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藥就這麼被張子萱完完全全的餵了下去,最後一滴送入武勝的口中後,張子萱起身將空碗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因爲蹲的時間太久了,導致張子萱剛起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一股眩暈加噁心的感覺襲上了她。她連忙扶着旁邊的牀柱,站在原地用力的閉上眼睛,穩了穩心神,纔算感覺好些。
“他喝下去藥,會發汗麼?”張子萱詢問呆愣站在一旁的郎中,順便爲自己倒了杯清水漱漱口,草藥的味道充斥着她整個口腔,讓她感覺非常的不舒服。想了想,她又幹脆以口渡水,又餵了武勝一些清水喝,這纔開始忙活自己。
郎中還在爲之前看到的景象震驚着,就連張子萱喊他都沒聽到,直到張子萱稍稍不滿的喊了第二次,纔將郎中驚醒。
“啊?”郎中有些摸不到頭腦的看這張子萱,不知道自己剛剛錯過了什麼。
“算了,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張子萱輕聲說着,喝了退燒藥以後,肯定是要發汗的,只要她注意點就好了。
郎中彎了彎身子,轉身離開了武勝的房間。
看着趴在牀上的武勝,張子萱突然想起了曾經的某個夜裡,她突然接到了舅舅出車禍的噩耗,就是在那個沒有星星又沒有月亮的夜晚,舅舅被推進手術室裡,連續幾天經過開腔開顱手術之後,舅舅滿身管子躺在重症室,可最後,依舊沒能抗拒過死神的召喚……
不知道武勝能不能堅持的住,張子萱依靠在窗前,看着武勝的後腦。倒不是她存心想要詛咒武勝沒有好下場,而是爲他所感動着。她張子萱何德何能?來之前不也只是個被人叫了十幾年胖子的不起眼的女生麼?可自從來到這裡以後,她竟然遇見了那麼多的好心人。
錦繡,這個堂堂的翠國公主,竟然和她成爲了結拜姐妹。可以說,沒有錦繡,就沒有她張子萱的今天,或許她早已餓死街頭,或許她以被處死在宮中,或許她在宮外的時候已經死傷千百次……
可因爲有了錦繡,她能順利的進宮,還搭上公主和侍衛頭領這兩條紅線;因爲有錦繡在,她能與白孤鴻順利的逃離皇宮,遠走高飛;因爲有錦繡,她才能順利的找回白孤鴻;因爲有錦繡,她可以毫不猶豫的花錢買材料去裝修紅磨坊……
白孤鴻,明明可以安安穩穩做侍衛頭領,卻因爲她毫不猶豫的離開皇宮,寧可過着外面的苦日子,也不在宮中享福。從來都沒嫌棄過她,不管她是胖是瘦,是暴躁還是溫柔,從來都默默的守在她的身邊。雖然他現在不在她的身邊了,但她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他……
因爲有了白孤鴻,她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不再是以前的單調與到處充滿的自卑;因爲有白孤鴻,她可以暢所欲言,不用一個人隱藏着秘密;因爲有白孤鴻,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怕被人嘲笑,不怕生活中有煩惱……
武勝,這個只是奉命保護他們母子的,卻因爲寶寶被劫持而弄的渾身都是傷口,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麼拼命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就算偶爾偷懶,又能如何呢?可他此刻,卻只能趴在牀上忍受痛苦。
她張子萱到底何德何能?能讓這些人爲她付出,老天是公平的,在讓她享受了十幾年的嘲笑以後,又將善良重新歸還給她了。她應該感謝上蒼,雖然她的願望至今還沒有實現,但不管如何,老天待她不薄了。
牀上的武勝彆扭的動了一下,長時間趴着,讓他覺得很累,但一動,卻牽扯到了渾身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張子萱連忙將思緒收回來,快速來到武勝的面前,小心的檢查着他身上的傷口,是否有因爲動作太大而撕裂的。
