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開了。
只是這盒子裡並非血淋淋的屍體。
而是兵器。
這黑色的大箱子中竟全是兵器,各式各樣的兵器。
金鐵之氣,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將孫小紅的臉都照成了鐵青色。
刀、劍、槍、棍,他們整齊的排列着,但幾乎每一件兵器都是殘缺的,或者就只剩下一小半,甚至上面還染着鮮血,似剛經歷過一場血戰。
它們雖沒有生命,卻又似蘊含着殺機,令人膽寒的生機。
孫小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你這……全是兵器……”
夏雲墨笑道:“不錯,全是兵器。”
他又一一指着道:“這是藏劍山莊藏龍老人的藏龍劍,這是武道雲塵道人的拂塵,這是天機子的算盤,這是……”
每一把兵器,都代表了一場惡戰,都代表了一個武林高手。
兵器譜上的高手、各大門派的掌門、魔道巨孽、正道大俠、雄踞一方的勢力主……
整個天下里最有名的那一批高手的兵器,似乎都可以再這黑匣子中找到。
孫小紅忍不住道:“你和他們全都交過手?”
“不錯,而且他們全敗了。”
夏雲墨點了點頭,然後呵呵笑了笑:“本座聽說那明樓樓主收集兵器譜高手的神兵與明樓之中。既然同爲明宗弟子,本座自然不甘人後。”
孫小紅道:“你們兩人……簡直就是把武林禍害了一遍。”
夏雲墨呵呵笑了笑。
孫小紅又好奇道:“那你不久前遇到的高手是誰?”
夏雲墨朝着箱子裡指了指,說道:“就是這三樣了,姑娘冰雪聰明,不妨猜一猜都是誰。”
“一截黑色的斷劍,江湖中用黑劍的人並不多,能夠耽誤你一些時間,並放進箱子裡的,莫非……”孫小紅的眸子亮了亮:“莫非是是嵩陽鐵劍郭嵩陽。”
夏雲墨拊掌笑了笑道:“不錯,孫姑娘果然聰明。”
“竹劍,這就更好猜了。我爺爺說過,這世上有四個他看不出武功深淺的人。這四個分別是你、明樓樓主、李探花還有那個瘋瘋癲癲的胡不歸,胡不歸用的就是竹劍。”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又猜對了。”
“只是……這最後這一件。”孫小紅仔仔細細的瞧着,思忖了半天,也只能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出,這世上怎麼會有人用泥巴做武器。”
夏雲墨哈哈笑了笑:“那其實不是泥巴,而是一截手指,一截好似精鐵打造的手指。”
“可怎麼變成了泥巴?”
“手指放在裡面太噁心了,於是本座讓手下用泥巴搓了個手指,當做武器放在裡面。”
孫小紅用怪異的目光瞧了瞧夏雲墨和他的手下,心頭暗忖:這太玄神君腦袋不會有問題吧。
卻還是好奇道:“那手指的主人是誰?”
“呂鳳先,他新練了一手武功出來,的確頗爲不俗,放在兵器譜第八正好。”夏雲墨回答着,目光一轉,道:“這口箱子已經快要裝滿了,就還剩下最後三件兵器了。”
孫小紅道:“那三樣,莫非是……”
夏雲墨道:“天機棒、小李飛刀、斬秋刀!”
孫小紅瞬間煞白,咬牙道:“我爺爺纔不會輸。”
夏雲墨呵呵笑道:“他會輸。”
“哼,你纔會輸。快跟我來吧,爺爺等你很久了。”孫小紅冷哼一聲,一幅氣呼呼的模樣,身子一轉,連話也不願意多說。
路邊的涼亭中,一個老人正在抽着旱菸,神色悠然,無論是誰看來,這都是普普通通,平淡無奇的老頭子。
但他就是孫白髮!
天機老人孫白髮!
孫老頭慢慢的吸了一口煙,才微笑道:“你來了。”
夏雲墨道:“是。”
孫老頭道:“我只盼你莫要來。”
夏雲墨道:“爲什麼?”
