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伽禾帶着“病”,連忙趕寫的摺子,着人遞到了皇帝的手中。
此時剛下早朝,剛剛上任的太監總管王安,伺候着皇帝換下了朝服,着了一身便裝。朝服有太監送入了皇上的寢殿,王安手腳麻利的奉上了熱茶,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隨時伺候。
皇帝有早朝後練字的習慣,在書房裡換下了朝服,便練起了字來。
皇帝呷了口茶,點頭道:“王安,你泡茶的手藝快趕上你師父了!還得好生歷練才行!”
王安連忙上前鋪紙磨墨,道:“奴才領命,定會好好向師父學!”
皇帝有些感慨的道:“若不是楊本城年紀太大,朕還真捨不得讓他離開,他跟着朕的時間最長,是用慣的老人了!”
王安立刻道:“皇上說的是,師父每日都惦記着皇上,總是吩咐奴才要盡力伺候好皇上,不能因爲我們這些奴才笨手笨腳的讓皇上受了委屈。皇上體恤我們這些奴才,奴才替師父謝謝皇上的惦記!”
皇帝提筆、蘸墨,一幅字一揮而就,“國泰民安”。王安上前將字拿起,放到一邊,讚道:“換上的字,越發的好看了呢!”
皇帝道:“這幾個字你可識得?”
“識得!”王安道:“我打小跟在師父身邊,師父教了我認字,雖然一些深奧的道理一時半刻不能體會,但讀幾個字倒還難不倒奴才!”
皇帝點點頭,道:“你們這些奴才啊,讀書讀多了,怕你們惹是非,可是如果真的一個大字不識,卻連這最基本的差事都難以應付!”
王安立刻回答道:“皇上聖明!奴才們只想着如何伺候主子,斷不敢惹是非,也不敢惹皇上生氣!”
皇帝正提筆寫着大字,一個小太監打開簾子躬身走了上來,手裡捧着一個黃封的摺子。“皇上,貢布神殿送來的加急的摺子!”
王安將摺子接過來,遞到皇帝手中。
放了玉筆,皇帝將摺子拿在手中翻看。
“什麼!”皇帝頓時變了臉色,手下一抖,差點扔了摺子。幸好王安手疾眼快,接了個正好。“皇上,可是出了什麼事?”
皇帝臉色白如紙,立刻吩咐一聲:“擺架,去貢布神殿!”如今皇帝已經年近四十,但仍改不了急脾氣的性格。皇帝有了任何吩咐,下面的奴才沒有一個敢怠慢的。
王安不敢耽擱,用他那尖嗓子,跑到門口大喊了一聲:“擺架貢布神殿!”
外面的人馬上準備好了儀仗。上了御攆,皇帝又吩咐。“立刻叫左傅彪和二皇子到貢布神殿候着!”
王安答應一聲,繞到後面傳話。
皇上的鑾駕未到宮門,消息早就傳到了葉妃的耳中。她是二皇子狄遙琤的生母,平日裡總是裝作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特別是在皇帝面前,像極了溫順的綿羊,可是宮裡的人都知道,她爲人一向心狠手辣,是一條毒蛇,甚至比毒蛇還毒。
葉妃似乎對皇帝這一日的起居特別注意,實際上她無時無刻不在偵伺皇帝的動靜,這份差使,由她的太監魏安
國擔任。
這個被上上下下喚做“小魏子”的魏安國,是東田新鄉人,生成瓜子臉,水蛇腰,柔媚得像姑師城裡應召侍坐的小旦,同時又生成一張善於學舌的鸚鵡嘴,一顆狡詐多疑的狐狸心,對於刺探他人的隱私,特具本領,因此深得葉妃的寵信。
在禁城內,葉妃住“西六宮”的儲多宮,照規矩有十四名太監執役,其中帶頭的兩名“八品侍監”,名爲“首領”,小魏子以首領之一,獨爲葉妃的心腹。
小魏子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跟葉妃彙報了一遍。葉妃立刻凝眉,思忖道:“皇上這個時候慌慌張張的出宮做什麼!皇上看的是貢布神殿送來的摺子?”
“是貢布神殿送來的!怕是那邊出了什麼大事呢!皇上還吩咐了,讓相爺和二皇子到貢布神殿候着!”
“哦?看來應該是那裡出了事了!你快去打聽打聽,弄出個頭尾再回來!”
小魏子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說着話,皇帝的鑾駕已經出了宮門上了普寧大道。過廣德門,穿寧華街,入誦禹城,再走上五里,便是貢布神殿。
擡攆的奴才們加快腳步,足足走了一個時辰。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失蹤,伽禾病重,差點讓貢布神殿的僧衆們炸開了鍋,幸好八位長老竭力壓制,纔沒有弄出大亂子來。
皇帝穩坐凝暉堂,面沉如水,八位長老依照次序坐在下手,就連重病的伽禾也被架了過來,上氣接不上下氣、病懨懨的模樣。“昨日朕還收到了大祭司的問安摺子,怎麼到了今兒就出了事!誰倒是給朕解釋解釋,貢布神殿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到底出了什麼大亂子了!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人呢!”
