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追出城外時,只見那蜘蛛已織出一團白網將自己圓圓套住,隨即便一頭扎進城邊護城河內沒了蹤影。
陳風雲見狀便叫道:“大夥兒跟緊我。”說罷便反手揮動鬼筆畫出一道八卦頂在身前,陳風雲隨卦入水,竟在河內憑空打出一道漩渦通路,大夥兒沿着那蜘蛛留下的綠血一路追趕,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一條白溪中沖水而出。
衆人出了水面環顧四周,發現此地不是別處,正是在那沁骨山峰之上。
此時只聽從溪水內傳來一陣“撲騰騰”的拍水聲,陳風雲趕忙伸筆將那溪中流水撥開引出一條小路,只見從河內竟爬出一人,正是高端。
原來就在高端一路狂奔追着衆人來到城外河邊時,正巧看見大夥兒一個接一個的跳入水中,高端還只當是河裡有木板舟筏等供人乘坐之物,豈料到了河邊前腳已邁出時纔看見那河內竟是一個大大的漩渦,此時收腳已然是來不及了,高端便藉着慣性滿心不情願的一頭栽進了那漩渦裡,就此順着路一直來到沁骨山上,到了快出水時,豈料面前水花回涌,竟將他給淹了下去,高端不習水性,便慌忙在水裡一陣撲騰,幸得被陳風雲及時救起,纔將性命保住。
衆人看着高端渾身溼漉漉的樣子,還未等有人開口時,高端便已搶先說道:“我趕來是爲了助各位真人一臂之力,此等小事大家也不必跟我客氣,我只盡力而爲罷了。”
高端說完後,孫法、陳風雲與基哥三人連正眼也沒瞧他,只轉身順着地上綠色血漬繼續往前尋去。
高端見衆人都沒好臉色,自覺沒趣,一擡眼時,卻見小清正立於一旁打量着他。
高端見了小清瞬時便眉開眼笑,正當他準備開口搭話時,小清卻只一轉身就飄的不見了。
高端滿面笑容凝在臉上只剩尷尬,便只甩了甩衣袖上的水珠,又啐了口唾沫,隨即便快步往前追去。
衆人一路追趕,不多久之後,便在後山深處枯木叢中發現一個半大的圓口斜洞,而那綠色血漬則一路滴進洞裡。
孫法在洞口來回查看幾番之後,便張口說道:“想來此地就是那鬼蛛巢穴所在,這洞口狹小,每次只通一人,那鬼蛛狡猾,咱們下去時需前後照應,以免中了埋伏。”
孫法說罷便運起金劍閃出光芒,當火把一樣持在手中,隨即便一馬當先往那洞中跳去。
陳風雲讓基哥先行,自己守在他身後照應,小清則留在最後。
而高端見也沒人理會他,本不欲往那洞中跳去,可這深更半夜荒山之上,冷風徐徐而過,枯木吱呀作響,黑雲遮月更顯陰森恐怖。
高端四下環顧一陣,一咬牙,便也往那洞中跳去。
大夥兒順着洞內斜坡不斷下滑,正值半坡時,卻聽後頭傳來一聲大叫:“哇呀!”
