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孫法一行人趕回烏湖酒家時已是到了隔天下午,老匡在客棧門口見了衆人便急忙招呼大夥兒趕至房內。
待進了客房韓貞將昨夜王忠毒發之事略述一遍之後,只見陳風雲伸手往王忠額前摸了摸,並低聲嘟囔道:“我的靈符會失效?沒道理啊?”
孫法見王忠情況還算穩定於是便放下心來,正欲與陳風雲商量解毒之法時,卻聽韓貞說道:“師傅您可曾聽聞世間有處神廟名叫長生殿?”
孫法與陳風雲聽聞此言面面相覷,二人一同搖頭表示從未聽過有這麼個地方。
待韓貞將那長生殿的前因後果及那神源或可解毒之事與孫、陳二人詳述一遍之後,未等孫、陳二人反應,基哥在一旁便已嘆道:“這真是瞎子射鏢亂飛刀了。”
陳風雲隨即說道:“照貞兒所說那詹大夫不過中年,年歲比我還要小些,我多年走南闖北尚未聽說過此上古傳聞,他又如何知曉?”
孫法在心下思量一陣之後,便張口道:“此事且不論真假,不過當時就連清兒也不能消此劇毒,想來那大夫所言定然也是有些根據,咱們此刻先想法子破解那兩句迷詩,找到那長生殿位置所在纔是正經。”
“七回七路長生殿,夜半無人屍語時?”
“在天涯海角,卻又無所不在,無處不有?”
大夥兒正苦思之際,陳風雲忽然叫道:“可記得道家書上有那回路之說?”
孫法連忙答道:“回即迴轉時,路即來時路。”
陳風雲又接應道:“何爲迴轉時?頭七回魂夜,何爲來時路?地府黃泉路,頭七還魂之夜,命喪黃泉之處,這七回七路便是指頭七當晚及喪命之地。”
聽陳風雲說的有理,大夥兒便齊聲問道:“那這下半句何解?”
陳風雲又低頭思索一陣,未及想出個所以然之時,只聽孫法說道:“這後半句重點只在一個‘屍’字。”
孫法說到這兒基哥卻已恍然大悟,連忙說道:“對,我當差多年,已見慣生離死別,不過但凡是有那亡者屍身皆是不出三五日便會下葬,天命歸盡者自不必說,屍身一般只放三日,而那些遭了兇害的人被發現的時間有早有晚,極少會有人剛巧留屍至頭七,更不用說在頭七當晚,將那屍體搬回案發現場了。”
經過基哥這一番詳述之後,那詩中之迷已漸漸明晰,只聽孫法張口道:“頭七當晚,喪命之處,半夜之時,歸位之屍,夜半無人屍語時,無所不在又無處不有,那就是隻需找來一具新屍在頭七當晚將其歸放至當日喪命之處,等到半夜時分,那屍體便會張口發聲,說出那長生殿位置所在。”
謎詩解開,大夥兒均是長出一口氣,此時卻聽韓貞說道:“只有三日時限,可要去哪兒尋來一具正合適的新屍呢?”
衆人聽了韓貞這話便不約而同的齊聲答道:“義莊。”
大夥兒在客棧內飽餐一頓,待又小睡片刻之後,便照舊由老匡與韓貞留下照料王忠,而孫法則與陳風雲及基哥三人來到前廳向那小二打聽了本地義莊所在,隨即三人便快馬加鞭一路往那義莊方向趕去。
三人一路飛馬趕到義莊時夕陽已落,孫法擡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咱們可得抓緊了,不然又多耽擱一天。”
三人將馬匹拴好,待穿過一扇敞開的大黑門之後,便來到義莊內部。
孫法擡眼望去,只見這莊內由七八間大小均等的瓦房組成,地方甚爲開闊,而在那些瓦房前又有一間稍小些的破舊小屋,在那屋前長椅上則躺着位禿頭老者正在閉目抽着旱菸。
那禿頭老人聽見有腳步聲,卻也並不睜眼,只在那菸嘴處猛吸兩口後,便發出一腔懶散的鄉音問道:“怎麼死的?”