衆人的心緒比皇帝的心緒還亂,一教的首領失蹤,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能不惶恐,怎能不慌亂!
大長老桑措轉了轉眼珠,視線在屋中衆人的身上轉了一圈,他本不想回答皇帝的問題,可是等了一會,其他人都無所動靜,礙於大長老的身份,他只好起身回答。“回皇上,大祭司的確已經失蹤了,貧僧派人在貢布神殿內裡裡外外的找了數遍,都沒能發現大祭司的影子。至於究竟發生了何事,貧僧的確不知。”
皇帝似乎對大長老的回答不甚滿意,但也不好再挑什麼毛病,他仍舊不悅的道:“那十八武僧的死因可查出了?”
大長老回答道:“皆是刀傷,一刀斃命!”
二長老拓拮揣測道:“千佛塔的大門並未被損壞,而且是在裡面上了鎖的,可見行兇之人並不是自大門上的塔,足見其武功高強。”
皇帝道:“那麼,依你們的意思,次八凡索提大祭司是被一個武功高強的高手所殺咯?”
五長老納答仁道:“大祭司的屍身尚未找到,不能說其已經被殺害!”
四長老柯曾木立刻搶白,道:“可是教中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大祭司下落不明,教中的事情,總該有人打理纔好!”
八位長老突然心意相通似的,齊聲道:“請皇上爲貢布神殿做主!”
皇帝掃了衆人一眼,將視線落在了伽禾的身上,看着他似乎快要斷氣的樣子,嘆了口氣,搖了搖
頭。想了想,他道:“如今大祭司生死未卜,又沒有將光之權杖傳給承位靈童,此時着新祭司上位尚早。
念及教中不可一日無主,貢布神殿內的大小事務暫由巴訶穆達上師主持,八位長老協理!”皇帝沉吟片刻又道:“若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一直沒有音信,一年後,巴訶穆達上師則正式繼位,爲佛竺教的大祭司!”
話落,衆人皆叩頭謝恩。
皇帝的確爲他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至少這幾句話就爲他們穩住了大局。
出了貢布神殿,左傅彪和狄遙琤都在外面候着,他立刻道:“你們務必給朕查出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的所在,定要查出千佛塔血案的真正原因,找出真兇!
佛竺教乃我姑師的國教,竟然有人動我國教的大祭司,那歹人如何膽大到了如此地步!不管是內賊還是外鬼,只要抓住,絕不輕饒!”
左傅彪和狄遙琤領命,匆匆退下。
爲避免國民恐慌,皇帝下令封鎖了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失蹤的消息。可是這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沿街串巷,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可是這消息傳的再怎麼快,還是無法立刻傳入避世的深谷。
時間仍舊是夏季,百草谷被各色的野花點綴的如同仙境。雁奴置身於百花之中,仍舊不忘兩年前那個漫長而又短暫的夏。其實,一直無法遺忘的,只是那個倔強又堅毅的背影。那個沒有問出口叫什麼名字的陌生大哥。
“你還好嗎?大哥?”依舊在紗巾遮擋下的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有些記憶是該被遺忘的,遲早都會被遺忘。
雁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她決定,不再去想那個陌生人,不再去猜測與他有關的事情。
其實,她不知道伽禾此時正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個夏天的姑師城似乎特別繁忙,墨家人才剛剛在江湖中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主宰姑師城內所有人思想的宗教佛竺教的大祭司又遭人殺害,生死不明。
仇恨的火焰越燒越旺,舔舐着每個人的心,讓人不得安寧。
佛竺教的領導人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下落不明,作爲靈童的伽禾入住貢布神殿的時間雖然不算短,但他並沒有接受前任大祭司衣鉢的傳承,誰又能承認他大祭司的身份。
貢布神殿的重量還未押到伽禾的身上,他自己便開始搖搖欲墜,無人信服的領導者,又怎能稱爲領導者。
小人們站在陰暗處指手畫腳,蠢蠢欲動。只要再多一點反對的力量,這個貢布神殿未來的新主,就會以一個叛逆者之名被趕出佛竺教,成爲佛竺教的罪人。所有曾經發生的、骯髒的行爲,都由他一個人承擔。
在權利的爭鬥中,在利益面前,沒有人會去可憐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孩子。更無人爲他多說一句好話,自然,那些話說來也不見得能夠扭轉大局。
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生死未卜,失了主心骨的貢布神殿,立刻亂成了一團,以大長老桑措爲首的幾位長老立刻一擁而上,意圖奪權篡位,又以伽禾不是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真正的傳人爲名,密謀要將其趕出貢布神殿。
一時間,伽禾的處境進退兩難,幾乎要被那些小人折磨的粉身碎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