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數十里之寬的輪迴河泛起驚濤駭浪,河水涌動間形成數十米高的浪濤衝破河道,在灰色的土壤上如不羈的野馬般奔騰,浩浩蕩蕩的邪氣宛如風暴般席捲迴旋。
輪迴河決堤了……雖然本來就沒有河提,但輪迴河從來都是緩緩流淌,冥界的天上也不會下雨漲水,河提什麼的用不到。
不過此刻,輪迴河水直接漫了出來,消磨精神、消磨能量、消磨身體的河水浩浩蕩蕩衝來,其中更是夾雜着鋪天蓋地的邪氣。
“我怎麼感覺這輪迴河被那傢伙控制了?!”
蘇淵扛着生碑,和艾斯德斯、青行燈直接飛上百米高空,在飛起來的瞬間,滾滾的輪迴河水瞬間淹沒了三者剛纔所在的地方,濃郁的邪氣讓周圍空氣中的紫色愈發深邃。
“啊啊啊啊!!”
憤怒而淒厲,充滿殺意的吼聲炸響,遠處的輪迴河猛然一個震盪,宛如數十噸炸藥爆炸,河水激盪之間露出中年人的身影。
中年人腳踏輪迴河水,殺意凜冽的目光投向蘇淵三者,輪迴河浩浩蕩蕩,河水溢出不斷侵佔着周圍的土壤。
被青行燈一記靈魂攻擊命中,本就有些精神分裂的中年人似乎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之中,渾身邪氣縱橫,看着蘇淵三者,低沉而漠然地說道:“冥界……不需要生者。”
“生碑好歹能帶走,這條河怎麼帶走……”
天空上,青行燈眯起眸子,看着腳踏輪迴河的中年人,輕聲說道:“之前艾斯德斯那句話給妾身一個提示了呢……生碑能夠被帶走是因爲生主死了,而輪迴河不能被帶走不僅僅是因爲輪迴河太大。”
“這傢伙是輪迴主?”艾斯德斯提着冰淵,冰藍冷眸中一片炙熱興奮。
“八成是了,畢竟輪迴河只是被邪氣侵蝕而非無主,而且他能夠操控輪迴河,不是輪迴主又是誰?”蘇淵將生碑塞進儲物空間,接下來的戰鬥生碑作用不大。
不過,沒有了生碑排開邪氣,需要速戰速決。
“生主隕落,聽輪迴主的說法是獻祭了,輪迴河被邪氣侵蝕,輪迴主成了精神分裂,妾身倒是很好奇,死主去哪了……”
蘇淵投影出魔槍和乖離劍,暗金色豎瞳死死盯着踏在輪迴河上的輪迴主,對方似乎又陷入精神分裂狀態,神色扭曲猙獰,凝重出聲道:“不管怎麼說,得和對方打上一場。”
主導冥界的毀滅是必須完成的任務。
所以,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麼,蘇淵等人的立場就和對方絕不相同而且對立。
冥界三主與冥界相互依存,要動冥界,必然要讓冥界三主隕落,讓冥界三主隕落,也會動搖冥界的存在。
在抑制力的推動下,冥界轉生之路斷絕,生主已死,死主不知所蹤,輪迴主邪氣入體精神分裂……
做掉輪迴主,必然讓冥界的支柱再次倒塌一根。
不過對手似乎相當強力的樣子……
方圓數十里的輪迴河水忽然咕嚕嚕地向天空涌動,輪迴主神色平靜了下來,雙手背在身後,紫黑色的眸子深邃無底,一身黑白相間長袍衣角飛舞。
隨着輪迴河水的升騰,踏着輪迴河水的輪迴主來到高空,與蘇淵三人並列,目光漠然而冷冽,沒有說話。
冥界三主之一,以神來稱呼並無不恰當,位格上還是相當之高的神。
承天地權柄,判生死善惡,御幽冥亡者,掌轉世輪迴。
也許由於冥界走向破落而實力降低,但冥界還沒有亡,輪迴河還在,輪迴主還在,也許比不上青行燈口中獨鎮冥界,天下無敵的閻魔,但對方依舊非常可怕!
裁決善惡,權衡生死!
一道高高在上的目光飛來,目光承載的力量瞬間撕裂三人的心靈彷彿,投入蘇淵三人精神之中。
明明是生死戰鬥,蘇淵三者卻不由自主地一個走神,心中不斷涌出各種雜念,往事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快速掠過……
殺生、欺騙、謊言……
嫉妒、傲慢、色慾、貪婪……
對方不是惡人,爲什麼自己要殺?
與凡人相比,自己不過是擁有一身力量,爲何對待他們如此漠然?
愛情如此純潔,又如此寶貴,誰願意與他人分享,爲何自己總是下意識地招惹?
隊友超過自己,爲何有時會隱隱約約生出嫉妒?
恍惚間,蘇淵看見曾經一個個死在自己手中的生命在痛恨地望着自己,爲什麼?爲什麼?他們爲什麼會被自己殺死?
