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霍爾頓地區離開卡廷王國顯然並非什麼難事,畢竟這裡本就是邊地,還是那種地荒人稀,邊界上也缺乏足夠守邊軍人的邊地。
不過趙文睿沒有向西走丘寨到鄰國的販奴線,而是向北進入蒼茫羣山。
如果說陰影位面讓他有在自家農場的親切感,那麼荒野於他而言,就像是集市所在的鄉鎮,雖然一年也趕不了幾次集,但經年累月之下,仍舊會有種與別不同的熟稔。
像許多同齡人一樣,心理年齡已經不算小的趙文睿情感變得更深沉內斂的同時,也更細膩豐富。
以現在的年齡角度再去品味‘少年不識愁滋味’,真的是別有一番感受。趙文睿覺得相較於自己年輕時澎湃時如山洪過境般的激情,現在的感情更像是涓涓溪流,細小卻持久,哪怕是冬日結冰,也有着清晰的痕跡。
於是懷揣着一份感懷,趙文睿踏上了北歸之路。
他覺得‘歸’這個詞用的還是合適的。
儘管真實情況不過是在別離了年許,從家裡種地改爲在自家所在的省份之外的鄰省種地,期間觸發了那麼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事;但他還是覺得,有那麼幾分闊別回鄉的情感。
不過,事實很快就證明,這份情感是膚淺,甚至矯情的。因爲當他再次踏上神殞荒地的土地沒多久,就受不了了。
就彷彿是記憶中身段婀娜的小嫂子,再見時成了水桶腰的俄羅斯大媽。
趙文睿發現他已經受不了神殞荒地的那種無處不在的惡意,那種對生命力和精神能量絲毫不加掩飾的飢渴,就像是午夜在沙發上醒覺,然後面對刺耳且刺目的雪花屏電視一般,讓人煩躁的很。
當然,也少不了特色的‘魔鬼之攫’:宛如心靈感應般直接在人的腦海中奏響的荒腔走板的詭異隱約聲中,陰影的魔鬼之爪踩着節奏、向着營火抓來,若是營火被抓滅……
趙文睿還接的,爲了幹掉這些陰影之爪,過去的他是拼着San值狂降,一路硬懟,懟的其縮入黑暗不見。
可這種做法,從某種角度講,更像是主動向陰影之爪賄賂精神能量,令其罷手。畢竟狂降的San值是可以看做深層次的精神能量損失的。
如今自然是有了更好的對策,畢竟他只要肯踏實種田,那麼專業方面的成長就絕不是等級的提升。
那只是最顯性、最顯著的部分,還有默默發揮功效的部分,那就是專業知識的全面提高上。
補課,一定程度的緩解了當初無奈而倉促升級所造成的有深度沒廣度的問題。
其好處,往往體現在細節之處。
像這陰影之爪,他現在甚至可以消耗些力量,將之束縛,關鍵時刻當做興奮劑給結合了痛苦之魂的影妖用。
他已經知道這陰影之爪的本質,是扭曲的神力,以他現在之能,是無力將這種超凡力量磨滅又或轉化的。
但卻可以束縛,並每日消耗一定的力量囚禁。
這力量一旦釋放並針對痛苦之魂使用,就會使得痛苦之魂損失精神能量,令其在痛苦中爆發,從而達成暫時狂暴,提升戰力的目的。
可即便有着這樣的利可圖,即便他原本計劃着會山城下地底的聖所看看,順便收割些怨力結晶,可最終還是選擇了轉向離開。
他無法忍受這片天地時刻進行着的侵蝕,他發現越是強大者,在這片土地上受到的騷擾就越嚴重。
除非力量能蓋壓神殞荒地的扭曲神力,然而塵世間容不下掌控那樣磅礴的力量的靈魂。
所以這片土地簡直就是超凡者的詛咒之地,發出這詛咒的是神,並且不止一位,祂們在殞落後與這方天地一定程度的融合,從而形成了這特殊的詛咒。
重新向南,在雪夜中重新進入荒莽羣山。
趙文睿和他的傀儡奴僕們自陰影位面遁出。
人類的習性不是那麼容易更改的,況且陰影德魯伊算是兩棲類,而陰影位面也絕非什麼宜居環境,所以如果可以,趙文睿還是更喜歡在現實世界駐紮宿營,就像常規潛艇浮出水面換氣一般。
他目前的家當是五架大車,24頭骨獸,60名影妖,還有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作爲常規偵察單位,常伴左右,供他驅策。
比如說鬼面梟,面貌猙獰,羽毛爛呲呲的,很容易讓人誤會爲亡靈生物,但其實不是。馴服後很聽話,也足夠聰明,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野性了。
這個問題,其實存在於所有野生動物,只不過跟他結伴的動物,都受陰影之力日夜侵蝕,有着一定的黑化傾向,顯得更野蠻兇狠一些。
關於‘野性’這概念,趙文睿到現在都沒有完全適應。
主要原因,還是他的人設問題。