孫法急忙散出幾枚金錢往後飛照而去,金光亮起,只見那綠鬼蜘蛛從旁跳來,吐出一口白絲便將處於最後方的高端周身纏住綁定於坡道之上。
利足刺來,小清急忙回身甩尾將其擋下,那蜘蛛見了小清,便八眼齊瞪,張口又從體**出一道綠色毒液直衝小清而來。
眼見小清將遭毒液所傷,孫法情急之下便將金劍化錢往後盡數鏢去,數十枚銅錢飛至,便將那一口綠液擋了個乾淨。
小清脫離險境,當即擡手一劈,藍火劃過,便將高端救下。
高端失了重心,便從坡上翻滾而下,正好避過那蜘蛛一根根刺來尖足。
小清將高端讓過先行,自己一路順着斜坡與那蜘蛛狐火拼利刃,直鬥到滑至坡底大夥兒落了腳,那蜘蛛卻也不見了蹤影。
孫法金劍在手亮光指路,大夥兒在洞內又慢步前進一陣後,便來到一處寬敞的圓形地帶。
金光照下,只見此地遍佈屍骨,殘肢滿地,牆壁上結滿蛛網,網中卻還凌亂粘着許多魚刺身。
孫法招呼衆人提緊心神,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後,綠影帶風,八斬尖足猛然從衆人頭頂穿刺而下。
危情時,險惡間,金劍鬼筆齊出,又加毛尾藍火狂舞,綠鬼蜘蛛當空落下,八隻尖足已被斬去了一半。
鬼蛛肢節殘斷,便失了平衡斜癱在一汪綠血之中再無還手之力,只剩胸中一口妖氣尚在苟延殘喘。
正當孫法擡劍往那鬼蛛腦上刺去打算將其了結之時,卻見從黑暗中爬來一隻體形幼小長如蜈蚣卻形似蜘蛛的古怪活物。
那活物迎面爬來,模樣醜陋步伐怪異,孫法不敢怠慢便反手一揮金劍當即將那活物攔腰斬殺。
金劍劃過,那殘了肢的綠鬼蜘蛛便發出一聲瘮人的哀嚎,隨即竟強拖殘軀爬至那古怪妖物身前將其兩截斷體攬入懷中悲泣不止、哀鳴不停。
衆人見此一幕便不覺停了手,隻立在原地靜觀其變。
此時只見高端從後閃出叫囂道:“你這妖孽作惡多端,殺害多少童男童女,今日就是你葬身之期。”
鬼蛛聽了這話,便擡起頭哀道:“別人的孩子是孩子,我的難道就不是麼?我與夫君被關在地府多年,自當日出逃以後,本欲報復世間,卻發現我有了身孕,自此我們便決定遠離塵囂不與世間再生瓜葛,我們來到這後山僻靜處專心養育孩兒,未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每日餐飲我們也只抓那溪中黑魚進食,飲那河間流水解渴,那天夜裡,我兩個孩兒在溪邊抓魚玩耍,卻被些山下來的工人們給活活的亂棍打死一個,在你們看來我們樣貌醜陋是妖是邪,可我那天真懵懂的孩兒就該因此送了性命嗎?我和夫君殺了那些工人以報弒子之仇,本來殺人償命也就罷了,我們悲痛過後仍有理性,只打算養好這僅剩的一個孩子,並不想多生是非,可你們這些人接連不斷的上山,甚至拿着刀槍來不斷的四處找尋生事,人心本貪,我和夫君知道照此下去我們便再無寧日,既然你們這些人自尋死路,我們就成全你們,自此我們便開始下山擄走些童男女來給我們的孩兒餵食,想要我們死,我就先取你們的命,讓你們這些人也好好受受那喪子之痛,果然人都是欺軟怕硬,經過我們這一鬧,便再也沒人敢往這山裡來了,直到昨日我夫君外出覓食卻久久不歸,我苦等許久,到外出尋找時才發現他已命喪半山,你們行兇在先,我纔會殺進城中爲夫報仇,就算到了今天我身上背滿罪孽,也不曾後悔過,只是我這孩兒,終究是難逃厄運,若有來生,我定然捲土重來,誓要屠盡世間孩童爲止!”
那蜘蛛話音落時便張口咬下自己一隻斷足含在口中用力往外一噴,未及衆人反應時,那一根尖足伴着毒血便已刺進牆邊一處被蛛絲包裹着的一名女童體內。
孫法急忙幻步上前挑開蛛絲將那女童抱起,擡眼望去時卻見那利刃正刺進那孩童五臟要害之處,且綠血滲入體內毒素走遍全身已是沒的救了。
孫法回頭怒道:“你這妖孽又傷一命,天理難容,我即刻便收了你!”
