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老鴇中氣十足,傲氣十足的吼聲,鍾韙一驚,難道這小廟之中還真的有鎮山之寶的存在,若果如此的話,那就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比干有竅,其心玲瓏了!
忽的,小樓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媽媽,姐姐見客是有條件的!”一個嬌小的女子從樓上房間走了出來,一臉的不耐。
老鴇怒哼一聲,道,“今兒是會試前一日,敬謝日,媽媽難道會讓你們做那些事情嗎,下面這位公子可是位偏偏美少年啊!年輕士子呢!”老鴇大聲叫道。說罷,回身看了鍾韙一眼,不過眼光最後在鍾韙的一身布衣上停留下來,一絲不屑流露出來。
鍾韙微微冷笑,這一眼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嫌貧愛富嗎?呵呵,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爲了節約銀錢,鍾韙身上穿着的一直都是粗布衣衫,而且這些日子鍾韙都待在小屋中溫書,也用不着花錢,即便是買些物事也是給許老舵手家添置一些東西。長住在許老舵手家,近月的白吃白喝,即便是對方有孟嘗之風,但對方家中的光景實在不怎麼樣,鍾韙不得不考慮做些什麼作爲回報。
“書生嗎?”樓上的小女子小聲說了一句,臉上現出猶疑不定的神色。忽的,一個輕靈的聲音從樓上響起,“樓下的公子,今日爲敬謝日,公子若能對出妾身此對,便可上樓,妾身自當悉心服侍,如若對不出,便請公子坐在樓下,妾身撫琴一曲,爲公子明日科考助興!”
鍾韙哈哈一笑,此女說話聲音柔美非常,若是其他時候鍾韙自當陶醉一番,但此女此時此話無疑是一種譏諷,如果對不出,還有何面目停留在此聽女子撫琴?當下大聲道,“姑娘請出對!”
“那公子請聽好。”樓上房間中那女子清聲道,“竹本無心,遇節豈能空過?”
女子聲音輕靈空翠,聽到女子的聲音,樓下大堂原本還有的一些喧鬧頓時消散,人們也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鍾韙的身上。此地雖是銷金窟,但現在畢竟是白天時分,而且今日是敬謝日,人們更多的關注在書生,士子身上,在這風花雪月之地,得見一番文人鬥智,也算是一件雅事。
鍾韙微微一怔,竹本無心,這女子是自比作竹子嗎?此女子話中有話,似乎有一股心酸之意!當下微微沉吟,在衆人的注視中朗聲道,“雪非有意,他年又是自來!”
數秒過後,人們依然沉吟不語。不過,很顯然,臉上的苦思神情預示着即便是給予再多的時間,衆人依然反應不過來。
樓上一個輕靈的聲音傳來,“公子請上樓,憐兒,上茶!”
對出來了嗎?衆人愣住,這對子合對嗎?似乎平平無奇啊?不過,結局預示着,對子合對,衆人看着鍾韙慢慢走上樓去,也不再思索對子,猜測起樓上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女子的聲音輕靈之極,而且作爲這座小樓的頭牌,相貌自然是上佳,但蝸居房中,顯然這等豔福只能由鍾韙一人獨享,想到這裡,衆人心中不免升起一絲嫉妒之意。
老鴇跟在鍾韙的身後,隨着鍾韙上樓,一邊喋喋不休的叫着什麼。
很快,兩人來到樓上那叫憐兒的女子身前,老鴇就欲開門請鍾韙進去,憐兒卻是伸手一攔,道,“媽媽,這位公子我們伺候就好了,您忙您的去吧!”憐兒一臉的冷然。
老鴇愣了一下,卻是看了房間一眼,隨即冷笑一聲,怒聲道,“你可得給我招待好了大爺,哼,以後有你好看的。”說罷,一搖三晃的走了下去。
老鴇聲音頗低,但趙雲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禁疑惑的看了兩人一眼,卻見憐兒一臉的鄙夷,根本未將那老鴇看在眼中。
似乎內有乾坤啊,鍾韙暗呼一聲,隨着叫憐兒的女子走進房間。
粗看小樓的裝飾,大紅大綠,露出幾分粗鄙之色,但進入這小閣雅間中,鍾韙頓時發現這裡面別有一番特色。清淡中略帶幾分幽香,雖是處於紅塵紛擾之地,但是卻流露出幾分清幽出塵之意。在小屋窗帷側旁,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傲然獨立,見鍾韙和憐兒走了進來,緩緩轉過身來。
但見女子杏臉桃腮,一雙美目似一泓秋水,兩道彎眉似遠山凝黛,見兩人過來,脣舌輕動,“小女子云韻,見過公子,剛纔便是公子對出小女子的上聯嗎?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說罷,襝衽一禮。
鍾韙心中一嘆,不曾想在這粗鄙之地竟然能見到這樣才貌俱佳的女子,雲韻,一個絕佳的女子,一個絕佳的名字。鍾韙回禮,道,“正是在下,在下鍾文。”鍾韙心中一動,僞造了一個假名字。那些老鴇可能不知道鍾韙的名字,但是這些青樓中的頭牌定然是才貌雙全的女子,這段日子鍾韙大名傳遍長安,萬一說了出去,必然會給他造成一些麻煩,是以,鍾韙僞造了一個假名。
“原來是鍾文,鍾公子,公子大才,小女子佩服。”雲韻微微垂首,再次做了一禮。
鍾韙連忙回禮。對於古代這些禮節,鍾韙實在有些頭痛,爲免女子在此行禮,鍾韙連忙說道,“剛纔聽姑娘說撫琴一曲,不知鍾文是否有此榮幸?”