他是一個生長於現代社會的城裡人,在參與超凡冒險之前,三觀就已經基本定型,並且受包括各類直觀和非直觀的教育在內的環境因素影響,對荒野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認知偏差。
這就像很多通過影視劇或話本小說接觸黑暗,覺得那些被美化的暴力和黑暗及血腥很酷,很個性、很有範兒一般。
當然,程度上還是有差異的。畢竟本尊當年也是看過貝爺的生存系列的,並且參與過一些涉足荒野的戶外活動,而這個人性分身,更是有着C凱恩憑藉本尊在輪迴者時期的見聞而編造的軍人記憶,對荒野的認識較之一般城裡人深刻的多。
但這仍舊不夠。主要欠缺的是超凡向的,被現代東方人稱之爲‘洪荒’方面的荒野信息。
可以說,現代人所見到的荒野,基本上都是已經被人類馴服的。
在現代,地球上已經沒有人類沒有涉足過的陸地區域。很多野生動物,爲了適應處於霸主地位的人類在地球上橫行肆虐的客觀環境,都開始改變作息規律,乃至學習如何靠賣萌生存。
這也是‘洪荒’這個概念存在的主要意義,區別開真正狂野的大自然和現代地球人所熟稔的鳥語花香的大自然。
同時,也區別開真正的野性,和人們所熟悉的所謂野性未馴。
趙文睿就因爲現代人地球人的過往經歷,在就職德魯伊後,於‘野性’方面很是被困擾了一段時間。
後來他想到了一些與之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小故事,漸漸明白了差異。
小故事概略的分爲兩個時間點。
1是他小的時候。他記得那時城市化還遠不及後來,別說是近郊,就是城區裡,也到處都有土路,以及荒涼空闊之地,比如某工廠的倉庫區,某學校的角落。
在那個時候,身邊還是有些異怪之事的,當然都不成什麼氣候,無非是讓人驚嚇得病,至多也就是瘋掉,並且一旦細究,往往能用科學解釋的通。
但不得不說,這類神叨之事,結合僻地廢宅,跟他留下了超凡向的‘荒’的概念。
這個概念在之後的一段歲月中基本上被丟掉了。一個是因爲年輕人往往粗枝大葉,不肯反覆細琢磨,而容易被新鮮的、刺激的內容吸引,比如談戀愛,又比如玩電遊。
再一個,發生在身邊,並熟稔的事,總是容易被忽視。對於少年人而言,那些神叨的事,就像山村出身的人對‘踏青’這一活動無感般,真的是沒怎麼放在心上,除非自己撞了邪。
可實際上並沒有,別說不能確定有,就算真有,在人進荒退的大背景下,這也是個小概率情況,大約是福利彩中大獎那個級別的。作爲一個普通人就別想了。
真正將這個概念重新翻出來的,還是越來越習慣思考斟酌的後來。
這就是第二個時間點,成年後。
適時,連許多可耕地都被城市擴大化的大勢佔了去,更別說什麼廢舊廠房校舍,那都是錢,而人們都喜歡錢,也沒人嫌自己錢多。
林立的建築,鼎盛的人氣,找點綠色空地,都只能去高檔小區或植物園之類的,都是精緻的人工景色,哪裡還有什麼荒野。
不過網絡的興起讓人們可以坐在家中看世界。
於是趙文睿看到了一些以燈塔國爲主的別國的景緻。崇拜強者是鐫刻在人類基因中的一種本能,連國家都各種學習模仿,更不用說個人了。
當然,作爲一個自認理智的人,他在這方面並不狂熱,而只是想要了解。其中就包括文化、風俗,和一些神神怪怪的軼事。
這方面除了查網上有的資料,再一個就是通過美劇。戲劇源於生活,美劇的故事雖然是假的,但很多怪物設定、乃至段子,卻是來自民間傳說改編,而不是編劇拍腦門想出來的。不是想不出來,而是引用民間傳說,更接地氣,容易引起觀衆的共鳴。
趙文睿注重的關鍵點,並非是故事多離奇、怪物多嚇人,更不是爲了證明異怪的存在。而是爲了比較中外異怪傳說的共通性。
更深入的說,是通過了解對比這類異怪故事的背景,更好的理解‘荒’這個概念。
結果確實總結出了一些規律,比如地廣人稀,形單影隻、又缺乏足夠的工具,面對大自然感到孤獨無力……
總而言之,‘荒’在某種時候等於‘慌’,然後基本就是自己嚇自己。
那麼爲什麼慌?因爲野。
未被馴服,未秩序化,掌控度低,甚至瞭解度也遠遠不夠。
所以荒跟野是緊密相連的,代表着人們所不知曉的、難以預測、無法評估的自然的另一面。
而在古代,這種不知曉部分的比例更高,所以顯得更‘荒’,更神秘,比如瘴氣,又比如登革熱、瘧疾之類常見於熱帶叢林的疾病。
而在大星界宇宙這樣的超凡世界,‘荒’在人類眼中要更嚴峻,因爲有超凡力量跟動植物結合,還因爲有死而不僵的神及其追隨者轉化的孽物。
既然自然如此之‘荒’,那麼充分擁抱自然的德魯伊,又該是怎樣的一個‘野’法呢?
