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明:以火鶴蘭口吻寫,並非寫火鶴蘭的事,寫無邪和未涼不想放到番外因爲感覺這樣可以更清楚表達無邪和小溫的感情……哦,(小藍幽靈狀漂浮ING)
窗外,花開洶涌如潮似水,粉色的花浪一波接着一波涌起,經久不息。細小的花瓣被風裹挾着,忽快忽慢繞着圈子從鐵欄裡鑽進屋子,飄落在久佇窗前的那個人身上。
小爐熊熊燃着,火的獠牙舔着爐上坐的茶爐,閃出藍紫的顏色。
“湯候到了呢,”我看着水面泛的“蟹眼”水泡,在“魚眼”水泡剛生成時斂了袖子,將茶爐提下來。
沸水在空中劃過精英的弧度,跌落在白瓷白果杯中。白蘭花在水中旋轉着,悠然浮出水面,曾經乾澀的花瓣有重伸展開來。
“風寒,喝杯熱茶吧。”
溫未涼收回遠遠遊離於此處的目光,蒼白一笑,“多謝你。”
他垂手從地塌的矮腳桌上捏起那盞瓷碗,輕胎薄釉,手指從碗外滑過的時候,可以看到指尖上的微紅在碗壁上游走。
俯身不經意間,領口處,露出猙獰的未愈疤痕。
“傷恢復的很快呢。”我垂着頭,並沒有直視他。
溫未涼手指摸摸脖子正在癒合的傷口,“畢竟我也是她從小泡大的藥人,沒這麼容易壞掉。”
爲什麼,能如此平靜說出這麼殘忍的話,即便那都是事實。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要終生被豢養的命運。
溫未涼依舊掛着淡然地笑意,眉眼溫柔。他這樣的表情,似乎靈魂已經不在此地,不知沉溺於何處。
我終於忍不住,“真不明白!爲什麼到現在你都笑得出來!”
溫未涼怔了一下,側了眼,笑容掛上落寞,“那時候,他也說……這樣笑,很難看。”
殷無邪嗎?果然,他心裡只有他。
“我不是說這個。”我嘆了口氣,聲音低下來,“以後你要怎麼辦。殷無邪現在已經是師傅操縱的木偶了,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麼?”
在並無希望的未來中等待下去,還是在,是自己把殷無邪一步步退進沒有退路的絕境的無盡的悔恨中消沉下去?
“一直?”溫未涼擡頭望着鐵窗後面的天空,忽然,淡淡的笑了。
剎那間,深谷幽蘭兀自綻放,滿世間紛亂飛舞的櫻花都黯然失色。
我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好像很瞭解他,其實,從未看透過他。這個無論如何,無論身陷怎樣境地都可以溫柔淡然笑着的男人。
當年,他只有十六歲,突然要離開琅繯幻境。
在金碧大殿上,他無所謂笑着說,“在這裡呆得膩了,想出去轉轉。”
大概琅繯幻境百年曆史中,敢這樣做的,你是第一個。
即使你有這樣的氣魄,到頭來,你終究只能以落敗的姿態重新匍匐在她的腳下嗎?
“不如……”
話還沒說完,被溫未涼打斷,他的語速依然柔緩,“已經走到這一步,你認爲,她可能放過我麼?”
我擡頭看他微微眯起,倒映着天空清亮色彩的眸子。你究竟在想什麼,溫未涼。
茶爐裡的水已經涼下去。溫未涼斜倚着小几,再沒說話。
我站起來,理了理黑色的衣襬。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些時間,還是轉身繞過屏風離開了。
門外的守衛用銅鏈將門一道道重新鎖好。
忽然,一聲單調的琴音突兀響起來,劃破過於死寂的空氣。
我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緊閉的鐵屋之中滾出一串行雲流水的泛音,像有小溪汩汩流過。曖昧的琴音輕柔躍動,如清流直滲入心底空洞之處。
“……將琴代語兮,聊寫那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輕聲念出來,《鳳求凰》。當年在幻境中風行一時的名曲。殷無邪曾經在七夕之日,於蓮池之上演奏此曲。
是夜,流螢輕舞,月光如練。水面倒映一池破碎星光,浮光躍金。他抱琴於腿上,指尖流動,和曲而吟。
在如此紛亂的目光中,我在暗處看的清楚,那兩人,旁若無人,相互默契的微笑相視。
我記得,那天我對溫未涼說,計劃進行的真是順利,祭祀大人。
讓殷無邪愛上溫未涼,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戲碼,所有人都是幫兇,只爲把殷無邪這隻無措的野獸引進籠子。
那時候,其實我是惱怒了,因爲溫未涼真的愛上了殷無邪。對於這一點,境主大人也早是料定了。溫未涼是她早就打算捨棄的棋子,因爲他骨頭裡有擺脫不了的清傲和倔強。
溫未涼,早就告訴你了,聽境主大人的話吧。
那時候,你不願意把無邪帶回琅繯幻境,所以無邪纔會被魏重紫抓住。所以,你纔會對他一直抱有如此深刻的愧疚。
讓他愛你,這是不能反抗的。
你那麼拼命的抵抗,對殷無邪說過分的話,甚至和我做戲。在與玉虛宮談判的時候,我們的對話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未涼祭祀,您早些休息吧。我先退下了。
——今晚也留下吧。
——這樣好嗎?明天還要談判。
——怕什麼。打仗的時候你都沒有拒絕。
——但是這裡……
然後,還真的吻了我。
溫未涼,你爲什麼要反抗呢?你爲什麼會相信我呢?
