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虛界待了大半個月,該玩的玩了,該休息的也休息了,白庸終於想起要做正事了。就像之前跟上官嬋說的那樣,下次出山要去獄洲,那麼就要事先做好準備。
穿越位界這事可不是鄰里鄉親的串門,想走就走,如果白庸身處其他世界,撕裂空間自然是輕輕鬆鬆,可偏偏神洲的空間壁壘厚實無比,一般高手想打破都很難,更遑論穿越,創造永遠比破壞要難上百倍,而且這事還是兼具破壞和創造。
穿越位界首先要準備好目的地的空間座標,否則穿到哪去都不知道,不過這點白庸早有準備,並不困難。接下來就是要能保護自身,安然渡過虛空亂流的法寶,事實上以白庸如今的修爲,只要不遇上特別厲害的虛空亂流,倒也不會有生命危急,可現在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要走,還有上官嬋和白如雪。
上官嬋經過閉關後,也許在白庸稍稍幫助下就能渡過,可白如雪是連天人境的修爲都沒有,白庸一個人可護持不過來,何況世事總有萬一,萬一偏偏遇上特別厲害的虛空亂流,豈不是要徒嘆無奈。
因此修復奇蹟方舟勢在必行。奇蹟方舟既然能夠渡數萬大軍過界面,那麼渡區區三人自然不在話下。
池州之戰後,奇蹟方舟受損嚴重,畢竟白庸在最後戰鬥的時候,可是將所有承受的傷害都轉移到上面了,亂世尊者作爲虛空強者的實力暫且不論,就連天闕武侯以神國晶體的身體,單純論破壞力還在東方易之上。也就是奇蹟方舟本體堅固超凡,換成一般的神器,早就不支瓦解了。
還好最重要的動力核心並沒有損壞,要修復的也就是一些船體的控制系統,至於船體的壁壘,隨便添添補補也就行了,白庸又沒打算載整個玄宗過去。
事實上這次他要進行的穿越位界,採用的是最簡單三步驟方法,即打破空間,渡過亂流,達到目的地。聽上去似乎有些不靠譜,可是擁有奇蹟方舟這樣的位界穿梭神器,加上原來的獄洲天王帶路,那就變得可行。
至於其他的方法,諸如建立空間隧道,以空間法則構築空間門等等,實在是太過繁瑣,而且白庸也沒打算以後經常去那邊避暑,也就是一次遊,過了這回,沒打算再來一趟故地重遊。
修復法寶不是白庸的強項,他可不是生來就帶神器的人,煉丹、煉器、打架、佈局樣樣精通,以他的年紀能有這樣的修爲已經是世所罕見,再厲害可就成妖孽了。於是他就來到了百變居,路上遇見了洛紅塵,對方表示很感興趣,也一路跟了過來。
百變居是算氏三兄弟中老三算百紀的住所,平時少有人來,就連他的弟子臧森羅也極少上門。蓋因算氏兄弟的性格比較古怪,大凡有人想拜託他們幫忙,會要求解開一道難題,若是能解開就無償出手幫忙,解不開就別怪不講同門情面。
縱然算氏三兄弟的手藝都極其出色——大哥擅長鑄造兵器護甲,二弟擅長製作符籙陣法,三弟擅長雕刻繪畫——可因爲這古怪的規定,極少有人會拜託他們幫忙,畢竟玄宗內又不是隻有他們三人才會煉器。
曾經洛紅塵想過拜託他們幫忙鑄造一把刀,連材料都集齊了,結果被扔出一道《九章算術》裡的“均輸”題,有關如何用衰分術解決賦役的合理負擔,他只看了一眼就給嚇退了。
自此以後,他總算明白什麼叫人力有時窮,什麼叫隔行如隔山。
洛紅塵非常好奇,當被衆人公認神機妙算的白師弟遇上這種由古怪刁鑽的算術問題時,會用什麼樣的解決方法?這可不是依靠才思敏捷就能解開的難題,哪怕是讀書破萬卷,胸有錦繡文章的狀元遇上了,依然會頭疼不已,因爲兩者並不是同一體系的,依舊要受到隔行如隔山這一道理的約束。
白庸敲了敲大門,接着和屋裡的算百紀說了幾句話,也就是請求要幫忙修復奇蹟方舟,接着大門打開一道縫,從裡面飛出一張和人差不多長短的正方形紙張。
這倒也不算奇怪,算百紀並日也是極少外出,終日待在小屋中,真正見過他面的弟子都沒多少。
那張紙上面被無數縱橫線分割成密密麻麻的正方形小格子,其中有寥寥數個小格子上填了數字,剩下的絕大部分都是空缺。
洛紅塵完全看不明白這到底是要做什麼,畢竟沒聽清楚兩人間的對話,不過他還沒開口詢問,白庸就回答道:“九九數獨題,每一行每一列必須爲1~9的數字,而且恰好用完,此外,每個三三格也必須恰好用掉九個數字,還算簡單的題目。”
洛紅塵尚沒有將題意完全想明白,就見白庸提筆唰唰幾下,將所有空格填好數字,將紙片送進屋子裡,但很快又飄出一張圖。
這次的圖正反面都映着八卦,上面有着各種陣節點,節點上分別填着“坎三”“兌二”等漢字。
這下洛紅塵也一眼看出來,分明是一道陣法題。他雖然不擅長陣法,可這玩意跟戰鬥有關,身爲玄宗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了解,八卦又是基礎陣法。不過知道歸知道,讓他來做題可是做不出來,用來考驗人的題目,能是輕易解開的嗎?