陳風雲隨即答道:“還沒死呢。”
那老者聽後眉頭一皺,便張口吐出個菸圈,閉目嚷道:“沒死跑這兒搗什麼亂,出去。”
“沒死來尋死的。”陳風雲又答道。
那老者聽了陳風雲這話便來了火,當即睜開眼一跳身起來正要叫罵時,卻見孫、陳、基三人衣着打扮並不像尋常百姓,一口氣煙到了嘴邊便又給生生的嚥了回去,直嗆的他咳個不停。
基哥見了連忙上前將那老頭扶住並給他拍了拍背,待那老者將氣息喘順之後,基哥便說道:“大爺莫急,我們來此有一事相求。”
那老人又仔細打量三人一番,便說道:“何事相求?且講來我聽。”
陳風雲於是說道:“是這樣,我家有位公子得了怪症,說是魂魄叫些野鬼給勾了去,我等特來此地想尋具新屍,以屍氣喂鬼,好解了我家公子這怪症,不知莊內可有那未過頭七之屍?若是頭七夜在今晚的那就最好。”
那老頭聽了便一扭頭嚷道:“什麼怪症要拿死人來解,沒有。”
陳風雲心知那老者是隨口拿話對付,便說道:“若是有的話,這禮謝自然是不會少的。”
那老人一聽有謝禮,便裝模作樣的端起煙鍋冥思一陣,隨即便張口道:“咱這義莊是受官府管理,有多少屍身那都是得點數交差的,人家生前也都有名有姓,豈能就這麼輕易的叫你們給拉了去?”
陳風雲自然知道這能放在義莊的屍體,那多半是出了事故沒人領的無名屍,再加這種地方即便是受官府管轄,誰又會沒事兒來此處查看那屍體是否少了數?只是這老頭也是見慣世事,老道的很,不見兔子不撒鷹,無寶不落罷了。
陳風雲將那老者心思摸透,便伸手從懷內摸出一包銀兩往那老頭手中遞去。
陳風雲一邊塞着錢一邊嘻笑道:“小小意思,老先生拿去抽菸。”
豈料那老人卻一把將陳風雲送來銀兩打落,並怒道:“這煙我抽不起麼?要拿你的銀子來買?我一生清廉,只吃官府俸祿,如今到了這把年紀,豈有收了你這髒錢的理?”
這話叫別人聽了還只當這老人雖然當的是那邊緣差事,卻是個一身正氣的人,點點滴滴,從己做起。而陳風雲常年混跡市井,不論何等品行的人也都打過些交到,所以一聽這老頭口氣,便明白他是在此處荒蕪久了,好容易有人送上門來,他便要好好耍些威風,滿足滿足自己,要不然就憑他呆的這鬼地方,常人躲都來不及呢,還會來有求於他?所以這老人說他自己一生清廉,陳風雲倒也是信了。
只見陳風雲彎下腰去將那錢袋撿起,並又從懷裡掏出些散碎銀兩一併強塞進那老者手中,未等那老人開口,陳風雲便已笑道:“老人家莫要生氣,這煙可以不抽,那茶水總是要喝的,這點兒心意,老先生只拿去喝茶便是,還望老先生送個順水人情給我們,要不然那咱們可就不太好相處了不是?”
那老人一聽陳風雲已將話說到盡頭,於是便又吸了兩口煙,隨即一張嚴肅面龐卻轉瞬展露歡顏,並笑道:“呵呵,這煙抽不抽的不打緊,不過這茶水可是一定要喝的,茶能明目嘛,幾位稍等,我這就去取那屍薄來。”
那老頭說完便趕忙將銀兩盡數收起揣入懷中,隨即便一轉身晃晃悠悠的往那小破屋裡去了。
那老者走後陳風雲便收起笑臉扭頭盯住孫法說道:“這錢按道理該你來出。”
孫法笑道:“我可沒說我不出,只是陳道長你接茬太快,我這兒插不上嘴罷了。”
陳風雲聽後白了孫法一眼,反笑道:“你倒是出的起。”
二人正說着話,那老者便已端着個厚厚的本子從屋內走出,只見那老者在那屍薄上好一陣找尋之後,便一眯眼說道:“有了,陳斌,男,五十五歲,在西河邊一塊大青石上坐着釣魚時突發心疾一命嗚呼,無親無故,且正好是今夜頭七,幾位看這陳斌怎樣?”