夜,就這麼過去了,一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張子萱纔算鬆了口氣。
夜晚是最難捱的,因爲孤獨,因爲寂寞,更因爲人的抵抗力在夜裡是最低的。張子萱真的很怕武勝熬不住,她已經欠下很多人情了,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張子萱心中暗暗決定,此次尋找回白孤鴻以後,就會好好的守着自己的紅磨坊,這樣快樂的一直到老。不去冒險,不去掛念其他。
但是,能夠順利的找到白孤鴻嗎?張子萱在心中默默的問自己。她一度的想要打消這個念頭,但每次當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她都咬着牙堅持下去。已經走出來一個多月了,即便是再困難,她也要對得起自己,她也要走下去。哪怕到最後依舊是一無所獲,但畢竟她努力過。
張子萱曾經想過,是否因爲白孤鴻有什麼困難,而沒和她說。當初她不在白孤鴻身邊的時候,白孤鴻一定努力的去尋找過她,那麼現在,該是到了她去努力的時候了。
“格格,回去歇着吧,這裡有我們呢!”陳光來到張子萱的面前,小聲的說道。
他們一大早就起來了,可以說,夜裡他們睡得並不安穩,就連張子萱去找郎中,他們也聽得真真切切,但苦於之前張子萱有命令,他們即便心中着急,也沒敢出去。後來還是王榮悄悄等郎中回去以後跑去詢問郎中,才知道武勝並不礙事,這羣兄弟才放下心來休息。可天色剛一亮,卻又都起來了。
張子萱面無血色,眼裡滿是血絲,她看了一眼依舊沒甦醒的武勝,點了點頭。
“好的,我回去休息,倘若他甦醒過來,一定要第一時間來通知我。”她的眼睛看向牀上的武勝。
“格格請放心,武勝哥哥只要一醒,我立刻就去向您稟報。”王榮在一旁插言說着。
張子萱放心的回到了房間,又陪着寶寶玩了一會兒,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夢裡,白孤鴻依舊是那副淡定的樣子,脣角掛着淡淡的笑容,伸出雙手,輕輕抱住他。
清風峽谷,一條蜿蜒崎嶇的道路向天邊蔓延着,一匹白色的良駒從清風峽谷的小路快速向前奔馳着。
白孤鴻緊緊抿着嘴,臉上帶着長期勞頓的疲憊以及一絲興奮。如果按照地圖上所描述的來看,只要翻過前面那座山,再走上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達聖女島了。
他離開家已經這麼久了,不知道家中的人兒是否還好。紅磨坊開業了嗎?她們新年過的好嗎?有沒有在想念他。孩子好嗎?會翻身了嗎?
白孤鴻的心中帶着對家的期盼,對夢想的憧憬,快速的向前衝。身下的馬匹是前不久經過一個小寨子的時候花了五兩銀子買來的。如若是在平時,五兩銀子足夠一家五口人過個三兩個月的,但此刻,只值一匹馬錢。
但爲了張子萱,區區五兩銀子又算作什麼呢?只要她想,哪怕花上五百兩,也完全值得。
只要翻過那座山,只要再過一天一夜,她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她就可以回到熟悉的家鄉了。
白孤鴻的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他心裡的苦,無人可懂;他心中的痛,只有他一人知曉。
看似並不遙遠的山,卻怎麼也跑不到邊,白孤鴻一次又一次催促着跨下的馬,只希望能夠快一些,再快一些。
終於,到達了山峰的頂端,看着山的另外一邊,白孤鴻愣住了。
入眼的是漫無天際的水,一望無邊,那海水直接拍擊着山腳,而從山頂到山腳,卻是陡峭的岩石,連條小路都沒有。
怎麼辦?這個時候如果改變路線的話,恐怕又不知道要繞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聖女島。