何況八卦陣作爲基礎陣法,在此之上可是有許多變形陣。這張紙上畫有正反兩個八卦,一面寫着九,一面寫着六,想來就是提示,不過洛紅塵可是啥也聯想不到。
這道題果真有些難度,白庸將大紙張攤開在石桌上,然後拄着下巴,皺着眉頭思考起來。這一思考就是一刻鐘,他好像變成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對於無事可做,只能在一旁等待的洛紅塵而言,時間流逝得更顯緩慢,如果思考題目的解決方法倒也可以打發打發時間,偏偏他連題意都不明白,根本無從下手,於是隨口問了一下,就得到了滔滔不絕的分析。
“這陰陽雙極八卦陣,九是老陽,六是老陰,叄天雲者,並天之一、三、五而成其爲九也。陽主進九者,在天地後五數中,陽進而極也。故聖從畫奇以象乎天,而名其爻爲九,命其卦爲乾也。兩雲地者,並地之二、四而成其爲六也。陰主減六者,在天地後五數中,陰退而極者也,故聖人畫偶以象乎地,而名其爻爲六,命其卦爲坤也,此其奇數以成九六之初……”
洛紅塵聽得腦子暈暈轉,琢磨着是否該放棄的時候,就看見白庸動筆了,拿起一支毛筆龍飛鳳舞的在紙張的小方格上填數字,從上到下,從右到左,依次填滿,把原本看上起挺乾淨填成黑壓壓一片。
“一般而言,九是陽之極數,所謂純陽,就是指九數。陽,通常來說都是正面的,正胤義正直的都是“陽數”,妖邪鬼魅,都是“陰數”。一到九,陽數是一、三、五、七、九。 陰數是二、四、六、八。根據這圖上原本留下的周易之數確定方位,天是三,地是二,成就了所謂的叄天兩地,叄天是 一、三、五,兩地是二和四。一三五相加得9,極陽之數生,曰乾。二四相加得六,極陰之數生,曰坤。乾和坤兩卦定下,剩下的就非常簡單了,以普通的八卦陣型來套也可以。”
白庸將填好的圖送入門縫中,過了一會,便聽屋裡響起了一聲迴應,大門緩緩打開,看來是成功了。
算百紀信守承諾,並沒有因爲白庸是晚輩而故意刁難,爽快接下了修復奇蹟方舟的事情。奇蹟方舟雖然厲害,堪稱越界級神器,可它厲害的地方在於所用的珍稀材料以及形體的宏大,若單論造工技巧,並沒有算百紀能看得上眼的,甚至他還大罵鑄造者手藝粗糙,到處有缺陷,本領沒學到家,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好材料。
白庸借坡下驢,連忙請求算百紀幫忙,乾脆進行調整,重新煉化一遍,反正他不着急着用,結果被直接趕出門。
只不過白庸還是滿意,想來以算百紀的專業精神,在修復的過程中,肯定要忍不住動手調整。就像大廚看到好材料被白白浪費,明明可以做成佳餚,卻偏偏用錯方法,絕對會看不過去。
一想起大廚,兩人就覺得肚子有些餓,於是一起前去膳食居。其實修爲到了他們的程度,肚子是不會餓的,只有精神上覺得餓。玄宗崇尚仙凡合一,正是民以食爲天,何況食慾是人的三大欲之一,滿足食慾有時候也是能令念頭通暢,道行精進的。
不必覺得奇怪,所謂修行本就是一種旨在令自我覺得幸福的修煉,惡者欺凌弱小,殘殺無辜,是爲了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精神上的愉悅,道者修行,佳餚也好,品茶也好,賞樂也要,都是爲了令自我覺得幸福,本心滿足了,道行自然會進步。
那種以爲修行就是像苦行僧一樣,日日磨鍊,忍耐寂寞和痛苦,纔是真正的旁門左道。
修行是越修越開心,越修越幸福,這纔是真正的修行。當你覺得修行很痛苦,那就是你修錯了法門,走上邪道了。就算是苦行僧,旁人看來覺得很痛苦,其實換成他本人,是覺得很幸福,磨礪肉體獲得本心的滿足。
“來到膳食居,我就想起一年前與你戰鬥之前,被你矇騙的事情。”
洛紅塵一邊回憶一邊哈哈大笑,一年前他因爲太過介意白庸的計謀,特地尾行跟蹤,結果反過來被利用,以爲白庸向膳食居主廚祖翦要了毒藥坑害他,在擂臺上演了一場鬧劇。