孫老頭道:“因爲那根破棒子雖然不值錢,但卻陪了老頭幾十年,實在捨不得給別人。”
夏雲墨笑道:“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若是一個人從出生到老死,一件東西也捨不得給別人,未免也太累了。”
孫老頭嘆道:“可老頭我捨去的東西,卻落在了一個本不該得的人手中。”
夏雲墨道:“江湖本是弱肉強食,誰若是足夠的強,就該得到和支配一切。弱者若是得了不該得的,那纔是死路一條。”
孫老頭右手一晃,手裡已經多處了一根精鋼短棍,平平常常,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他望着天機棍,嘆息道:“唉,又不是什麼值錢物,爲什麼,爲什麼江湖上人人都想要你啊。”
夏雲墨眼中綻放着神光,道:“好,拿出你當年的銳氣,讓我來瞧一瞧,天機棒到底有何玄機奧妙。”
孫白髮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縹緲難尋的氣息,神秘莫測到了極點,聲音也冷漠起來:“請。”
夏雲墨道:“請。”
……
孫小紅並沒有在亭子外觀看兩人決鬥,她在焦急的等待着。
她若是在現場,非但不能幫到孫白髮,反而還會讓孫白髮擔心,影響了他的發揮。
她只能等。
只是,這等待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心頭好似有一百隻手在撓一般。
夏雲墨的名頭太盛了,她縱然認爲爺爺武功蓋世,心頭卻又不由得浮現出一幕幕恐怖而血腥的場景。
她怕孫白髮走不出亭子,她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愛喜歡講故事的爺爺。
她不敢再去想,她只好去數樹葉來轉移注意力。
一片、兩片、三片……
等到孫小紅數道一千三百二十二片時,她終於瞧見了孫老頭從涼亭中走出來。
孫白髮的步伐緩慢,身上也有好幾道傷口,看起來既狼狽、又疲憊。
但不知爲何,卻給孫小紅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眉目間舒展了不少,彷彿那並不算寬的肩膀上卸下了一座大山般。
孫小紅忙的上前,關切道:“爺爺,你受傷了。”
孫白髮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只是一些小傷罷了。”
孫小紅遲疑了片刻,終於道:“太玄神君呢?你贏了?”
孫白髮搖了搖頭:“他贏了,我敗了。我的確老了,老了。”
孫白髮與夏雲墨這一戰,一半輸給了夏雲墨,令一半卻敗在了歲月上。
他的招式精妙,內功深厚無匹,但氣血實已呈衰敗之像。
更何況,他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武者銳意進取之意。
孫老頭面上忽的露出笑容,很輕鬆的笑容:“但我很感激他,因爲從今天開始,天機棒就再也不存在了,老頭子也不是所謂的天下第一,呵呵,把虛名扔掉,果然輕鬆了許多。”
孫小紅展演一笑:“那今天一定要喝酒。”
孫白髮哈哈大笑道:“喝,大碗大碗的喝,去你二叔店裡喝,喝不醉今天就不睡了。”
大笑聲中,既有着釋然,又帶着些落寞。
至此以後,便再也沒有天機老人孫白髮,有的只有一個說書人孫老頭。
……
明樓,天下第一樓。
世上閣樓無數,但能夠真正擔得起“天下第一樓”這般美譽的,並不算多。
明樓的構建並不算精巧,只是瞧着很讓人舒心。
它並不算雄奇宏偉,只不過是有兩層罷了。
住在明樓中的人也不算多,寥寥數人,屈指可數。
但在江湖,它的名聲卻是蓋過了黃鶴樓、岳陽樓這些歷史名樓。
無他,只因爲明樓中住着的人,收藏的東西都很驚人。
兵器譜第二,夏雲墨。
移花宮宮主,林詩音。
金剛鐵柺、青魔手、東海玉簫……
在如今這明樓更是天下正道高手的指望,或許,只有這一座樓才能阻止太玄宗的入侵。
這已然成了武林聖地,每天有許多武林人士來此地參觀膜拜,只爲見樓主夏雲墨一面。
只是,今天來的人格外的多。
“打聽清楚了嗎?”
“打聽清楚了,據說今日今天就是決戰之日,不會有錯。”
“唉,若是明樓樓主再敗,這天下武林還有誰敵得過太玄神君李君逢。”
“他若出現,不妨我們待會羣起而攻之,我就不信他長了百頭千臂,能對付得了我們這麼多人?!”