那蜘蛛聽了卻冷笑道:“呵,好一個天理難容,什麼是天?理又在哪兒?不用你動手,我自會了斷。“說罷便擡起一根斷肢哭道:“夫君,我這就來陪你。”
鬼淚滴下,尖刃穿心而過,那蛛身閃出萬丈綠光化爲無數熒光鬼火將這漆黑的山洞照的透亮,片刻之後,螢火暗下,那鬼蛛便也隨着那暗淡綠火滅盡,就此消散不見了。
鬼蛛灰飛煙滅之後,孫法便向小清說道:“這女童仍一息尚存,不如就由你送她一程,也叫她免受那毒血攻心之苦。”
小清聽了便飛身飄至那女童身旁,靈風吹起,華光散盡,便只剩四根雪白的綾尾飄於小清身後。
大夥兒見小清再消一尾再加已將那綠蛛消滅,便都不禁鬆了心泄了神,又如常日裡一樣開始談笑起來。
而小清此時卻是愁容凝玉面,顰眉鎖額間。對與錯她本還未分個清楚,又見這蜘蛛一家此番遭際,且不說生靈存世皆有道的深理,只是那綠蛛夫婦這一段悽苦悲慘修心避世的恩愛情分便已是讓小清心裡一灣靈水波盪個不停了,再想起自己生前也曾有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伴,不覺間兩行粉淚已盈出眼眶順頰而下,柔腸百轉之際,小清低下頭只一閃身便飄回那靈盒裡去了。
大夥兒只當是天快亮了,小清便回了靈盒裡去歇息,孫法卻已覺察到小清神色有異,只是終究人鬼有別,任何話語此時也只顯蒼白無力,所以孫法也並未說些什麼,只是由着小清自己去慢慢參悟了。
衆人在洞內四處找尋一番後,便在山洞盡頭發現了一條較爲寬闊的大路,大夥兒順路出了洞口時則已是在那沁骨山的半山腰上。
無馬無車,衆人只徒步前行,等回到烏魚城外時則已是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
衆人過了護城河才進了城門口時,只見高端忽然湊近孫法身前說道:“大仙法力高強,不如就收在下爲徒如何?”
孫法也不與他含糊,便直說道:“你品行卑劣,不配入我門下,今次未曾重處你,還望你以後好自爲之。”
高端聽了孫法這話便躬身行了個禮,說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就此別過,各位保重。”
高端說完便要快步往遠處跑去,此時卻聽基哥高喊一聲道:“混賬!給我站住!”
孫法與陳風雲聽見基哥叫嚷心下納悶,還未及詢問時基哥便已開口道:“這混賬賊心不改,趁剛纔湊近時已從孫法身上將那靈盒給偷去了。”
孫法急忙低頭查看,那腰間靈盒果然已沒了蹤影。
原來那高端自當日在沁骨山上見小清第一面時,便已被小清花月之貌迷昏了神,後來又見到小清寄身於那靈盒之中,他哪裡知道這當中原委,還只當是誰得了那靈盒,誰就是小清的主人,一想到這花貌靈狐能常伴自己左右,高端便心生歹念,於是趁衆人連日勞頓心神鬆懈時,只略施了些平日裡偷雞摸狗的手腳便已將那靈盒摸至懷中。
這高端雖然狡猾,卻未料到基哥乃是捕快出身,基哥在陸番鎮辦案無數,那些小偷小摸的把戲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在高端近身孫法施行動作時,基哥在一旁卻早已將他手腳看穿,所以等高端匆忙拜別尚未跑出幾步時,基哥便已厲聲呼喊將其喝住。
高端聽見基哥叫嚷知道自己行藏敗露,想狂奔逃竄時卻又想到孫法等人法力高強,硬逃定然是逃不掉的,於是便又轉身回來朝衆人笑道:“不知呼喚在下所爲何事?”
高端話沒說完時,基哥便已走上前來伸手就要往他懷裡掏去。
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一想到小清那婀娜身段雪膚玉貌高端便心智昏迷,到最後竟有了那狗急跳牆魚死網破的念頭。
只見高端一把擋開基哥伸來手臂並往後退出兩步將那靈盒高舉在側說道:“都別過來,不然我就將這盒子掀開讓那妖狐靈神曝光魂飛魄散!”
基哥與高端這一叫一鬧早已是引的城內百姓紛紛圍觀,大夥兒認出孫法高端等人便湊上來不斷詢問那除妖之事。
孫法本欲將小清之事與高端細說,只要他歸還靈盒絕不追究,只是這街市嘈雜人聲鼎沸直攪的他半句話也送不到嘴邊。
高端見百姓涌來,生怕孫法等人揭露自己行騙之事,再加當日奪金之恨,這一而再的攪壞自己好事,高端心中又燒起一把無名業火,只打定了主意要將這靈盒據爲己有。
大鍋煮沸水,越滾越燙,越燙越沾不得手。雙方就在這街市之上百姓之中僵持不下僅隔十步而立。百姓們在一旁只是看個稀罕並七嘴八舌的起鬨,卻直攪得兩方均是心情焦躁神思不定。
陳風雲見高端行爲如此卑劣,一股躁火燒上心間,不顧三七二十一便要強奪靈盒。
高端知道硬碰硬自己根本不是對手,於是便將那靈盒掀開一角叫道:“再過來叫你悔不當初!”
