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崖的那一場生死之戰,或許很慘烈,或許很悲壯,或許還隱藏着一個更大的陰謀。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一個家族的興起與湮滅,在偌大的大夏,是再也尋常不過的了,甚至於沒有引起任何一個仙門的關注。
各個大小仙門忙着休養生息,忙着各自的修煉。築基期的修士渴望着感悟金丹的玄機,金丹期的修士夢想着修成元嬰的大機緣,而真正的元嬰期的修士,則將目光放在了海外,尋覓着走得更遠的途徑!
大夏以東的無數萬裡之外,有一片的海域名爲無定海,每年的冬季時,便有黑風潮形成駭人的冰障,可在須臾之間,冰封萬物。海船、人、海中所有的生靈,都在這一刻的酷寒中,化爲寒冰的一部分。而每年的剩下時節中,無定海中的黑風潮無處不在,飛鳥觸之即落,海船遇之即沒,御劍飛行的修士,也會一頭栽到海水中難以生還。
無定海——真正的死亡之海!
臘月剛剛過去,無定海正是讓人聞之色變的駭人去處。在大夏以東數萬裡的海面上,黑風滾滾,冷潮陣陣,鋪天蓋地的風暴裹着冰凌,瞬息之間便將海面凍結,一眼望去,刺骨的風潮中,天地仿若被冰凍到了一起,讓人毛骨悚然,望而卻步。
而此時,茫茫無際的黑風中,突然閃出一個老者的身影,此人一身青袍,面容清癯,長鬚飄飄,正御空而行。
這老者便是玄天門僅有的兩個元嬰修士之一,元濟子。他與另一個元嬰修士樂成子,乃是大夏修仙界最高的存在。玄天門也因二人的緣故,成爲了領袖羣倫的仙門至尊。二人的大名如日中天,卻沒幾人有緣一睹其真容,即便是玄天門的金丹修士,見過兩個老祖宗的也是寥寥無幾。
元濟子元嬰初期的修爲,年逾八百歲。
凡人期頤之壽,便稱人瑞,故而元濟子的歲數也當得神仙一流了。只是,元嬰壽元千歲,他如今的年紀也算得上步入遲暮之年,若修爲難以突破,終歸免不了陽壽耗盡,身隕道消。自家知自家事,其心中的焦慮只有師弟樂成子知曉,這也是他本人出現在無定海上的一個緣故。
出來十年了,元濟子便在無定海上巡弋了十年。這一次他欲藉助海上冰障生成之機,再行一次嘗試。
看着前方黑霧翻騰的海面,元濟子不信這偌大的無定海都會被冰封。冰障並非無懈可擊,它一定有冰隙生成,只要尋到了這一絲的縫隙,或許便尋到了穿越無定海的通道,他就能借此到達另一個天地中,尋到提升修爲的機會,或許還有獲得增長壽元丹藥的可能。
元濟子凌空而立,腳下往前一邁,再一次撲入了霧潮中。徹骨的寒潮迎面襲來,卻在他身外丈餘遠處避開,即便如此,那令人心悸的酷寒還是使其格外謹慎。
前行了數千裡之後,元濟子身形一頓,凝目望去。只見數十里外,一道黝黑的冰障,扯地連天豎起,好似下嵌大地,上接天穹,橫亙千里,擋住了他的去路。
暗吁了一口氣,元濟子不敢靠近,向一側飛去。他飛出了數百里之後,突然停下來,見到高山一般的冰障下面,出現一條十餘丈的縫隙。
見狀心喜,疾飛而去,眼看着就要到那個冰隙之前,只要轉眼之間便可進去之時,一股黑色的霧潮遽然生成,一陣黑風呼嘯之後,“喀喇喇”轟鳴聲起,驚得元濟子面色一變,不敢遲疑,身形往後爆退而去,直至十里開外,這才緩緩停下身形,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那一道冰隙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隨着霧潮的生成,冰障變得愈發厚實起來,便是方纔停留之處,也被冰障包裹起來。可想而知,若是方纔見機得稍稍遲一些,怕此時已與冰障融爲一體了。
心悸之餘,元濟子倍感失望地長嘆了一聲,繼續往前飛去。他只有趁着冬季,纔可以如此尋覓無定海的通道,錯過了這個季節,只有再等明年了。餘下的二百年的壽元,說少也不少,可說多也不多,二百個冬季加在一起又有幾年,三十年?還是四十年?
