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那些力工整日只知勞作,自然不知道白沙碼頭到底代表着什麼。那些常年在府中行走的三等護衛們,當然也不懂其中貓膩,但這卻不代表關塵不懂。
白沙碼頭,在西城。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安排,但關塵第二天還是老老實實的帶着二等護衛的裝備,向白沙碼頭出發。
大漢國律法嚴明,尋常百姓不得私藏武器。但法律從來不是對大人物們制定的,所以白府護衛盡皆帶刀。說是護衛,其實就是白府的私兵。對於這種情況,大漢國朝廷已經無力管制,便只能任由如此。
橫穿白沙市,當關塵風塵僕僕趕到西城白沙碼頭之時,碼頭上的苦力們早已忙開了。始終在這裡維持秩序的白府護衛自然知道今天要來個新頭領,所以當關塵趕到之時早已有人前來指引。
臨出府時,黎宏的細心再次體現出來,竟着人送給關塵一副面具,如此一來,他便再不用那碩大斗笠遮面,一副面具足以讓他遮醜。
只不過帶上面具之後,任憑關塵如何表現的和善,都免不了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許是關塵鐵面形象着實出衆,剛到白沙碼頭便又引來大量目光。本來因爲關塵到來還想起刺的白府護衛們,一時間也沒有輕舉妄動。
他們只知道這個帶着鐵面的新晉二等護衛不過剛剛入府一個月,是個修士,煉氣三重修爲。據傳聞在府裡的時候是個老好人,還總是跟力工在一起廝混。但是誰也沒有真正見過他出手,所以一時間也不知他深淺。
沒有理會那些陰陽怪氣對待自己的白府護衛,關塵面無表情的——當然現在帶着鐵面的他也無法有什麼表情——越過衆人,自行在白沙碼頭上巡視起來。
關塵的隨和,只是因爲曾經那場劇變之後慢慢轉化而來的。在他骨子裡,還深深的刻着當年的輕狂和傲氣。
在白府裡跟那些力工客氣,是因爲對方還給了自己足夠的友善。可是今天剛到這裡,他便嗅出空氣中不對頭的味道。關塵不傻,自然能看得出來,對於自己這個忽然崛起的二等護衛,這裡的那些老油條們並不甘心就這麼被自己管着。
關塵始終信奉禮尚往來的道理,若他們好好配合自己,那他自然也不會非要咄咄逼人。但若這些護衛不開眼,關塵也只能找機會立威了。
在看到這裡的白府護衛當中,被隱隱當成領頭人的那個傢伙的時候,關塵就知道在這個碼頭上,他們兩個之中必須得有一個人閉嘴,然後滾開。
關塵不想滾,所以答已經很明顯了。雖然那個帶頭的傢伙有煉氣五重的修爲,但他依然不懼。
悠然的揹着手在碼頭上巡視着,十足的首領派頭。關塵沒有說話,但他的舉動卻已經說明,我既然來了,這裡的一切以後就得聽我的。你們的意見,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在這一刻,關塵彷彿以爲自己回到了當年在白沙市廝混的日子裡。
只可惜,如今的自己,大不如當年,而昔日的夥伴,也早不知音訊。
“大哥,這小子夠-騷氣的,來了連句話都不說,在那傻站着玩鳥呢。”看着關塵氣定神閒的樣子,一個年輕護衛低聲對身旁的中年護衛說道。
“你小子是不是傻,他當然是知道就他那兩下子根本不是曹寅大哥的對手,所以躲出去了唄。”
“哼,不過是運氣好救了五小姐一命,要不然怎麼可能爬到曹大哥頭上。要是他識趣,就天天這麼閒着。要不然的話,我第一個不讓他好過。”
一個護衛開口之後,周圍的另外幾個小護衛就都炸開了鍋。他們也不怕關塵聽到,相反,這些話也就是說給關塵聽的。
至於那個被他們衆星捧月圍着的中年護衛,此時卻是未置一詞。身爲一個修士,他看關塵的目光自然與其他護衛不同。明明對方只是個煉氣三重修士,跟自己足足差了兩重,但不知爲何,曹寅看着關塵的時候,總是有一種不願跟他動手的感覺。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曹寅從他身上嗅到了很重的血腥味道。曹寅也殺過人,在這白沙碼頭做事多年,要說他沒殺過人那纔是出鬼了。只是眼前的這個鐵面青年,雖是看着沉穩,但身上總能透出幾分危險氣息。
曹寅雖只是個煉氣五重的小修士,但在這黑暗的西城摸爬滾打多年,他自然不會像自己這些手下這樣冒失。得罪人的事他們喜歡幹就去幹,只要關塵會看事,別破了這裡的規矩,什麼頭領不頭領的,曹寅也不稀罕。
所謂的規矩,自然是指暗地裡的那點勾當。只要關塵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曹寅非得不會爲難這個年輕護衛,反而會分他點利潤。