孫法見此情形急忙將陳風雲拉住,陳風雲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便朝高端大喝一聲道:“你究竟要怎樣纔將寶盒歸還?”
陳風雲這一句是氣話急話,卻將高端點醒,究竟要怎樣纔將此盒歸還?
高端細想一陣後便對孫法說道:“老神仙我只信你,你且上前說話。”
孫法一聽心想:這真是惡人只等善來報,他還只信我?就跟我們虧欠了他似得。可既然人家叫了,這衆目睽睽之下,總也得上前應個景。
於是孫法便快步走至高端身前,高端兩手側移十指將那靈盒緊捏,似隨時要將其打開一般。孫法見了便道:“你有話直說,我定然不會妄動。”
高端聽了便一伸脖子湊近孫法耳邊低聲說道:“只要你們當衆宣稱那除妖之事我乃首功,你們只是按我吩咐順勢而行,叫我做了這烏魚城內的大英雄,我便將此盒歸還與你,大家畢竟生死一場,我絕不食言。”
孫法一聽這話心底便笑道:“好傢伙,這時候還操着這份心呢?也真是難爲他了。”
然而高端心內所想乃是我既有了功自然也就有了名得了望,人一旦有了名望,那金銀珠寶錢財美女盡收囊中豈不是遲早之事?這區區一個靈盒要還也就還給他罷了。
高端心俗,孫法卻自然不將這功名之事放在心上,聽了高端此言之後當即便將此條件答應下來。
只見孫法退開幾步高聲說道:“各位百姓,那山妖之災現已徹底消除,全靠高道人一己之力,我等雖從旁協助,卻也沒幫上什麼大忙,高道人法力無邊修爲深厚,又有一顆濟民救世之心,實在是天神下凡靈仙在世,確稱的上是位一等一的大英雄。”
陳風雲在邊上一聽孫法這話當即便要張口叫罵,孫法急忙使了個眼色示意其不可輕舉妄動。
百姓們本來還看的雲裡霧裡,現在聽到孫法這麼一說當即便將前事盡拋腦後,只一股腦的羣聲呼喊起高端的名字來。
高端稱了心思,便擡手示意衆人安靜,隨即頓了口氣說道:“啊,這個我也只是盡力而爲罷了,也是有這幾位道友從旁相助才得以讓我順利除妖,這功勞嘛大夥兒都有,我看不如咱們這就去弄些好酒好菜來,給這幾位道友洗洗塵鬆鬆筋骨,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也好。”
羣聲高呼時,孫法踏步上前行至高端身前攤出手掌,高端心領神會只望着孫法片刻之後,便將那靈盒放回孫法掌中。
孫法將靈盒收好,隨即拱手說道:“我等出力綿薄,不敢貪高真人功勞,望真人今後心念此功,爲人處事點到爲止,這宴會我等就不去了,咱們就此別過。”
高端輕笑兩聲說道:“既然如此,那貧道也不強留,萬里江河,咱們有緣再聚。”
高端說完便在百姓們的簇擁下得意的離去了,街面上除了孫法幾人之外便只剩下“高端!高端!”的呼喊聲在來回飄蕩。
基哥左思右想實在是氣不過,於是擡手拎起街邊一把木凳便要往前追去,豈料才跨出兩步時卻被陳風雲攔住。
基哥望向陳風雲問道:“師傅您剛纔也是心中有火,爲何此時卻要攔我?”
陳風雲一撩額前長髮說道:“追與不追又如何?讓你追上了又如何?將其當衆拆穿又如何?”
孫法也在一旁笑道:“世事如此,不必掛心。”
基哥聽了孫、陳二人的話便將心神定下,不再多思苦慮。
見基哥似有所悟,孫法便放下心來,並張口道:“咱們且快趕回客棧去想辦法給我那徒兒驅毒纔是正經。”說罷又伸手摸了摸懷間靈盒,隨即便與陳風雲師徒二人一起快步往烏湖酒家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