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南,在陰裹地苦涯山怨沼峰下有一處城鎮名叫鹽城。此地土肥野沃多產谷稻,又兼畜牧繁榮,所以鎮上人丁興旺甚是繁華。
豈料到了這一年天下大旱,鹽城人的日子便不太好過起來。一旱虧三年,而連續三年大旱更是叫鹽城人苦不堪言。到了第四年天公終於開恩降下雨來,可誰知卻暴雨成澇,直淹的莊稼顆粒無收,連那嫩牛乳羊竟也浸死無數。
經這一旱一澇,鹽城人再也經不起折騰,終於紛紛收拾家當往別處逃荒去了。短短几年光景,一處富饒之鄉便化爲一座鬼城,直叫人嘆世事難料。
且說在這逃荒路上有一對夫婦不幸沿途染病,在某天深夜竟雙雙過世去做那化蝶化鴛之事了。夫妻兩膝下育有一子,年方三歲,並不懂這世間生離死別喜愛愁苦之事。此孩童只見父母親雙眼緊閉毫無聲息,於是便自己一路邊爬邊跑邊瘋邊耍,機緣巧合之下竟來到一所廟宇之前。
此廟名爲緣機廟,廟裡住着一僧一道兩位高士。那僧人早些前外出化緣時曾在路旁收養起一名男童,這孤兒年齡大約有四五歲模樣,僧人賜他法號寧西。那道士見僧人有了傳人好不羨慕,於是便每日祈福求上蒼也能賜他一名弟子以享香繼之福。
俗話說心誠則靈,這天夜裡道人正端坐於廟前修法,練到累時一擡眼便發現身前不遠處竟緩緩爬來一名半大嬰孩。道人大喜,心想定老天感召,故而將此童賜予給他,於是便趕忙起身將這嬰孩抱進廟內喂以食水,又焚香沐浴將這孩童渾身污氣祛盡,待又過百日之後,便將其收入門下,並賜道號了緣。
於是,這一僧一道便終日在廟內教這兩名孩童修術習法,直將二人練得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而每到兩名幼徒貪玩耍不肯悉心受教時,那僧人便對寧西百般操練、厲聲訓斥,而那道人卻只笑孩童天性本就如此,並不對了緣多加苛責。
生死有命,逝水如歌。多年後這一僧一道相繼過世,只留下了緣與寧西二人苦守廟宇。又過三年,二人也終於厭倦,於是相互拜別,便各自前往別處去探尋另一番天地了。
且說這了緣道人自出廟宇後便開始四處遊歷,每遇到有那妖邪作祟時便出手相助造福一方百姓,天長日久,便慢慢的以此爲生,過起了那走風調水、捉妖降魔的半仙日子來。
歲月榮枯,天道輪迴。不知不覺間,這了緣道人竟已是到了天命之年。
了緣年事漸高,自覺力不從心,於是便將那一干降妖法器收起,爲賺些散碎銀兩度日,便在一處名爲鳳都的繁榮城鎮上擺了個卦攤,做起那占卜看相的營生來。
這一日上午,了緣正呆坐在卦攤前出神,忽聽街前傳來一陣吹打吵鬧之聲。了緣起身前去探究,原來是西邊有戶人家娶親,惹來路上衆人紛紛圍觀湊份熱鬧。
此時只見人羣中有一名七八歲模樣梳着根小辮的男童因爲身形瘦小而被其他看熱鬧的大人們擠的是東倒西歪。這男童氣不過又兼童心好奇,於是便索性從一旁的茶水鋪裡搬來兩條長凳如踩高蹺一般立在腳下支着看。豈料這男童一不留神腳下力道施空便從半空中向前趴去,直壓的身前衆人一陣踉蹌,剛巧將一名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擠趴在地,而那一根扎滿了糖串的杵子也向前借力一戳,正戳在不遠處某人所騎一匹高頭大馬的馬屁之上。
你道這騎馬者是誰?正是這鳳都城內富甲一方的裴家三太子,裴東昇裴三爺。
裴家老爺子年輕時曾是一名馬伕,因精於養馬之道,故而開創出一門養供馬匹的營生。到後來這馬匹生意越做越大,直將整個西南地區所有交通供馬行車運貨的生意都攬入自己門下,其家業之大富可敵國。
裴老爺膝下育有三子,大兒子裴東啓常年奔波在外聯絡各地調馬事宜,所以在老爺子死後,便由二兒子裴東陽坐鎮鳳都掌管總務打理生意。至於這三兒子裴東昇因爲是裴老爺五十歲那年由新娶來的一名妾室所生,裴老爺老來得子,再加上他生前本就對那小妾十分憐惜,所以對這三兒子裴東昇便更是溺愛非常,直將他養成個好吃懶做無法無天的活土匪。