白孤鴻坐在馬背上,看着海中心孤立的島嶼,目測了一下到達他的距離,苦笑了一下。看來地圖上所描述的沒有錯,如果從山腳划船,再不遭遇逆風的狀態下,真的只需要一天一夜即可到達。可問題是,他該如何下去。或許依靠他的本事,想要從山頂到達山腳並不困難,但困難的是,山腳下的海水中,卻沒有擺渡者,也沒有船隻。
白孤鴻又看向兩邊,不管任何一個方向,都看不到路。他沉思起來,倘若從兩邊選擇任何一個方向改變路線的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通往聖女島的路。
終於,白孤鴻動了,他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牽着繮繩將馬匹掉轉了個方向,然後狠狠的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白馬吃痛長嘶一聲,邁開四蹄飛快的想着來路跑了回去。白孤鴻站在原地,一直到視線中再也看不到白馬的影子,才轉過身來,向着山峰下,緩緩的邁出第一步。
因爲臨海,常年被海風吹,岩石已經有些潮溼,有些脆弱。白孤鴻剛剛向前走一步,腳下就傳來碎石掉下去的聲音,順着山峰一路滾落到海里。即便是隔着幾百米的距離,白孤鴻已經看到那岩石掉入海水中摔得粉碎的樣子。
看來,事情有着很大的難度。他在心中思忖了一下,換了一個方向,又從腰間抽出軟劍提在手中,慢慢的往山峰下移動。
腳下不停有石頭掉下去,白孤鴻每走一步都顯得觸目驚心,但是他已經沒有了選擇。他的目標是聖女島,現在的打算則是下到山峰下面,然後砍了樹幹來自己做筏子,至於能不能順利到達聖女島,那就聽天由命了。
一向不信命的白孤鴻,終於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了老天,他祈求一搏,只爲了張子萱。
而此時遠在天邊的張子萱,卻已經陷入了沉睡,睡夢中,有他的身影。
幾乎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白孤鴻終於鬆開了緊扣住岩石的雙手。他再也堅持不住了,已經到達極限了。鬆開雙手後的白孤鴻,身體驟然下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落地後,白孤鴻還是忍不住踉蹌了兩步,他搖了搖頭,有些苦笑。距離他剛剛鬆手的地方,大概只有幾米的高度,可他竟然都站不穩身子,看來他現在真的很弱了。
天,已經黑了。泛着月光的海水不停的排擊着岸邊的岩石,白孤鴻選了一塊巨大的岩石做掩體,躲到岩石後面去避風。身上的乾糧已經吃的不剩下多少了,原本以爲這一路上會還有補給,沒想到除了海水只有海水。
白孤鴻休息了一陣,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再次將軟劍從腰間抽出,他輕輕揮舞了幾下,輕聲說道:“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從殺人的利器變成果腹的工具。”
一邊說着,白孤鴻一邊往前走,順着海邊向旁邊繞去。希望這個時候能讓他找到點吃的,哪怕僅僅找到幾個果子也好。不過他並沒報太大的希望,畢竟天還很寒冷,尤其是北方的冬天,總是要比其他地方時間更久點。
海邊的路不是很好走,腳下的土有些黏黏的,粘在鞋底很不舒服,白孤鴻儘量讓自己的步子邁的大一些,這樣落下的次數相對就會少很多。大約走出一刻鐘左右,白孤鴻終於發現了可以讓他充飢的食物了。
荊棘中,一個碩大的獾洞出現在白孤鴻的視線範圍內。獾子算得上是翠國的特產了,它們常年居住在樹洞中,身上有着厚厚的毛皮,除了翠國,在其他國家尚未發現過獾子的蹤跡。也就是說,他現在依舊還在翠國的範圍內,否則也不會看到這種稀有的東西了。
但此刻,即便再稀有,在白孤鴻的眼中不過也只是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他小心翼翼的摸了過去,故意選擇被風的地方,這樣他身上的氣味就不會被眼神不好的獾子聞到。
