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光漸消,駿寶樓屋頂已被炸開一個大洞,鵝毛大雪灌風而入,寧西單膝跪地拄着半根斷裂的禪杖,小清迎雪側握手中捏着一柄完好的銀劍,而在雙方之間的空餘處,則散落着數十枚冒着白煙的舊品銅錢。
風雪中,殘局下,那漸消的光芒照在靈狐身上,卻又憑空生出另一幅幻象來。
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名女嬰誕生在鳳都城內一戶尋常百姓的家中,此女模樣嬌俏可愛,惹得家人對其憐愛非常。
女孩漸漸長大,出落成一名秀美伶俐的少女,而在她家西邊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裡,則住着一個與她年歲相仿名叫栓子的男孩,二人自幼時在街前玩耍認識後,便終日形影不離要好非常。
日升日落,風吹稻香,到兩人均至情竇初開的年歲時,這一對青梅竹馬便互生情愫,並在暗地裡定下終生來。
兩戶人均是本分之家,再有二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所以雙方父母在得知此事後均是點頭應允歡喜非常,於是待又過了些日子後,家中長輩們便開始給二人籌劃起婚事來。
出嫁這天,女孩身着鳳冠霞帔,倩眉輕描,紅胭拭頰,一副嬌豔欲滴含苞待放的模樣,確是位傾國紅顏,堪稱世間絕美。
女孩端坐在花轎中,十指交相而扣,幸福溢滿心間,卻又夾雜着些嬌羞的緊張。
街面上聲樂嘈雜時,忽聽一陣駿馬的嘶鳴聲從旁傳來,隨即便見到一名騎着匹烈頭駿馬的男子從人羣中跳竄而出,不偏不倚正撞在女孩所乘八擡花轎之上。
花轎打翻,女孩落轎而出,蓋頭飄落露出一張靈秀俏美的面容,那男子從馬匹上跌下來正與女孩迎面相對,只此一瞬間,該男子便已打定主意要將此女佔爲己有。
然而此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這鳳都城內第一紳豪裴家的三太子裴東昇,乃是此地出了名的渾霸王。
裴東昇色令智昏,竟命手下將此女強行綁至裴府。新郎官栓子得知有人搶親後,便也連忙帶上親朋好友衝至裴府要人。
只是憑他尋常百姓如何闖的起裴府那深宅大院,只纔到大門口時,便被百十個手持棍杖的家丁攔堵在外。
倘若是個男人,便咽不下這口窩囊氣,更不用說栓子他也是位血性漢子,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然而卻也爲時已晚,在那深宅大院之中,他那青梅竹馬的新娘早已是叫破了喉嚨哭幹了淚,被那裴東昇玷污了青白之軀。
女孩在反抗中,用指甲在裴東昇心口前抓出五道血痕,裴東昇在將女孩糟蹋完之後,便又對她毒打一頓,並以鐵鐐將其雙手鎖住釘在牀頭。
女孩從昏迷中醒來,四下裡一片漆黑,女孩本想一死了之,卻因心繫情郎又生出一股求生的意志,這對栓子不公平,哪怕只是再看一眼,也算對他有所交代。
女孩拼了命的想將雙手從那鋼鐵鐐銬之中抽出,一下、兩下、三下,鐐銬劃開女孩手背上的嫩白肌膚淌出腥紅鮮血,硬鐵挫了骨也不覺得痛,軟牀墊在背卻寒了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竟將自己手骨折斷,從那鐐銬中掙脫出來。
女孩帶着皮肉脫落的雙手沒命的跑,發瘋似的狂奔。眼前的道路漸漸熟悉起來,是幼時玩耍街前路,空中的明月也似乎在哪裡見過,是山盟海誓定情月。
女孩狂奔回到家中,聽到的卻是情郎橫死街頭的噩耗,裴府大門前,拳腳棍棒之中,栓子已被當街毆打至死,嚥下了那口任誰也咽不下的惡氣。
