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法聽聞這女子聲音之後連忙環顧四周,可是這上下左右一整圈望下來除了那到處飛飄的流光及這四方玉臺之外,卻未見任何異樣。
陳風雲四下裡張望一陣之後,也說道:“這聲音難不成就是那嫦娥?”
此時只見從玉臺中央蓮燈之中升出一股白色靈息,那白氣隨形而飄迎光而舞,氣霧繚繞之時便如畫出一副淡白墨色的倩女圖一般。
隨着白光一閃,那霧中女子幻形而出,一頭黑髮順柔而下,婀娜身姿百般妖嬈,華彩長衫貼身而裹,紅綾綢緞繞肩而搭,五官精絕至美,氣韻若水如花,擡手間,玉指如削蔥之根,回眸時,神色似霜月光華,便正是那月宮之中廣寒仙子,嫦娥是也。
這嫦娥絕美之貌莫說是叫孫法及陳風雲這二位修道之人看的愣了神,就連一旁的小清見其模樣之後心裡也不禁感嘆世間竟有如此絕色佳人。
此時只見嫦娥柳腰一扭仰頭嘆道:“這地方倒是很久沒人來過了。”
小清見孫、陳二人直愣的說不出話,便張口道:“我等擅闖聖地,還望仙子恕罪,只因人命關天,我等特來求還陽之術,仙子貴爲天界神靈,定然是菩薩心腸,希望仙子能施以援手,以助我等渡此大劫。”
話剛落音,嫦娥便循聲望向小清,並輕蔑道:“你這小妖精倒頗有幾分姿色,只是你話雖說的漂亮,卻也只是像那些凡間俗污之人一般,是爲了那珠子而來罷了。”
孫法耳中進了聲,便也已回過神來,急忙張口道:“仙子既已通曉我等來意,不知那神源可否就讓我們借去一用?”
聽了孫法這話嫦娥便忍不住笑道:“呵,就憑你?渾體濁胎,你也配嗎?”
陳風雲見嫦娥言辭中有羞辱之意,便張口道:“不到情非得已,誰又敢闖進此地來?只是生靈危在旦夕,又牽扯到一樁好姻緣,仙子也曾置身情海,還望看在這一段情深意重的緣分上,就開恩救救那陽間的可憐人吧。”
豈料那嫦娥聽了陳風雲這番話後,便倩眉輕皺,更發出一口譏諷腔調來,說道:“好姻緣?當日我尚在凡間時,怎麼沒人來成就我這好姻緣?我與后羿情深似海,這長生大殿便是特地爲我二人而築,試問天下間有哪段緣分能勝過我倆?我既爲仙靈,又豈是你們那世俗恩愛能比的了的?我又憑什麼去看那一段低賤之緣?”
孫法從未料到這傳說中的嫦娥仙子竟是如此一張叼嘴,可自己面見神靈又不能以下犯上,於是便只好強壓怒火說道:“仙子既懂世間情愛,那離別之苦便更能感同身受,還望仙子發發慈悲,救救那一對可憐的苦命鴛鴦吧。”
在孫、陳接連告求之下,那嫦娥也已聽的有些不耐煩了,只見她雙臂環抱壓低了下巴說道:“苦?你們懂苦嗎?世人險惡之心我遭受過,天界權術手段我也領教過,本以爲做了神仙便可再無世俗煩惱,豈料那高高在上的老東西卻也如世間渾濁男子一般是個不折不扣衣冠禽獸,到頭來受苦就只有我,他卻依然是天界至尊,我的苦你們誰能感受?此地以那靈珠支撐,要我拿自己歷盡苦難換來的這一方天地去救凡人卑賤性命,還成就一段緣分?你們捫心自問,自己夠資格嗎?”
嫦娥句句帶有侮辱之詞,想到自己前世緣分,小清在一旁已是聽不下去,便還口道:“一口一個低賤,你既從凡間脫世而來,難道不是由那低賤之人所生?不管是爲人還是做仙,那風言風語總圍着你轉,卻爲何從未聽見有別人傳出過這些不中聽的謠言?我看你本性就是那招蜂引蝶水性楊花之人,正是有你這樣的女人,才引出那世間多少好色之徒豬狗之輩,你天生就該進了那煙花柳巷裡去供人消遣纔是。”
孫、陳二人萬萬沒想到小清這一張口竟比那嫦娥還要毒,兩人四目相對,心下均知道與這神靈動手已是在所難免。
嫦娥聽了小清這一番毒辣言辭先是愣在原處片刻,隨即便伸指輕觸額間笑道:“我真是在這地方無聊的發昏了,竟跟你們這些庸豬俗狗說這麼些廢話,還叫一個小小的狐妖來教訓我,呵呵,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陳風雲忍了這嫦娥半天,早已是壓不住火,於是便猛然抄起鬼筆大叫一聲:“你這風騷**說誰是豬狗?”話音未落,一杆白毛鬼頭筆便已戳至嫦娥面前。
筆尖衝來,只見嫦娥反手一揮肩上紅綾,綾緞飄起,竟甩出一道震盪光波,這一衝一震,陳風雲自然不是嫦娥對手,便被那靈波打退一旁,幸得他及時舞筆卸力將那震波擋開,這才落回原處無甚大礙。
陳風雲落穩腳跟時,便驚道:“這東西,莫非是那混天綾?”