基哥在一旁連忙呼道:“甚好甚好,老先生這真是一步到位,效率的很。”
那老人聽了便仰頭大笑道:“哪裡哪裡,這才哪兒到哪兒了。”
三人在那老者指引下進了莊內一間瓦房裡找到陳斌屍首,基哥多年辦案對這一套流程已是熟悉的很,只見他一輪胳膊便已單臂將那屍首扛上肩頭。
三人出了義莊上了馬,便由那基哥將那屍體架在身前綁好,那禿頂老人也跟着出來送別三人。
只見那老者一揮手中煙桿笑道:“幾位有空常來。”
三人聽了也齊聲應道:“老先生辛苦,有空喝茶。”說罷便三人一屍飛馬往城西趕去。
三人一路往西出了城,等到了護城河附近時果然見到在那河邊上有一塊形狀平整的青色大石在當空明月的照耀之下發出幽幽綠光,甚爲顯眼。
三人下了馬將屍首擺在那青色大石之上,此時只見孫法懷內一道白光飄出,正是小清。
小清四下環顧一陣之後只覺莫名其妙,於是張口問道:“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孫法聽了便將那至陰胎毒及長生殿之事與小清略述一遍,小清聽後便嘆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連我也解不了那劇毒了,只是那長生殿卻是從來沒聽說過了。”
陳風雲隨即接話道:“完了完了,連你都沒聽說過,這事兒我看是懸了。”
小清纔想回話,卻隱約覺得有一股冥氣從城內飄來,再去細細感知時,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小清覺得有些古怪,便向衆人說道:“事有蹊蹺,大家可要當心了。”
大夥兒就此談着天一直等到午夜時分,夜風冷冷,河水泛光,青石之上,那一具斷氣多日的屍體竟果真張開了嘴。
大夥兒閉氣凝神靜靜的聽着,可那屍身雖開了口,卻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衆人等了好一陣兒之後,那屍身上下依然是沒有任何動靜,陳風雲情急之下便走到那屍體旁往下附耳聽去。
豈料陳風雲俯身至那屍身嘴邊之時,卻覺有一股極強的吸力將他往那屍口之中吸去,陳風雲只覺自己如風中殘葉一般毫無抵抗之力,隨着靈光一閃陳風雲整個人便化爲一團白氣被那具躺在青石之上一動不動的屍體給吸入口中去了。
基哥見狀大驚,連忙叫道:“師傅叫那屍體給吃了?”
孫法也在思量時,卻聽小清說道:“那便是長生殿的入口。”
聽小清一講孫法與基哥便也都明白過來,基哥於是連忙說道:“那咱們可得快進去,以免師傅他一個人在裡面遭了不測。”
孫法卻一擺手說道:“不行,既是入口,那自然也是出口,若是咱們都進去之後,有不知情的人經過此處動了這屍體,那咱們可就要和那后羿嫦娥相伴一生了。”
基哥聽孫法說的有理,便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就由我留下看守,你們快去相助我師傅便是。”
小清與孫法對望一眼,隨即齊聲向基哥說道:“那這外頭就交給你了。”說罷小清便與孫法一起來到那屍身之前,靈光閃時,這一人一妖便也像陳風雲一樣化爲一團白氣被吸入那屍口之中去了。
孫法受了那吸力之後只覺周圍天旋地轉華光四溢,過了一陣之後,孫法忽覺腳下有了支撐之物,待揉了揉雙眼再看去時,卻見自己正立足與一段盤旋的浮空樓梯之上,此處一片漆黑無天無地,四下裡卻不斷有流光劃過閃出亮彩。
孫法借光看去,只見這浮梯自上而下蜿蜒綿長,再朝下端望去時,卻見陳風雲正坐在下方不遠處一段的階梯之上,一回頭時,又見小清就凌空飄在自己身後。
此時只聽陳風雲從下方叫道:“緩過神了就快過來,這下頭還長着呢。”