只是曹寅不知道,他自以爲隱晦的事情,在關塵心裡卻是明鏡的。
從得知要被派來白沙碼頭當首領時起,關塵心中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白府在白沙市勢力通天,隱隱的連官府都不放在眼裡,但偏偏主動挑起維護碼頭秩序的重任,並非白府掌舵者犯傻,而是他們太精明。
走私,永遠是碼頭裡不滅的旋律。掌控了碼頭,就等於是掌控了一條源源不斷的生財之道。而縣官不如現管,在這走私的勾當裡,白府自然是金山銀山的賺,不過在這裡主事的白府護衛,自然也能大撈特撈。
關塵不知道黎宏派自己過來,是不是真的透着想讓自己多賺點靈石的想法。但不管怎麼說,既然自己來了,那在暗地裡能賺到的油水,關塵便一分都不能讓。
反正都是黑心錢,不賺白不賺。更何況,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天賦異稟的仙府天才,現在想要更快更好的修煉,就必須讓自己掌握到更多的靈石纔可以。唯有如此,才能夠有機會重現昔日雄風,乃至修煉到更高層次。
看到關塵就是站在碼頭髮呆,時間久了,白府的護衛也就不再把他當回事,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就連曹寅,在觀察關塵許久,發現關塵身上並無太多特異之處之後,臉上也是不自覺的現出幾分不屑神色,隨後撇開關塵不顧,去望月樓喝花酒去了。
對於身後那些漸漸散去的白府護衛,關塵並未放在心上。都是些沒頭腦的亡命徒罷了,甚至連亡命也許都不敢。不過他也知道日後想在這裡立足,還是要有這些白府護衛撐場面才行,所以也懶得去動他們。
他的目的很簡單,只要把曹寅逼走就完事大吉了。只是自己初來乍到,若是沒個好的由頭便胡亂拿他開刀也不好交代,所以一時間關塵也並未輕舉妄動。
不過就在關塵暗暗盤算之時,忽然鐵面下的眼珠一轉,在看到幾個在碼頭上忙碌的身影之後,關塵的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笑意。當然,因這鐵面阻擋,他的笑也沒誰能看到。
揹負雙手緩緩踱着步子前行,關塵的眼睛始終盯着一艘極大的貨船。並非因爲那是白家自己的貨船關塵纔過去,而是因爲在那大大的貨船之上,自己竟看到了幾個熟人。
此刻正在船板上忙碌着的七個略顯矮小但卻異常能幹的小傢伙,不是跟自己在永寧鄉外走散的葫蘆兄弟又是誰。
看到葫蘆兄弟,關塵便已控制不住心中激動。當初蘇寶是帶着葫蘆兄弟和自己的老孃一起離開,如今葫蘆兄弟在此,估計自己老孃的下落也就有着落了。
想到這裡,關塵不禁加快腳步向前趕去。
但就在此時,關塵看到本來正在忙碌的大娃忽然鬼鬼祟祟的躲到碼頭的一個暗處,跟一個賊眉鼠眼的青年打了一番奇怪的手勢之後,關塵便看到一羣忠厚的漢子,在那賊眉鼠眼的青年指揮下,跟着大娃走上了白家的貨船。
看到這一幕,關塵當即一驚,隨後眼中閃過一絲兇歷和失望。
大娃和那青年到底說了什麼,關塵不得而知,但大娃剛纔打出的那一番手勢,關塵卻是極爲熟悉。那是暗語,白沙市最大的黑幫蒼龍會的暗語。雖然關塵離開白沙市近一年時間,但對這一切還是十分熟悉。畢竟當年,自己跟這些東西幾乎朝夕相處。
那道暗語雖然關塵並未看得太清楚,但卻隱約猜出,那羣忽然出現的漢子身上揹着的,應該是整個大漢國的禁忌之物——麻煙。
麻煙是一種消耗品,用竹管吸食效果最佳。吸食者在享用完麻煙後,會有一種飄飄欲仙,恍若入了仙境般美妙。但美妙過後,對吸食者身體的傷害卻是極爲嚴重的。
這份傷害,就連修士都抵擋不了,更何況是尋常百姓。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家因爲這麻煙家破人亡,所以哪怕是在兵荒馬亂的河外六省,販賣麻煙都是大罪。
不過因爲麻煙的利潤實在太大太大,所以太多人甘願冒着殺頭的風險做這買賣。
就算是白家的勢力幾乎在整個河內省都可謂是手眼通天,但若是被查出來販賣麻煙的話,那也是重罪中的重罪。
所以看到這樣的情況,關塵當即怒髮衝冠。他怒的不是白家做這違法生意,而是看到原本樸實無比的葫蘆兄弟忽然做起這等荒唐事後,他便不由得出離的憤怒了。
犯賣麻煙者,十之八九最後都會沾上麻煙,而後因此徹底墮落。關塵的怒,是因爲怕大娃他們就此墜入無底深淵。
不過關塵並未因此衝動到不顧一切,而是耐心的等到那些麻煙都妥善的安置在船上之後,這才猛然衝上前去,朝着正在跟自己兄弟說笑的大娃就是一巴掌,惡狠狠的罵道:“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