在裴老爺過世後,裴家大哥二哥終日忙於生意,對家中諸事也並無多做照應,於是這裴東昇便更是如脫繮野馬一般整天遊手好閒無惡不作,在這鳳都城內乃是個出了名的渾霸王。
若是別家馬匹受此一驚,你去叫來個彪悍魁梧的猛士惡漢那興許還能勸住,可是這裴家內府人士所騎之馬匹均是那千里挑一膘肥體壯的烈頭駿馬,而這裴三太子胯下所乘之物,則更是那天下間難得一見的極品良駒。
此馬駒受此一驚先是嘶鳴一陣,接着便開始一頓猛跳亂竄東闖西撞,待一陣鬧騰之後竟硬是將那娶親的八擡大轎撞翻過來,直將那新娘跌出轎中,新娘子頭蓋飄落,一張俊臉嬌美無比,正與那從馬背上跌下的裴東昇一起趴在地上形成交拜之勢。
衆人看了無不笑的前仰後合,一時間嬉笑聲、吵鬧聲、管樂聲、叫嚷聲混成一片,場面亂作一團。
了緣見此情景便搖頭笑嘆世人庸俗,因見人成婚親之禮於是又想到自己行將就木卻仍未收得一名合適的弟子,自己這一生修爲恐就此失傳,想到這裡,便長吁一聲避開那世俗喧囂,鬱郁的走開了。
常言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就在當日,待吃過中飯,到了下午天氣漸涼時,只見一名七八歲模樣梳着根小辮的男童從街前走來。在經過卦攤時,只聽那孩童嘆道:“你再依依不捨也沒有辦法,變了魂,陽間事就與你再無半點牽連,可惜!可惜!”
了緣聽了這話便趕忙叫住那孩童問道:“怎麼你這孩子看得到亡魂?”那孩童聽後答道:“我一生下來就是如此,只是告知他人從來就無人肯信,怎麼你這算命先生也懂得這些?”
了緣一聽便來了興趣,於是拉了這孩子促膝長談。在交談中了緣得知這孩子天生能通陰陽且又無父無母,只是終日在街頭給人做些小活瞎混度日,正是天公爲自己量身打造的不二傳人。
了緣大喜,當即便問這孩童可願意隨他一起修術習法,隨後更是將自己早年間除妖降魔的故事略述一二。那男童本來終日無依無靠,現在見竟有人肯照料自己衣食住行,於是也不管那妖魔之事是真是假,當場便吐口大叫一聲:“師傅!”就此被了緣收爲關門弟子,拜入道家門下。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了緣雖有了傳人,可誰知這孩童卻是頑劣不堪,平日裡手腳雖然也算的上勤快,可每到了緣想悉心傳他些捉鬼收妖等真本領時,這孩子卻總是百般推脫耍賴,並不肯專心修行,待一直長到十七八歲時,卻也只是會弄些風月星象之術四處輕騙無知女子。
了緣心想定是因爲這孩子天生能通陰陽,所以對這鬼神之說早已見怪不怪,於是每每悉心開導,奈何這個不爭氣的徒弟卻屢教不改。然而這孩子雖然天性頑劣,但心地倒也算的上純良,再加了緣對這天命之徒珍愛非常視如己出,於是便也就只由着他性子來指點,並不多加苛責,師徒二人就此擺着卦攤在這嬉笑怒罵中度日。
這一日,師徒二人正坐在卦攤前閒聊,忽見從不遠處走來一對中年夫婦來到攤前求了緣爲他們家女兒卜一道生死卦。
了緣詢問根由,原來這夫妻二人乃是本地商販,家中育有獨女,年方二八,正是朝氣鮮活年紀。可是卻不知爲何身染宿疾,成日昏昏欲睡,病懨懨的臥牀不起。夫妻二人遍訪城內醫館,卻沒有一個大夫能對這病症說出個所以然來。無可奈何之下,二人這才前來爲女兒卜卦,以求從那鬼神說上尋得治療之法。
了緣聽了這對夫婦詳述之後便知事有蹊蹺,心中暗暗篤定此事定是有那妖邪作祟才使得城內諸位大夫對這病症無從醫治,不過自己年事已高,並不想再顛弄靈術,可又見此夫妻二人救女心切模樣可憐,便不覺動了惻隱之心,轉瞬又想到自己這徒兒整日閒散不求上進,何不就讓他跟上自己前去造法一番,興許還能激發出他內在潛能,引起他收妖降魔的興趣,倒也是美事一樁。
想到這裡,了緣終於心動,便將此事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