孫法聽了便說道:“清兒你飄的快,且先往下去探探路,有情況只管高聲叫我便是。”
小清聽了點點頭,隨即便靈身輕落似一道白光一般往下劃去。
陳風雲一擡頭時只見小清“嗖”的一聲便已從他面前閃過,只一眨眼的功夫,竟已全然看不見了。見此情形陳風雲不禁嘆道:“這小丫頭片子倒竄的快,這麼長的樓梯,我這一雙老腿可如何受得了。”
“你這腿難道還會比我更老不成?受不了也得受,快起來走吧。”陳風雲回頭看去,只見孫法已來到自己身後。
陳風雲隨即起身埋怨道:“都是跟着你這老匹夫趟了這遭渾水,力沒少出,錢更沒少出。”
孫法聽了便笑道:“都到這兒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快下你的樓梯吧。”
二人一路順梯而下,一直沒聽到小清呼喊,也沒見到有什麼異動,因爲是借力下行,所以二人便越走越快,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才終於來到一條狹窄的平坦小路上。
二人一前一後順路而行,不多久便已走到這小路盡頭。路盡之時,正連接一處白光耀眼的四方平臺,此平臺懸空而築,四邊長寬均等,檯面上寬闊平整,臺身似由一整塊白光玉石中掏建而出,那白玉方臺純潔無暇,直映的此地確如天外神壇一般。
孫法登了臺,便不禁嘆道:“這長生大殿,確是處仙靈之地,此生得見,也是無憾了。”
陳風雲在一旁也嘆道:“此聖潔之地,我都不忍下腳,只怕以我這凡污之身弄髒了這神聖之殿。”
二人正驚歎時,卻見小清從旁飄來伸手往那玉臺中央一指,說道:“可別將正經事給忘了個乾淨。”
孫、陳二人經小清提醒便連忙定了定神,待又往前行進幾步時,這才透過那無暇白光看見在這玉臺中央正擺着一盞靈燈。
那靈燈底座似與此玉臺融爲一體接地相連,燈形如一朵由美玉雕刻而成的初綻蓮花,燈身靈氣環繞,而在那燈中蓮心之處則盛着一個圓形的白色光球,那光球在蓮心之中不斷旋轉並飄出陣陣芳香。
一朵玉蓮綻池中,白璧無瑕靈心融。這一朵絕美白蓮映入眼眶,又叫孫、陳二人直看的是目瞪口呆。
小清瞧見孫、陳二人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只一搖尾巴狠狠的砸在二人頭頂才使他二人又再清醒過來。
孫法回過神時,腦中不禁又前思後想一番,待將此地情形大致弄清楚之後,孫法便張口說道:“我懂了,這燈中靈珠想來就是那大夫口中所說的神源,那些飛來飛去的華光便是由那燈中寶珠所散發出的靈氣,正是有這些靈息之氣,才得以支撐住這長生大殿,而在頭七還魂之時,凡人肉骨之中那最後一息殘陽繞屍涌現,陽氣浮出時便會被這白光寶珠吸至此地,再經過那靈珠轉換之後便將那殘陽之氣化爲靈息,且那寶珠自有靈性,只取那些頭七當晚還置身於喪命處的荒野棄屍孤魂野鬼之殘陽,如此一來既可收得靈息也不耽誤那些尋常人家裡的亡魂在頭七夜時追故探親,此舉於情不違於理不虧,且既是荒棄之屍自然也很難叫人正巧於頭七當晚發現,即便是有人見了那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又豈有上前窺探之理?所以這長生大殿便幾乎無人知曉,而天下之大,每日更有荒棄之屍無數,如此生生不息,這長生殿便會永世長存,而那屍腔之中生出的一條吸取殘陽的吸靈道,也正是這長生殿之入口,也自然就是無所不在無處不有了。”
孫法話才落音,只聽從這玉臺四面八方卻傳來一陣宛轉悠揚如夢似幻的女子聲音笑道:“呵呵,說得好,想不到你這凡夫俗子竟也能參透這長生之秘,倒真是要叫本仙子另眼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