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禾剛剛睡熟,猛然聽得耳邊嘎嘣一聲脆響,與此同時,一股哀怨之氣油然自心底升起。
眼睛仍閉着,兩行清淚自眼角話落,沒入枕中。
心中雖然悲慼,但不能遲疑。他緊咬壓根,臉上全無了光彩,白如紙。身體開始抽搐了起來。
“準、嶽!”這兩個字咬的極吃力,身上抽搐的更加厲害了。
陪着伽禾折騰了一晚上的準嶽,才把那顆圓圓的光頭踏踏實實的放在枕頭上,聽得這一聲帶着痛苦的“準嶽”,嚇的噗通一聲便掉到了牀下。
也不知摔疼沒摔疼,顧不得套上外衣,準嶽連滾帶爬的就往裡屋跑。此時,準嶽已然將伽禾那急促的呼吸聲聽的真切,不禁三步並作兩步,撲到了伽禾的牀前。
見了牀上受苦的人,準嶽的眼淚便嘩啦啦的流了下來。“上師!您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準嶽本來就憨厚,這一急更沒了主意。
伽禾的身體已經縮成了一團,但仍給準嶽指了條明路。他道:“請、巫、醫!”三個字說的極重,極慢。
準嶽好不容易聽清了,答應一聲便往外跑。
巫醫是貢布神殿內資格最老的、會巫術、懂醫術的老醫者。怎麼是一個小小的扎吧能請的動的!準嶽雖然着急,但並未糊塗,他跑到離日華禪房最近的西三所,請了五、六、七、八,四位長老。
五長老平日待伽禾最好,如今見準嶽急匆匆跑過來忙問:“你不好好伺候巴訶穆達上師,跑到這裡做什麼!是不是巴訶穆達上師出了什麼事?”
準嶽跪在四位長老面前,急聲道:“上師渾身抽搐,不知得了什麼怪病,我瞧着不好,便衝過來找四位長老商量!”
四人一聽,急了。
五長老對伺候在身邊的小扎吧道:“你快去請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來!另外,把另外四位長老也請過來!要快!”吩咐完畢,四位長老匆匆往日華禪房趕去。
準嶽抹着眼淚道:“幾位長老,我見上師的身體不好,要不要請巫醫過來?”
經準嶽一提醒,四位長老纔想起了請巫醫的事情。六長老又叫人去請巫醫來。
天還未明,日華禪房內便擠滿了人。準嶽不敢大聲哭,怕擾了巫醫的診斷。只守在牀邊靜靜的抹着眼淚。
八位長老臉色陰沉、嚴肅的有些嚇人,圍在牀外,靜靜的看着。
巫醫直直的跪在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肅穆誠敬,但額上見汗,他在伽禾的幾處穴道上紮了幾針,好不容易止住了伽禾的抽搐。衆人終於鬆了口氣,可是再看向他搭在伽禾手腕上的右手三指,微微發抖,衆人的心又緊緊的揪在了一起。
這使得八位長老好生不安,如果不是脈象不妙,巫醫不必如此惶恐。除了伽禾自己以外,侍立在旁的八位長老,準嶽和其他幾位僧人,差不多也都看到了巫醫的神色,而且懷着與八位長老同樣的感覺。因此,禪房內的空氣顯得異樣,每一個人皆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喘,靜得似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緊張的沉默終於打破了,巫醫收回右手,起身,道:“上師並無大礙!”
這六個字就如春風飄拂,可使冰河解凍,禪房內微聞袍褂牽動的聲響。大長老首當其衝,他率先走過來,對巫醫道:“巴訶穆達上師是否得了重病,爲何抽搐不止?”
巫醫在貢布神殿內的地位,不在八位長老之下,所以對於大長老的問話,他並不着急回答。思索再三,他才說道:“巴訶穆達上師的脈象平穩,身體並無大礙,不過是見着了髒東西嚇着了!待貧僧爲他擺陣驅邪,便可無恙!”
大長老半信半疑,繼續追問道:“這好端端的,爲何就嚇着了!巴訶穆達上師的身體向來很好,何至於如此虛弱,這麼輕易便嚇着了?”
巫醫並不吃大長老那一套,將紮在伽禾身上的針收回針包,纔開口道:“巴訶穆達上師究竟看到了什麼,受了什麼樣的驚嚇,貧僧不知,恐怕大長老也未必能弄明白。
貧僧只會看病,至於病因,可是千頭萬緒,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
如今,巴訶穆達上師正爲病魔所困,需要靜養。衆位長老也操勞了半日了,不如回各自的禪房休息吧!”巫醫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衆人爲了伽禾的病折騰了幾個時辰,如今天已大亮,又到了早課的時間,一干人哪有閒心回去休息。
二長老看了看蒼白無雲的天空,皺着眉頭思索着,對衆人道:“巴訶穆達上師的事情早就着人去稟告大祭司了,爲何到了這個時候,大祭司還未趕過來!”