嫦娥將那紅綾纏指而繞,冷言道:“倒有些見識。”
陳風雲急忙又問:“那混天綾本該是托塔天王小兒子哪吒之物,怎會在你手中?”
嫦娥聽陳風雲提到哪吒,便臉頰微紅,嫣笑道:“一根綢子上剪下來的,有什麼稀罕?”
陳風雲與那傳說中才有的神物過此一手,便被震住了氣勢,未及反應時,只見紅光一閃,那一道紅綾便已衝面飛來。
陳風雲不敢硬擋,於是急忙縱身躍起以求避其鋒芒,豈料那紅綾直衝來時,卻螺旋一轉便往陳風雲周身纏去。
此時只聽孫法大喝一聲:“得罪了!”
金劍隨聲而出,孫法已幻步至嫦娥身前舉劍便往她腕間砍去,嫦娥收手避開時,小清便飛身以四條尾巴將那繞於陳風雲周身的紅綾捲住,狐尾用力一拉時,便將那紅綾旋形攪亂,才使得陳風雲抽身躲開一旁。
嫦娥見自己招式被破,便不禁嚷道:“倒還有些本事。”
只破此一式,大夥兒心下便有了底,知道這神靈也並非不可戰勝。於是孫、陳二人便劍筆齊出,趁勢往那嫦娥身前攻去。
劍鋒毛筆襲來看似兇狠,卻只是虛晃一槍,待嫦娥翻轉紅綾招架之際,小清卻已奔至那靈燈之處,便要將那神珠從燈中取出。
然而正當小清五指將觸靈珠之時,卻見一支烈火長箭當空射下,小清急忙縮手避開,一擡頭時,卻見一名精壯威猛的長髮男子正朝自己衝來。
那男子赤膊着上身,露出一雙粗壯臂膀,一條錦帶環繞額前將一頭散發扎住,一身英武之氣,兩眼烈火之威,手中還握着一把鑲玉鍍金的七寶神弓,正是那曾射九日者,后羿。
小清見了后羿,便已猜出他身份,於是不敢硬拼,只急忙腳步輕點退至遠處。而後羿卻並不去管正在受孫、陳夾擊的嫦娥,只一雙火眼死死盯住小清。
只見后羿擡起左臂架好神弓,隨即右手兩指捏住那弓弦往後一拉,力出弦繃,那神弓之中竟憑空冒出無數火星,星火旺時,便化爲一支熾熱火箭,只聽后羿高聲叫道:“大膽妖孽,受死吧!”說罷右手兩指一鬆,一道天火之箭便直衝小清射來。
箭火飛至,小清已來不及躲閃,千鈞一髮時,小清急忙搖身一變化爲一隻雪白靈狐,人身高,狐形矮,那一支火箭便從靈狐上方“嗖”的一聲飛過,正射中從遠處落下的一道華光,光箭相交,當即便炸成七色流蘇,彩光緩緩飄下,燦美如煙花一般。
而在另一邊,孫、陳二人久攻嫦娥不下,卻反被嫦娥牽制。
只見嫦娥肩頭輕動扭起曼妙腰身,玉肘輕擡揮起錦緞紅綾,眼神飄離卻睹八面,步態輕盈卻封四方,身如幻影綾似光,雖是萬分美妙卻又暗藏殺機,一曲紅綾妖嬈舞,醉倒萬千無情人。
孫、陳二人在這綾舞亂舞之中已是被逼的滿頭大汗,圖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只得順着那漫天紅綾左避右閃,偶有劍、筆出手時,卻又被一股無形的阻力給震反回來,如被壓制在萬丈深海一般。
小清避過那一支火箭時,雙眼一撇已瞄到孫、陳二人情勢不利,於是便起身一跳往那后羿頭頂竄去。待置身頂空時,小清便幻狐爲人,兩刀藍火劈下,后羿只一躬身避開一旁。小清隨火落地,雙足立穩時便急忙往側方一閃,而那后羿回身時,已是彎弓搭箭便向側方的小清射去。
小清早已料到后羿反身便會發箭,於是才一側閃時又往上一跳,那一支火箭撲空,卻直朝正將孫、陳二人制住的嫦娥射去。
嫦娥眼見火箭射來,只好側身收式閃過一旁,而趁此間隙,小清也已飄至嫦娥身後將孫、陳二人拖至安全地帶。
嫦娥見小清幫孫、陳二人化解危機,便扭頭對一旁的后羿怒道:“你這廢物,能有什麼用!”