在本源世界,德魯伊源自早期的凱爾特人,活人獻祭,是他們用於取悅自然的儀式之一。利用自然界的植被、動物、昆蟲,對付敵人也是他們的主要研究內容。
他們甚至是反文明、反人類的,因爲他們發現天之道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所以食肉的多了、食草的少了,就殺食肉,反之則殺食草,關鍵概念就是‘平衡’,爲了平衡,人若是多了,危害到了自然界的供需平衡,那就殺人。
這是不是惡見仁見智,但跟善扯不上關係,卻是肯定的。
而在超凡世界,這種特徵被變本加厲了,畢竟超凡力量的存在,本身就提升了各種鬥爭的強度和烈度。
總結一下,趙文睿漸漸意識到,德魯伊的野性,比他原來認爲的要更冷酷和殘忍。將德魯伊想成對動物很有愛心、專業技術過硬的環保園丁,就是個笑話。
於人類而言,真正的大自然,一點都不可愛,而是殺機四伏,危險而又狂野。
相應的,德魯的野性也有這樣的特徵,而不僅僅是髒兮兮、破破爛爛,一身土腥和動物糞便味以及汗臭味的阿土伯。
那麼比尋常德魯伊更黑暗的陰影德的野性狀態又是個什麼樣子呢?
趙文睿說不太清細節,但大概念,還是有的。
不得不說,真讓他變成那樣,他是有些接受不能的。這就像他印象中的狼人,應該是敢愛敢恨,一根筋夠莽,平時自律,戰時英勇的存在,而不是瘋狂嗜血、即便不餓,也肆意獵殺、品味殺戮快感的怪物。
他覺得這不是他的錯,而是往昔被反覆灌輸的相關信息潛移默化下的扭曲。
用一句俗話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德魯伊就是這麼個戰職。
在就職之前,他堅定的認爲,在人與野獸之間,德魯伊更偏向人,標誌是可以理性的思考。
而現在,他意識到‘味道純正’的德魯伊更偏向野獸,他是自然的工具,也可以理解爲被天道成功洗腦,而大踏步的走在‘一切爲了平衡’的道路上。
他當然能當個非主流的德魯伊,這個自由他還是有的。但就像不信神的教義的泛信徒不會得到神爸爸的關照,祈求靈驗度往往需要看當時神的心情一般,做個非主流,就要有實力跟主流比遜色很多的覺悟。
他有金手指,相當程度的改善了這種窘困,但就根源角度講,他這屬於不信神卻想從神那裡撈好處,神不是傻比而是精明的商人,他這樣的客戶人家可不歡迎。這終歸是個問題,且隨着等級提升,會逐漸凸顯。
另外,16級的職業者,已經需要預熱法則,爲傳奇之路做鋪墊了。
一般來說,戰職者選擇的法則,更他所掌握的超凡力量屬性總是息息相關的,所以他粗略的說應該走陰影之路,至於具體以哪條法則爲主,他可以慢慢篩選。
但現在,他有信仰不穩,甚至有叛出自然之道的傾向等問題,選陰影類法則就顯得有些作死了。萬一未來改弦易轍,哭都沒地方哭去。可照現在這種非主流態度,傳奇德魯伊的大門根本不會向他敞開。
煩!
尤其是在荒莽羣山中,大自然一次次用細節向他示範野性的真正面貌的背景下,更是讓他感到心煩意亂。就像中學時一天到晚面對一幫叨逼叨學習重要性的家長一般。
而在暗處,通過間接的手段,爲促成這樣一個局面盡了一番力的C凱恩露出了壞笑。
強大的意志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趙文睿最需要補的課,其實就是這方面。
現在,他的一系列質疑已經動搖了超凡戰職的根本,局面可以說是很糟糕了,畢竟超凡力量是他逍遙快活,以及生存的憑持和依仗,沒有了這些,他不過是個連一個白晝都堅持不下來,就會路倒凍斃的普通人。
那麼,是選擇自由後死去,還是向規則屈服後苟且的活着?
進而又一次的,他有了不去面對選擇、逃避混日子的理由。
荒野太冰冷,城市很溫暖,活塞運動很爽,喝酒解乏放鬆,再用點精神致幻劑,半夢半醒之間,想什麼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