即便你那樣求我,我還是要去找殷無邪。
我不會因爲對你的情誼而損害到自己的利益,我和你不一樣啊,溫未涼,我是爲了活下去而活着的人,世界上少了誰我都要繼續活下去。我比你想得要卑鄙呢。
我從小在琅繯幻境長大,其實,這個所謂的仙境,不過是一個裝飾華麗的修羅場。無數次看過,那些失敗者,被草草處理掉的淘汰者的下場。我知道,想要生存下去,就要不斷地踩着其他人的屍體,爬上去。我之所以選擇暗殺,因爲藏在暗處伺機而動,是我們這些獵食者存活下去最安全的方法。
不過,我告訴殷無邪的那些話,並不完全騙他。那些話,你喝醉了自己告訴我的。我一個字,都沒有記錯。
溫未涼,我是有些可憐你們的。不過,我又有什麼資格來可憐別人?
琴聲仍然孤單的響着,我踏碎了地上的落花,沒有回眸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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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煙四起又風花雪月,這樣的滄州,變得讓人不敢相認。
殷無邪每一次拔劍,他冰冷的眼神,和肅殺的氣勢,就足以攻陷一座城池。
章小徊(琅繯幻境碎蜂閣成員曾經與無邪是朋友)坐在樹幹邊,一下下擦拭着自己的劍,然後,她感覺到有一層yin影擋在她面前。
擡頭,卻錯訛的對上了無邪祭祀冷漠的眼睛。
“大、大祭祀……”立刻起來行禮,頭低得很低。
“你哭了麼?”清冷如霜的口氣。
“啊?”章小徊驚詫的擡頭,然後飛快摸掉眼角的水汽,“沒,沒有,對不起……”
“蘇青呢?”
居然記得我們!章小徊心臟狂跳了幾下,“受傷了,正在治療……”說話間,聲音不由自主抖起來,眼淚“啪”的摔落。
“殺死別人,並不是我們的錯。爲了讓這個時代快點結束,犧牲時必要的。繁榮世界的建立,要用鮮血和屍體來肥沃土壤。”殷無邪依舊目光蕭索看着遠處,神態也從未變化。
章小徊後來把這些告訴蘇青。
那個心思慎密的女子皺起了秀眉。
“那個口氣,那個神情。好像費心裝出來的那麼無情,拒人千里。句句都將自己洗的乾淨,可又句句都在替別人排解……”她喃喃自語,“也許,最迷惘和悲傷的,應該是大祭司自己吧。”
章小徊握了蘇青的手,“好可憐……”
火鶴蘭站在門外聽得清楚。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擺弄着絲線,踩着無聲的步伐消失在走廊裡。
“無邪祭司,您在這裡做什麼呢?”火鶴蘭站在院子裡,對着躺在屋頂上的殷無邪說。他知道,他不會給他任何答案,索xing自己提起衣襬,掠上屋頂。
“賞月麼?真有雅興。”火鶴蘭輕聲說,自己在離無邪較遠的地方坐下。
“你今天話真多。”空洞的目光掃過來,但是火鶴蘭卻覺得根本沒有迎上他的目光,不知他在看何處。
這樣的眼神……
“是……這樣……”火鶴蘭欲言又止了一下,半晌,終於接着說,“因爲我很擔心未涼祭司,所以想告訴你。”
“未涼祭司因爲企圖自裁而被境主封了武功……而且,被關在碎葉城的地牢裡。未涼祭司自從被您傷了之後,身體一直不好,而且又加上新傷,在環境那麼惡劣的地牢裡,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火鶴蘭吞吞吐吐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變成輕輕的嘆息。而後,他擡頭注視着殷無邪。
殷無邪亦沒有躲避他的目光,慢慢眨了一下如黑耀石一般的眸子,靜靜看向火鶴蘭。
他清瘦的身影后是巨大的黑夜垂下的簾幕,月光輕柔撒在他身上,泛出淡藍色的光彩。那雙眼睛,如同寶石,卻失去了光彩。就好像,他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美麗藝術品,只是被堅硬的針穿胸而過釘在畫布上,才保持了展翅飛翔的美麗姿態。
如此對視,黑夜也沉默着。
火鶴蘭卻突然低下頭,笑了,笑着卻好像被自己嗆到,開始咳嗽,然後眼淚嗆了出來。
火鶴蘭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掉出一滴眼淚。
只不過,不由自主想到了溫未涼看着天空時微笑的神態。好像,心臟被什麼狠狠地觸碰了一下。
憐憫?感動?
絕對不是。那種感覺讓人恐懼。
好像是……絕望。
那兩個人的愛,讓人感覺,近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