍氣猛然襲向白雲瑜,全樓人都感到這股沛然劍氣,離白雲瑜最近的先前出聲之人連忙將他拉開,然而那澎湃的劍氣依然劃破了他的前額,細細的血流如蜿蜒的小蛇滑下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