雲韻微微一笑,“公子言重了,那就請公子點評點評!”雲韻說罷,站在一旁的憐兒連忙邀請鍾韙坐在一側,雲韻則是佩戴鐵指,準備撫琴。
不一時,準備工作就緒,雲韻在琴絃上輕按一下,頓時一聲“叮”清脆的聲音響起。接着一陣流水般的聲音響起。
琴音清脆,初時鐘韙還有和現代音樂比較之意,但聽着聽着,鍾韙完全的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在現代社會中,鍾韙不是沒有挺過古箏之類的古代樂器,古樸的表演藝術,但是古意中始終流露出一絲現代社會中的功利,此時聽女子的琴音,清脆中包含着清幽,俗世中帶着出塵,酈道元《水經注》中曾有這樣的描述,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事務者窺谷忘反!描述的是一座美妙的山峰,但此時,聽雲韻的琴聲,但凡心有所想,彷彿便能置身於其中,鍾韙想到流水,頓時覺得水意幽幽,想到高山,頓覺高山巍峨,……古之名家琴藝高深,可以將聞者帶入到撫琴人營造的氛圍中,但此時雲韻的琴聲卻是催化人的感情,隨着人心中想之所想,動人心中之所動。
忽的,鍾韙心神一震,此音極佳,但是卻帶着幾分迷惑之音,此時若是有旁人在一旁稍稍的點播,配合這琴音,只怕一般心中的所想必然暴露無遺。鍾韙此時能從中清醒,乃是體內一道細微的氣流流過腦海,頓時,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後,鍾韙再聽這音樂,心中有了忌憚,頓時只覺的這琴音空靈,並無那迷惑之音,同時,鍾韙向雲韻看去,雲韻一臉的聖潔,並無半分魅惑之意,向那雲韻身旁的憐兒看去,同樣後者亦是一臉的聖潔。看到這裡,鍾韙驚疑不定,若非是修煉紫緣仙法的緣故,鍾韙的身體有了些奇妙的變化,若是一般人豈不是已經沉淪在這琴音之中?
紫緣仙法的奇妙,鍾韙即便是已經修煉了五年依然不敢說自己從中修煉出了什麼?仙法高深,求道艱難,但鍾韙知道這五年的修煉體內已經有了一些奇妙的變化,至於這些變化能給他帶來些什麼,暫時他並不清楚,但是他堅信這些變化是向着好的一面發展的。
一曲過後,雲韻向鍾韙看來,卻見鍾韙一臉的笑意,手中更是大聲的鼓起掌來,微微一怔。難道這公子未能品味出我這琴音中的美妙?雲韻心中疑惑,過往時候,那些公子哥們聽過自己的琴聲後無不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即便是自家的姐妹也都是挺過多次後才能不受琴音所動,不再沉溺於其中,這鐘公子雅士一個,難道不同音律,否則怎麼不會沉溺在琴音之中?
鍾韙收住掌聲,哈哈一笑,“姑娘好指法,琴音更是美妙,今日能聽姑娘此曲,實是三生有幸。鍾佩服服。”說罷,鍾韙對女子行了一禮。不論是不是此女有意在琴音加入迷惑之音,但女子的技法確實無雙,值得鍾韙一讚。
“公子謬讚了,小女子琴藝低微,豈敢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不知公子從小女子的琴音中聽出了什麼?”雲韻嬌聲問道。
鍾韙心中一笑,看來這女子頗爲好勝,必然是自己未能沉浸在這琴音中,引起了女子的疑惑,這女子對於她的琴藝頗爲自信啊。當下,鍾韙朗聲道,“心中並無所想,姑娘的優美琴聲下,在下豈敢胡思亂想,萬一心志被迷,做出些醜事,豈不褻瀆了兩位佳人?”
兩女頓時愣住,尤其是雲韻,更是驚異,鍾文此話何解?心志被迷,這不就是在點出自己琴音中的詭譎之處,但他並未受到此音的迷惑,難道說此人不但動覺了自己琴音中的怪異之處同時還能超脫其外?想到這裡,雲韻不禁對鍾韙高看一眼。這琴音乃是當年雲韻幼小之時,一位不知名的婆婆傳授於她,要她勤加練習,以後可以作爲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更可以作爲她保護自我的利器,這些年來,雲韻也似乎懂得了婆婆的善意,芸芸衆生,爲利而生,爲了利益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出,身爲一個妙齡女子,又無倚靠,必然受人欺負,唯有自力更生,這琴音演奏過後,諸多的聽者對她不再擁有妄念。雲韻遂將此曲作爲那些心中有妄念意圖不軌之人的退敵之計,不料,對眼前這位鍾文公子沒有半點效果。如此,一來,萬一,對方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而且只要給予那媽媽足夠的銀錢,自己豈不要……眼前這男子雖然形容姣好,但不知性情如何,萬一,這一生豈不都將悲慘度日?想到這裡,雲韻心中愈發感到淒涼。
卻聽鍾韙說道,“姑娘好琴藝,鍾文還有要事,就此告辭!能聽姑娘如此美妙之曲,只怕以後曾經滄海,除卻巫山,再也欣賞不了她人的琴音了,哈哈!”
雲韻一愣,要走了,沒有妄念嗎?曾經滄海,除卻巫山,這位公子如此的推崇自己,卻無妄念,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疑惑中,看着鍾韙大步而出,瀟灑的英姿,竟然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