“別想了,根據移花宮主透露的消息,這太玄神君修煉的是明宗的《燭照幽瑩統御萬法經》,太陰真氣借力打力,最擅長的便是羣戰。”
“是啊,我們怕是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也傷不了他分毫。”
此時,以明樓爲中心,兩邊的酒樓商鋪內早已是沸沸揚揚,涌進了成百上千看熱鬧的武人,人人翹首以盼。
一座座酒樓鋪子中,是不是爆發出激烈的爭論聲。
無他,只因三日前,太玄神君嚮明樓樓主下戰帖,他將於今日取走“斬秋刀”。
斬秋刀實際上也算不上如何厲害的神兵利器,但卻是第一代夏雲墨行走江湖的兵器,同時據說在明宗內還有重大的意義。
這段時間來,這太玄神君可謂是敗盡天下高手,將“兵器譜”神兵盡收與“藏兵匣”中。
不久前,更是傳出轟動消息。
太玄神君在一日之內,連敗敗天機老人孫白髮、嵩陽鐵劍郭嵩陽、竹劍胡不歸、銀戟溫候呂鳳先四大頂尖高手。
這一則消息一出,正道高手無不惶惶不安。
也是因此,當傳出太玄神君決戰明樓之主時,纔會如此牽動人心。
若是今日明樓樓主再敗,天下還有人能敵得過太玄神君嗎?
“郭兄,你要加入太玄宗嗎?”
一座酒樓內,靠邊坐着兩人,一人白衣,氣質不俗,斷了截手指。一人黑衣,瀟灑俊逸,手中握着一把漆黑長劍。
這兩人自然是郭嵩陽和呂鳳先。
兩人經過數日前一戰,氣息愈發的凝練,顯然也有不少收穫。今日前來觀戰,恰好就遇到了一起。
郭嵩陽喝了一口酒,淡淡道:“今日他若不敗,我做他門下走狗又如何。”
呂鳳先沉默了片刻,雙眸中陡然綻放出一抹神光:“也罷,也罷,我便與郭兄作一對狐朋狗友。”
郭嵩陽哈哈大笑:“好,好,好,狐朋狗友這個詞實在妙得很,妙得很,當浮三大白。”
呂鳳先亦舉起酒杯,揚天大笑。
旁人向他們瞧了瞧,似是認出了這兩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但等兩人的目光一掃過去,立刻就又安靜下來。
另一座酒樓中,一個老頭,和一個眼睛黑亮,梳着大辮子的小姑娘坐在正中,正在給武林羣豪說書,說的內容正是“孫白髮大戰太玄神君”。
內容並不曲折離奇,卻也十分牽引人心,說的有板有眼,彷彿真是親眼所見一般。
當然,這羣人也不過是聽個樂子,卻沒有人把說書人說的當真。
在這家酒樓的角落處,還有一個面目還算英俊,卻帶着病容,時不時彎腰咳嗽的中年人。
中年人要了一碟豆乾、一碟牛肉、兩個饅頭和一壺酒,慢慢的吃着,喝着。
聽到老頭的說書,中年人那一雙看似很年輕,很有活力的眼睛閃了閃,喃喃道。
“好一根天機棍,好一個太玄神君。”
決鬥已經說完,那孫老先生卻又是長長的嘆息一聲,道:“太玄神君的武功簡直不可思議,今天這一戰,勝負當真是難說。”
辮子姑娘道:“如果明樓樓主也敗了,那麼世上真還有人能對付得了太玄神君李君逢嗎?”
孫老先生道:“有,還有一人。”
鞭子姑娘道:“誰?”
孫老先生道:“小李飛刀李尋歡!”
辮子姑娘“呀”了一聲道:“排名第二的明樓樓主都敗了,那爲什麼第三的李探花還能對付得了第一的太玄神君。”
孫老先生有意無意的瞟了李尋歡一眼,道:“若是正常交手,李探花怕是連小李飛刀都發不出,就要被太玄神君擊敗。”
辮子姑娘道:“那爺爺你還說李探花能勝過太玄神君。”
孫老先生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天下武人,又有誰不想瞧着風雲第一刀。而瞧這一刀的代價,便可能爲之付出性命。”
中年人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他輕輕的摩挲着,眼中露出某種奇特的色彩。
“太玄宗主駕到!”
就在這時,一道驚呼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