被自己親手斷絕生命,被自己的行爲牽連而死的生命有多少?他們都該死嗎?他們都死有餘辜嗎?他們都一無是處嗎?
我……錯了嗎?
爲什麼要殺?也許有其他辦法……
我……有罪嗎?
“償命!”
“爲什麼要殺我?!”
“我還有家人……”
冬木市死了很多人,在從者的戰鬥中被餘波殺死,但是自己的錯嗎?
不是的……不是的……是其他從者的錯,如果他們不和自己戰鬥……是魔術師的錯,如果他們不爲了抵達根源而製造出大聖盃……不是我的錯……
下意識,蘇淵想要否認,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否認,並將這份罪推脫到其他存在身上。
似乎承認了蘇淵的說法,那一個個直接死於蘇淵手中或間接死於蘇淵手中的人消失了,不過蘇淵並沒有覺得輕鬆,反而是心底壓了一塊石頭,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蘇淵。”
忽然,眼前浮現出月夜竹林,庭院溪流的美景,蘇淵發現自己正躺在戀大腿上,戀低頭看着蘇淵,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蘇淵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事情,卻又皺起眉頭,有些憂鬱地說道:“我……忘了。”
“只是感覺心裡很重……有些愧疚呢……”
熟悉的香氣傳來,戀輕輕抱住蘇淵,小手摸着蘇淵的頭髮,呆萌地說道:“戀是,無敵的。”
和這有關係嗎?蘇淵一怔。
“所以,有戀,蘇淵,不怕。”
很有戀風格的話呢,明明沒有聯繫,卻彷彿理所當然……
蘇淵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伴隨着漫天飛雪,很美,很冷。
“呂布,廝殺吧,該做個了斷了。”艾斯德斯面無表情地從庭院外走進來,地面凍結,漫天飛雪,夜色愈發寒冷,“蘇淵是我的東西!”
廝殺?蘇淵愣住了,他能看出來,艾斯德斯是認真的,不死不休的戰鬥。
戀沒有說話,只是放開蘇淵站了起來,戰袍鎧甲,方天畫戟。
兩道身影糾纏在了一起,每一招都是生死相對,每一擊都承載着殺意。
蘇淵想要說話,但喉嚨發不出聲音,只是感覺心中一陣陣抽痛。
你有什麼理由阻止她們?你有什麼立場阻止她們?你有什麼資格阻止她們?
“蘇淵,不會,讓給,艾斯。”
“那我就搶過來!”
蘇淵麻木地看着艾斯德斯和戀生死相搏,地面破碎,庭院崩塌,溪流毀滅,他想要說話,想要阻止,哪怕沒有理由沒有立場沒有資格,但不管他心中怎麼憤怒咆哮,卻如同中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
“主人,妾身也不想將你讓給別人呢……”
“能夠讀心,能夠看透靈魂的妾身,見過太多東西了,無論是善還是惡,無論是對還是錯……”
“能爲妾身放開心靈,被妾身偷偷讀取心靈而不厭惡的人,只有主人你哦,所以主人,妾身不會退步呢。”
不要……蘇淵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
白皙的手掌輕輕拂過蘇淵臉龐,一襲青衣,一盞燈籠,隨着主人優雅的步子晃動,走向前方廝殺的戀和艾斯德斯,那張絕美的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很美,又很冷。
瑩草、阿爾託莉雅、赤瞳……
戰鬥着,彷彿不共戴天,廝殺着,沒有絲毫留手。
這是爲什麼?自己的罪嗎?
蘇淵痛苦地捂着額頭。
自己的罪,自己的錯誤……
不對,蘇淵猛地搖頭,不對,不是自己的錯……是她們……是她們……是她們不懂分享,是她們不會寬容……
蘇淵愣住了,然後笑了,笑得瘋狂,笑得自嘲,笑得肆無忌憚,笑得撕心裂肺……噁心!真噁心啊!
居然將錯誤歸於她們……居然有這種想法……自己真是噁心!
明明是自己的罪,卻歸於他人,以此試圖證明自己問心無愧,可笑!噁心!
這不就是此世之惡出現的緣由嗎?
殺人是自己、招惹她們也是自己,卻又將錯誤歸於他人,試圖證明自己有多麼正確有多麼無辜有多麼高尚……可笑!
“蘇淵,你爲什麼要出現?”
澄澈無暇,宛如黑玉般的眸子看着蘇淵的眼睛,如同要看透蘇淵的心靈。
“我……我想改變你的命運……”蘇淵無力地說道,沒有察覺自己爲什麼能夠說話了,但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言語的蒼白。
“我需要嗎?”桔梗靜靜地看着蘇淵,面容淡然,言語淡然地重複了一遍,“我需要嗎?”
桔梗需要嗎?蘇淵蠕動嘴脣,一隻手按在臉上,不敢直視桔梗的雙眼,蒼白無力地爭辯道:“你會因爲四魂之玉而死……你最終……”
“將自己看得高高在上,憐憫我的命運?我需要嗎?”
淡然平靜的話語,如同利箭般刺穿蘇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