女孩一身狼狽兩彎淚眼,急怒攻心之下便一頭栽倒昏迷過去。
七天後,女孩從昏迷中醒來,卻已變的神智不清瘋瘋癲癲,只淨說些世人聽不懂的胡話。
這天夜裡,女孩獨自來到裴府後院的牆角下,將事先準備好的燈油木柴等引火之物盡數鋪好,女孩不管這把火能不能爲夫報仇,她只想燒光這一切,什麼也不留下。
燭火引柴,卻被人一把奪下,僅距一步之遙,她卻再點不燃那熊熊烈火,數十個裴府家丁將她拖至無人處肆意毒打併施以暴行。
女孩不堪受辱,本想咬舌自盡,卻被人用鐵箍撐在口中使她牙關不能咬合,只得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對自己百般**,卻毫無辦法。
凌厲哀嚎震天動地,遭際悽慘悲世無雙。
女孩裹緊身上殘破的衣衫,獨自漫步至一片幽寂的山林中,枯樹寒鴉映明月,白綾繞枝掛嬌娥。
自盡者天庭不容,萬海恨地府不納,到最後女孩竟被那森羅殿前判官給治了個爲婦不貞之罪。
落獄之前,漫天哀怨之氣引來一隻九尾妖狐,那狐狸見女孩實在可憐,於是便從黑白無常手中將其救下,並將自己靈神與其魂魄合二爲一,哀怨之氣混合靈息,便生出一隻無尾靈狐。至此這女孩便化身狐妖,逃出陰獄,復回陽間。
狐妖歸來後,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殺盡裴家老小以祭奠亡夫在天之靈。
這一夜,靈狐飄飛而至,裴東昇見了那靈狐樣貌早已嚇的渾身發軟口齒不清。只是事有湊巧,偏偏有一位高僧正在裴家作客,狐妖初展靈力,卻並不是那得道高僧的對手,於是便幻形遁去,從此苦心修煉,欲消盡九尾化爲妖神再報此萬海深仇。
人心多險惡,妖卻有良善。靈狐不忍傷害無辜性命,便只靜靜等待,每遇命中有難逃劫數之年輕女子時,她纔會附身取靈以陰補陰提升修爲。
尋常妖精采人陽氣時均是一吸而盡,那被取陽者便如遭千刀萬剮一般,最終煎熬至死。而這靈狐卻生的菩薩心腸,每每附身吸靈時,總是循序漸進緩緩收陽,如此一來那被附身者便不受痛苦,只覺身體虛弱,到最後便在夢中斷氣而亡,只是照此方法取靈則比那一吸而盡者要慢上許多,足足要耗費七七四十九日之久。
盡壽者多,命中有劫者少,再加這靈狐每附身不久後,便又生惻隱之心不忍下手,偶爾遇上那悲慘人家,便還送出自己靈力助其渡劫。所以多年後,此妖狐仍有七尾,直到遇上了緣師徒二人將其封入那五行通靈棺之中,再到後來被陳風雲誤放,這才重回人間。
幻象散去,駿寶樓內風雪之中,所有人均是大氣不出靜默而立,各路人馬紛紛丟開手中兵器不願再爲難這無尾靈狐。
孫法及陳風雲等人心下有說不出的感慨,那裴員外之女裴英姿也已雙眼通紅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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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內一片沉靜之時,卻聽寧西嚷道:“不管你前世如何,你今生既然爲妖,貧僧職責所在,定不會讓你濫殺無辜。”
陳風雲隨即指住裴員外叫道:“這樣的人豬狗不如,何談無辜?你這老和尚也未免太過不明情理!”
寧西聽後大喝一聲道:“妖就是妖,法不容情!”
衆目睽睽之下往事重演,小清雙眼褪去了血色卻有無盡的怨恨溢滿心間。
小清捏緊靈劍飄身而起直衝裴員外刺去,寧西見了便抓起那半截禪杖飛擲而出將小清劍鋒盪開。
小清回頭望向寧西,說道:“你三番四次阻我,今天我便先取了你的性命。”
寧西聽後隨即大笑一聲,叫道:“要殺貧僧,只怕你沒這個本事!”