八長老立刻接過話茬,道:“去傳話的扎吧回來說千佛塔的大門關着,叫了許久,無人應門。”
七長老揣測,道:“許是值班的僧人睡的沉了,沒有聽到?”
大家都覺得七長老的猜測不對,不由得心中略沉。
三張老立刻提議,道:“大祭司還未前來,我們不妨到千佛塔迎接尊駕!”
衆人互望一眼,沒有人提出異議。
大長老眯縫着眼睛,似乎有些不願意隨衆人同去,可他一個人卻無法扭轉大局。無奈,最後還是跟着一起去了。
準嶽不敢離開日華禪房半步,牀前牀後的繞着伽禾轉。
巫醫讓準嶽關緊房門,才面對着牀坐在了蒲團之上。他面沉如水,道:“你可能確定,你所見均屬實?”
伽禾張開眼睛,看向巫醫,眼淚無聲而落。不由得哽咽道:“昨夜我夢到師父遇害,怕噩夢成真,便前往千佛塔探望。回來的時候人還是好好的,不想天還未亮,便真的被歹人所害!”
那聲脆響將伽禾驚醒,與此同時,他眼前便出現了,次八凡索提大祭司滿身是血的觸動了公德堂內大佛身上的機關,隨後隱沒於暗道之中。伽禾再想用意念與此版凡索提大祭司交流,已經不能。恐怕大祭司現在凶多吉少。
巫醫爲伽禾診脈時,看到了伽禾所看到的一切,所以才驚得不由得發起抖來。次八凡索提大祭司曾經交代過伽禾,巫醫是他的心腹,倘若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可找巫醫幫忙。
所以,巫醫纔有以上一問。
靈童與大祭司之間可心意相通,且他們均有預言的本領。這些事情並非絕密,佛竺教內如八大長老、巫醫這樣資格老的老僧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巫醫雖然不願相信他在伽禾眼中所見的,可是伽禾的事情鬧的這樣大,大祭司卻一直沒有出現,他也不得不相信大祭司確實遇到了危險。
趕往千佛塔的衆人在塔外“求見”了半天,塔內一直無人應答。
貢布神殿內所有的僧人,每日必須集體誦經禮佛,什麼時間該做什麼,早就是約定俗成的事情。
天色不早,衆人一直未等到次八凡索提大祭司從塔中出來,而衆人吵嚷了許多時候,塔中也無動靜。
這太不尋常了!
八位長老匆匆商議,決定撞開千佛塔的大門,破門而入,一看究竟。
二十個武僧抱着一截大圓木,一下下撞擊着千佛塔的門。每撞一下,都像一把重錘重重的砸在了衆人的心頭。
八位長老合掌,默唸偈語,爲求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的平安。
站在外圍的僧人不敢做聲,雙眼緊盯千佛塔的大門。
伴隨着哐嘡一聲巨響,大門終於被撞開了。
三張老走在前面,率先排開衆人踏門而入。其他幾位長老緊隨其後,只有大長老一直若有所思的緊鎖眉頭,落在了衆人之後。
來到第三十層的時候,眼尖的八長老在臺階上發現了一點血跡。衆人心中皆驚,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越往上,血跡越明顯。一個走在前頭的小扎吧驚恐萬狀的大叫了一聲。三張老湊過去一看,是一個已經氣絕了的、躺在血泊中的武僧。
有人入塔行兇!
一個個猜測飛入每個人的腦海中,有的人猜想定是武僧對次八凡索提大祭司不忠,在千佛塔中開了殺戒。有人則認爲,有不軌之徒對大祭司心生歹意,入塔想刺殺大祭司,卻遇到了武僧的阻攔,便率先殺了武僧!可是每一種猜想都因爲證據不足,不足以說明事實。
八個老頭幾乎手腳並用的,一氣爬到了千佛塔第九十九層。看到了塔內的情形,衆人頓時目瞪口呆,八個老頭的臉上泛着紅光,卻又透着驚恐的慘白。
十七個武僧手斷、腳殘的躺了一地。血已經停止了流動,他們已然成爲了死人。
這裡的十七個,加上之前看到的那一個,剛好是十八個!
這十八個武僧,自入塔之日起,從未離開千佛塔半步。他們身懷絕技,是貢布神殿內最好的護衛。
幾個力氣大的僧人上前將堆在一起的屍體一一搬開,沒有次八凡索提大祭司的屍身。不知是生是死。不過,沒有找到屍身,就還有一絲活的希望。
八位長老的心都在翻騰,他們看不透對方的心,自然不知別人的心中是何滋味。
何人如此大膽,竟然闖入貢布神殿行兇!何人如此厲害,竟然殺害了貢布神殿內武功最高的十八位武僧!
行兇的人是誰?爲何會對姑師的精神領袖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