終於近了,白孤鴻提着軟劍,一點點的削去擋在他面前的荊棘,來時的路已經被他處理的乾淨了,也是爲了方便逃跑。畢竟他只是在宮中見過這東西,但也都是被拴在籠子裡,從來都沒有過捕捉經驗的白孤鴻生怕自己到時候沒鬥過那畜生,即便是後退,也方便行事。
不過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簡單許多,當白孤鴻將內力住滿軟劍以後,那軟劍登時堅硬無比,白孤鴻將劍尖對準了獾子洞以後,隨手撿起旁邊的一塊石頭,奮力的丟進樹洞中。
樹洞裡傳來憤怒的叫聲,沒多大功夫,一隻肥碩的獾子從洞裡奮力的爬了出來,看也不看的直奔白孤鴻的劍尖而來。它大概是把那劍尖當作了敵人,也或許是認爲那不過是普通的荊棘,而普通的荊棘對獾子那一身肥厚的皮毛是沒有半分傷害之力的。
隨着一聲慘叫,獾子從左邊嘴角一直到耳朵處被白孤鴻的利劍豁開,鮮紅的血液頓時噴濺如流,血腥頓時流竄到空氣中,侵入白孤鴻的鼻腔。帶着一絲惡臭的氣味,白孤鴻險些吐了出來,他強自鎮定心神,在獾子憤怒的慘叫聲中抖動着手腕。軟劍在空中不停的變換位置,白孤鴻的手腕幾乎都要挽出花來,他用劍尖不停的在獾子身上刺來刺去,找尋它最容易被傷害的地方。
憤怒的獾子直立起來,碩大的爪子不停的向白孤鴻抓去,白孤鴻小心的往後退,把獾子漸漸帶離了洞口,他怕獾子回過味來後跑回洞中,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暴怒的獾子完全忘記了它根本不是眼前這個人類的對手,鼻子裡不停的噴着粗氣,嘴裡發出滲人的慘叫,它的速度越來越慢,身後的血越來越厚,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終於,在白孤鴻不知道第幾劍下去之後,獾子不甘的嘶吼一聲,轉身開始往回跑。但這個時候白孤鴻怎能放過他,他猛地上前,對着獾子狠狠的來上一劍。
受到嚴重攻擊的獾子又一次轉身,狠狠的撲向白孤鴻,白孤鴻腳下錯步,險險的避開,始終避免與獾子正面交鋒。每次獾子想要跑回到洞中的時候,他都會及時出來阻攔,而當獾子轉過身來的時候,他又悄悄的撤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獾子終於帶着不甘倒在了距離洞口僅有兩步路的地方,白孤鴻生怕獾子沒死,又補上幾劍,最後獾子的身體都不在往外流血了,他才費力的拖上獾子,又在旁邊砍了不少的木枝一起往之前他休息的地方拉過去。
地面上,滿是鵝卵石,踩在上邊略微有些痠疼,又覺得很舒服,白孤鴻就着海水將獾子清理乾淨,然後串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上,高高的支起來,然後在下面點起了柴火。好在火石沒被弄溼,幾下就將火生了起來,藉着火熱,驅趕走身上的寒冷。
海風陣陣,帶着潮溼,白孤鴻剛剛與獾子搏鬥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被海風一吹,竟然開始冷了起來,他儘可能的靠在岩石上,抵擋住大部分的寒風,面前的柴火不時的發出劈啪的聲音,樹幹上的獾子不停的向外冒着香氣,引誘着白孤鴻肚子裡的饞蟲。
終於金燦燦的獾子肉被烤熟了,白孤鴻從靴口處拔出匕首,狠狠的紮在獾子的身上,一塊塊的肉被撕下來,送進肚子裡,頓時驅趕走一日的勞頓與疲憊。
飢餓,已經不再,渾身的體力被補充滿,看着眼前那還剩下的半個獾子,白孤鴻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帶着對未來的憧憬,帶着對妻兒子女的想念,靠在岩石旁,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而這個時候,張子萱卻清醒的出現在武勝的房間內,悉心的照料着這個爲了她爲了寶寶而捨生忘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