后羿聽見嫦娥叫罵聲也並無太大反應,只是皺眉說道:“我這就宰了他們。”
話音剛落,只見后羿將那神弓一翻踩在腳下並雙手將那弓弦高高拉起,待力道繃足時,后羿竟雙腿凌空擡起,將自己整個身體斜倒過來,十指鬆開時,在後羿周身便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將其團團包住,火苗離弓,后羿便將自己整個人化爲一支巨形火箭噴射而出。
后羿這一式箭人合一勢如破竹,火光衝來,陳風雲早已看傻了眼,而小清面對這天神箭火也是不知所措。
此時只見孫法反手從後背腰間取出個約兩尺長的布袋持在手中,陳風雲見了便問道:“你這是要給咱們收骨灰了?”
孫法聽了也不答話,只迅速將袋中之物取出端在手中,正是那八重冥炮。
待孫法拉好牽引上好膛時,那巨火之箭已僅距他二人一妖不足十步。
只見孫法不慌不忙步伐緊提使出迷蝶幻舞,幻形一出便憑空生出六道人影,六影擺好架勢舉炮齊瞄,一影八發,共四十八發炮彈破膛而出,正轟於那衝來箭火之上。
那后羿人火之箭雖然厲害,可這八重冥炮的威力卻也不可小覷,而孫法今日竟能將這冥炮打出六倍威力,可見他修爲也早已是在其恩師了緣之上了。
羣彈拼烈火,便在那箭火之上炸開一處真空地帶,孫法看準空隙,六形六體合一神,形體歸位時手中冥炮也已裝彈上膛,一炮八發,八者皆發,彈頭穿火而過,一發不差全數打進后羿體內。
尋常鬼怪中此一炮當即便會魂飛魄散,而後羿貴爲神軀,這八發炮擊雖不能使他靈神俱滅,卻也是夠叫他元氣大傷的了。
滾滾天火在孫法面前盡數熄滅,只剩下后羿重傷之身橫躺在地。此時只聽孫法笑道:“前幾次收妖都沒用上這東西,想不到今日卻用它轟了神了。”
嫦娥眼見后羿竟被這凡人擊潰,便低聲嘟囔道:“你這沒用的窩囊廢。”隨即擡手一揮便將一道紅綾射出。
孫法只當嫦娥飄來紅綾是要將后羿救開一旁,豈料那紅綾飛來卻只將那一把七寶神弓收卷而去。
陳風雲見了不禁嘆道:“想不到這廣寒仙子竟是如此淡薄冷情之人。”
嫦娥在將那神弓收去後,便將肩頭紅綾整條拉下,並以紅綾對摺將那神弓掛在當中,隨即又將那折回的兩頭綾緞繞手而纏,便似舞着一條紅鞭一般朝孫法抽來,而掛在那紅鞭頂端的神弓,則隨着嫦娥每揮一鞭力道拉動弓弦時,便會射出一支紅色光箭,有如一條裝了飛刀暗器的鞭錘一般。
綾弓襲來,陳風雲與小清急忙各自閃開,孫法則上好彈藥舉炮便射,而嫦娥身形飄渺,孫法三炮不中,袋內鐵罐裡的炮彈便已經打完了。
冥炮失效,孫法只好持劍抵擋。金劍擋綾弓,孫法自然沒了勝算,當即便被震倒在地,而那弓中所射出一支紅箭便直朝孫法面門處射來。
眼見孫法有難,小清急忙飄尾而至,藍焰狐火噴出,便將那紅箭擋下。然而箭才燃盡時,又有綾緞甩來,小清側身將那紅綾讓過,不料嫦娥見小清閃開便回手將那紅綾一拉,綾緞復歸時,那掛在頂端的神弓也順力飛至正打在小清後背處。
小清雖爲靈品卻是妖,而那七寶神弓是仙界之物,且不說這一擊力道如何,只是那神弓沾身便已是讓小清三魂沒了七魄,痛苦不堪。
小清遭了重擊,便當場吐出一口靈血癱倒在地。嫦娥見狀於是趁勢反手一甩將那紅綾繞於小清脖頸處並狠狠拉緊,誓要讓小清就此斃命。
紅綾越收越緊,小清已渾身青煙四溢且漸有昏厥之象,孫法持劍來救時,嫦娥卻以那綾端神弓左劈右砍將他擋退一旁。
生死關頭,陳風雲卻已悄悄來到那靈燈之前,正當他伸手欲將那燈內神珠取出時,五指劃過,卻從那靈珠中穿空而出,那靈珠只晃盪了一陣,便又復爲原狀。陳風雲接連不斷往那燈裡抓去,卻只如水中撈月一般無法得手。
情急之下,陳風雲便高叫道:“這東西沒法取啊!”