寧西說完便將那串琉璃佛珠握在手心,雙掌對合之時,只見那佛珠在寧西手中盡數化爲齏粉,粉塵幻金飄起,便全數黏在寧西身上,直將寧西渡爲一尊萬法金佛。
小清見了便冷笑道:“呵,我倒要看看你這金身能有多厲害。”
話音未落,小清已持劍飛出,劍鋒刺在寧西金身之上,卻如撞上一副鋼筋鐵骨一般。
寧西一把將小清靈劍抓在手中,隨即用力一扯,便將那銀白靈劍崩個粉碎。
小清未及反應時,卻見一隻佛法金手已衝她胸前拍來,只一掌便已將她震開數丈有餘。小清抹去嘴角靈血,冒出一身藍火便又向寧西衝去。
藍焰燃燒,卻傷不得寧西半分,兩臂金拳打來,小清當即長髮一甩仰倒在側。
寧西縱身躍起踏步而下,小清急忙甩出白尾將其腿部纏住。小清一甩尾使寧西步伐偏開並沒踩在自己身上,正當她欲以利爪摳向寧西腰間時,寧西卻擡腿一踢便拉着尾巴將她整身提在自己面前。
寧西一手掐住小清脖頸,一手拽緊她身後綾尾,再一擡膝蓋時便要將小清從當中給折成兩段。
膝蓋頂來,卻見孫法持劍殺到,金劍橫刺,便將小清當空救下,寧西惱怒,於是飛身一腳踹向孫法腹部,卻又被陳風雲鬼筆一甩將其凌空擋下。
孫法與陳風雲出了手,酒樓內各路人馬便也跟着紛紛叫嚷起來。
“放她走就是了,何至於下此狠手?”
“這老和尚招式如此毒辣,卻不像個出家之人。”
各路人馬叫嚷着,卻再無一人肯替裴員外說話。寧西被人羣叫煩了心,便怒喝道:“既然你們要與這妖孽爲伍,那貧僧就連你們這些人一併收了!”
寧西佛音未散,便在掌心運出一道真氣往地面釋去,真氣撞地反彈四散而衝,各路豪傑只覺腳下一震便紛紛倒頭栽去,天上落雪當空融化,有些修爲淺薄的人被那飛衝的真氣擊中當即便七孔流血暴斃身亡。
衆人沒料到寧西居然會下此狠手,便紛紛驚叫着四散奔逃,如今在駿寶樓內,這寧西只怕是比那亂葬崗上的百眼蠍皇更加叫人膽寒心驚。
孫法連忙吩咐王忠、基哥二人與韓貞一起躲到樓梯拐角處,隨即便幻開步伐揮起金劍殺向寧西。
孫法六道人影六鋒金劍將寧西圍在中央,劍鋒落下寧西只挺胸而立,劍刃割身卻也傷不得他分毫。
陳風雲轉動鬼筆以筆尖旋刺向寧西眉心,那鬼筆毛尖碰着寧西金身時卻如遇烈火焚燒一般冒起陣陣黑煙,陳風雲見勢不妙急忙將收筆退開,卻被寧西迎來一拳正擊在他面門處。
陳風雲噴血倒地,寧西又反手一劈便將孫法金劍打散使其化爲銅錢紛落在地。孫法金劍失手,瞬時空門大開,寧西只揮起金拳便向其胸前打來。
寧西這一拳卯足了十二成的氣力,孫法若是被正面擊中,即使不當場吐血身亡,那至少也是要肋骨盡斷。
寧西金拳帶風揮至,卻見小清飄身落下擋在孫法身前。
小清受了寧西這全力一擊,當即噴出一口靈血往後飛去,而那金拳力道極大,連帶着站在小清身後的孫法也一併被那餘波震出數丈之遠。
小清知道即使衆人合力也敵不過寧西這金佛之身,爲今之計就只有靠自己捨命一搏。
只見小清強忍傷痛凌空飄起,待向寧西射出兩團狐火之後便一轉向往裴員外身前衝去。
孫法見狀便知小清作何打算,於是連忙叫道:“清兒不可!如此一來豈不是背棄了你多年來堅守的良善之道?與那王蛇蠍皇何異?”
小清聽了便回道:“此事自始至終關係只在我一人,與你們無關,只由我去便是。”
小清飄身飛至裴員外身前時,只見裴英姿張開雙臂護在父親身前帶着哭腔說道:“我知道你的苦,可是他畢竟是我父親,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取了他的性命。”
小清隨即冷笑道:“誰說我要取他性命?”
靈音剛落,小清便已伸手將裴英姿舉在半空,隨即張開狐口將裴英姿全身陰陽之氣盡數吸入腹中,只一瞬間,裴英姿花容月貌冰雪玉肌便已如冢中枯骨敗柳殘花,竟化爲一具腐皮乾屍碎落在地。
靈光涌起,五彩幻飄,霞光之中小清迎雪昇華,靈身進階時,卻有一道金光衝撞而來。
只見寧西手腳並用竟生生的將小清從那靈光裡擒出,彩光散去,寧西金身之上已爆出數條裂痕,而小清身後則不多不少正飄揚着九條雪白的綾毛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