無定海的冬季不長,也就兩三個月的光景。當冰障消融,御空吃力之時,元濟子再一次無功而返。
帶着疲憊的神色,不甘願地向着無定海的深處望去,元濟子無奈地往回飛去。他不是沒想過趁着冰障不在時冒險一試,可無定海不知有多少萬里之遙,只怕他飛不出數千裡去,便會同飛鳥一般墜入海中。先祖留下的典籍中,大夏只有玄天門的先祖,曾在無定海的冰障中出入過一次。故此,穿越冰障是唯一途徑,舍此一途別無他法。
幾日後,元濟子飛出了無定海,遙望着大夏的方向,一身疲倦的他,略顯滄桑的面容下,目光中露出不屈的神色。今年不成,便待來年再試。
無定海之外,便是靠近大夏的定海。海中有無數的小島,是元濟子暫歇一年的地方。
飛在空中的元濟子,目光一瞥,下面有一處靈氣四溢的小島,比起去年呆的地方要好上許多。打量了幾眼後,他甚感滿意,便將此處選作了歇腳之地。
此島爲定海宗所有,有一位築基後期的修士,帶着十數位弟子在此值守。這位修士突然見到自己的洞府前出現一個老者,不禁勃然大怒,衝出洞府斥道:“何方修士,竟敢擅入定海宗的仙島!”
元濟子本想直接在島上開出一個洞府來,卻見到這個修士的洞府所處甚佳,便直接尋到了門前。他見對方無禮,臉色一沉,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傳到了那個築基修士的耳中,不啻於響起一聲驚雷。那人心悸難平之時,一道無上的氣勢迎面輾來,他連連後退了十來步,一口鮮血噴出,“噗通”跪在地上,差點昏死了過去。
島上餘下的修士,也是如此,一個個口鼻出血,跌跌撞撞地涌出了各自的山洞,驚駭地打量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老者。
“滾!今日起,任何人踏入此島半步,死!權尤若不識好歹,同樣是死!”
元濟子一摔袍袖,走進了洞府,他的嗓音還在小島上空迴響——
“半柱香後,留下者死!”
那個跪倒在地的築基修士,尚未從震駭中驚醒過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再也顧不得許多,掙扎着爬起來,強行祭出一把飛劍,歪歪斜斜地踩了上去。他知道,那個老者要殺自己只是一個念頭而已。權尤!這是宗主的名諱!宗主來了都要死,自己還是逃命要緊!臨走之時,那人不忘衝着下面不知所措的弟子喊道:“快走!快走!不想死的坐船走!”
聞聲後,餘下弟子見師門長輩都逃了,誰還敢多作逗留,一個個扔下洞府,不管不顧地向着海邊跑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小島之上,除了元濟子之外,再無他人。
定海宗的地盤,出了這麼一樁大事,宗主權尤當時便大怒起來。他已是金丹後期的修爲,在大夏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又是四大仙門中的宗主。有人敢在定海宗的地盤上撒野,不是找死嗎!他當時便要去尋對方的麻煩。
那個築基修士見宗主如此神明威武,內心感佩之下,還是不敢隱瞞,便將那個行事囂張的老者所說的後一句話說了出來。誰成想,剛剛還怒火勃發的權尤,聽到那句“權尤若不識好歹,同樣是死!”的話後,不僅沒肝火大盛,反而錯愕了好半會兒後,頹然地擺擺手,還嚴令不得將此事外傳,權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權尤的心思沒人知曉,一件看似了不得的大事,轉眼消弭於無形。
世間事莫不如是,可大可小,皆在轉念之間。常言道,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方解開地網天羅。作爲宗主,能常人不能之事,忍常人不忍之忍,雖因禁忌所致,未必不是保身之法。不然,他若真尋上島去,元濟子心境不佳之時,還真能滅了他定海宗也說不定呢!權尤便是一個識時務者!
當然,作爲一個修士,修爲的高低,尤爲顯得重要。行事百無忌禁,須有強大的修爲來作爲倚恃。這些對於如今的林一來說,太過遙遠,他只能勤懇踏實地做着手頭的差事。大夏修仙界所發生的一切,暫時與他無關。
正陽宗的鍛造堂,天璣峰下數百丈的山洞內,林一安然地盤腿靜坐着。他在此處值守了兩個月。所看護的那個陣盤,換過靈石後便無須操心,反而可以安靜的獨自修煉。在如此悶熱的地方,常人難能靜下心來,也只有林一依仗着護體靈氣,將這個被人忽視的山洞當作了靜修之所。
玄天心法七層的修爲,堅實有力地往前邁進了一大步,讓林一有了衝擊練氣八層的念頭。因玄天盾的神奇,這也得益於他日夜運轉功法的緣故,他的護體靈氣並未因持續的行功而枯竭,所消耗的靈力微乎其微,令其放下心來。
依着如今的修爲,修煉起《正陽心法》很輕鬆。不到兩個月的功夫,林一便將功法修至了第七層。由簡入繁難,而由繁入簡易,練功也是如此。他感到隨時可將《正陽心法》突破到練氣八層。只是《玄天心法》纔是主修的功法,自己又是初入山門,心有顧忌之下,還是避免本末倒置爲好!
故此,《正陽心法》煉至七層後,林一便停了下來,藉機研修其他的法術。
這兩個月中,被人忽略的林一,並未一味地埋頭苦修。此時,他留在上面石廳中的一分神識,正凝神看着那令人心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