而在這邊小清已是命懸一線,孫法正拼死相救。搏命之時,陳風雲這一聲叫喊傳來,孫法分了神,發熱的頭腦卻反倒冷靜了許多,並將此時情勢給看了個明白。
若嫦娥有心死守要取了小清的命,那集孫、陳二人之力或可將小清救下,只是沒了冥炮,一時半刻要將嫦娥徹底擊敗那恐怕也是難如登天,再者若是等到日出時大夥兒還沒能離開此地,陽氣盛,屍口閉,只怕他二人一妖便會被永困於此,到那時即使是殺了嫦娥,也爲時已晚,此地根基在於那神源靈珠,所以此刻就只能放手一搏,取源滅燈,方有一線生機。
孫法有了對策,便只佯裝進攻拖住嫦娥,盡力讓小清多得喘息之機,並寄望陳風雲能快些找出那取源之法以使大夥兒脫此困境。奈何陳風雲卻始終參不透燈內乾坤,便只是繞着那靈燈四處打轉,並跺着腳乾着急的叫罵。
嫦娥見此情形便往那靈燈處望了一眼,蔑笑道:“我早說過,憑你們凡夫俗子是取不了那神珠的。”
嫦娥這大意一笑,卻被孫法瞧出破綻。
只見孫法邁開步伐人劍幻形散出幾道虛影朝嫦娥殺來,嫦娥往那人影處瞧去時,卻見孫法反從身後殺出,金劍刺來,嫦娥趕忙御弓抵擋,神弓拼劍而落,不料孫法竟反手一轉將那一柄漆金銅錢劍化爲數十枚金錢飛鏢便往那靈玉神燈處擲去。
嫦娥見此情形不禁面露驚色,再想阻止卻爲時已晚。
那燈中靈珠無法取出惹的陳風雲焦急萬分,陳風雲眼中只盯着那神源寶珠,而嫦娥回頭一望時看的卻是那蓮花玉燈,這一細微的眼神差別在嫦娥大意一笑時已被孫法盡收眼底。那燈身便是靈珠與此地的連接點,所以孫法瞬間便已明白若要取神源,需先破靈燈。而若是將此玄機張口說給陳風雲聽,又恐怕嫦娥會拼力阻止,所以孫法這才聲東擊西,待嫦娥出手之時,才反手發鏢,以使她無法顧及。
金錢鏢至,那蓮花玉燈當即便被打成碎沫,一顆白光寶珠應聲滾落在地直髮出一陣“咕嚕嚕”的響動。
陳風雲快步上前伸手撿去,那寶珠便被他結結實實的握在手中。
眼見神源被取下,嫦娥瞬時花容失色驚出一身冷汗,而孫法則趁嫦娥驚神間隙,當即收錢成劍上前挑開紅綾將小清救下。
靈珠失位,這四方玉臺便開始漸漸碎裂往下方沉去,嫦娥驚魂未定時,后羿在昏迷中則已隨着落下玉石沉入那漆黑的萬丈深淵之中消失不見了。
日久相伴的后羿一去不返,嫦娥心中便似被掏空一般,不禁寒淚掛玉面哀叫道:“后羿……”這世間真情,她彷彿到此刻才懂。
眼見這長生殿即將崩毀,陳風雲連忙對孫法叫道:“得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孫法幫小清順了氣,便問道:“清兒可撐的住?”
小清只拭去嘴角一抹靈血笑道:“撐的住。”
二人一妖鼓足氣力好一陣左跳右閃之後,才終於從那殘破的四方玉臺中逃回到來時那一條平整的小路之上。
小路狹窄,孫、陳二人便一前一後快步行進,小清則御尾飛飄在側。
後方不斷崩塌,待大夥兒一路狂奔至盤旋樓梯處時,卻聽從身後不遠處傳來嫦娥的聲音叫道:“你們一個都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