雖然這件事上洛紅塵出了醜,可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當時的自己很有趣,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時間僅僅過去一年,他的心態卻成熟了許多,能很理智的看待以前發生過的許多事,所謂一笑泯恩仇,童年趣事,過眼雲煙。
說起祖翦,這位可不是玄宗弟子,原本只是一名外帶人員,不過因爲廚藝高超,被聘爲玄宗的客卿長老。
玄宗在請非教中人做長老時有一套獨特的規定,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有一手絕活。你武道修爲高,哪怕練到了虛空境,玄宗也不會請你,可如果你在繪畫、書法、樂器等方面上有大宗師的本領,就會將你奉爲上賓。
事實上,玄宗就經常會請當代的書法大家,或者宗師國手到太虛界講課,與弟子們交流,並謝以重酬。這可是非常高的待遇,要知道,就算是玄天宗這樣大門派的掌教來了,也只會派人在大羅山的外殿與他會面,並不讓他進入太虛界。
武道上的絕世強者,玄宗一點都不缺,而既然沒有令他們佩服的地方,自然也不會給予太大尊重。玄宗要請的大家,都是那些自創一派,哪怕身死也會有無數記住的大宗師,玄天宗的人要想受到同樣待遇,除非開山鼻祖親臨,畢竟他也勉強算得上自創一派。
玄宗的人很謙虛也很驕傲,他們會對修仙者們看不上眼的凡人恭敬有禮,也會無視那些成名已久的武道強者頭上的榮耀光環。
祖翦發明的毒流膳食就是在化毒廚藝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將人體內的毒素當做化毒的對象,用有毒的食物將其化解掉。人體無時無刻不在積累着毒素,包括進食、修煉和療傷等等,祖翦不化去食物的毒性,而用搭配的方法轉化毒性,成爲剛好能攻掉人體內毒素的毒性,符合陰陽相合成混沌的道理。
用任何解藥都不可能徹底化去毒素,是藥三分毒,藥本身就是毒,唯有以毒攻毒的中和法,才能達到徹底清除的效果。
祖翦有這麼一門神奇的手藝,加上曾在玄宗有過求學的一層關係,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加上燒得一手好菜,做廚師長人人心服“口”服。某種意義上,他的本領可是能令人的道行精進,效果比丹藥好,又沒有副作用,被聘爲客卿長老一點也不奇怪。
“對了,你修復奇蹟方舟,是爲了去獄洲一嗎?”
白庸點頭承認,結果洛紅塵一臉遺憾道:“真好啊,我也想一起去,可惜剛剛答應了計帷幄,我這邊的三人都要去幫他的忙。”
“計師兄要你幫忙什麼?”白庸記得池州之戰結束後,其他人都回玄宗,只有他說過要四處逛逛。
“據說法門發生事故了,現在整個法州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有說法門中人收受賄賂,暗中釋放那些被囚禁的重刑犯,也有說有人利用囚犯做人體妖化實驗,不小心令怪物逃脫,正四處殘殺無辜,總之疑雲重重。”
白庸想起來,計帷幄的確曾說過要去法門一趟,當時還以爲是故意氣氣卓鳶,沒想到這傢伙真的去了。
“發生這麼嚴重的情況,怎麼從沒在官報上看見過?”
“消息被封鎖了,本來就是衆說紛紜,不知道哪個是真相,官報不管亂說。我這邊也是因爲計帷幄被牽涉在事件之中,才得知一點點消息,具體情況還是要親自去一趟才能瞭解。”
“要不……我放下獄洲之行,先陪你們去一趟?”
“這就不用了,本來的確是想你如同有空,就請你一起去,既然有事還是不勞煩了。說到底那是法門自家的事,外人不好差揮手,法門也是老字號了,也有自己的底蘊在。再說,計帷幄這傢伙雖然有時候看不順眼,但本領卻是真材實料,形容他的時候,怎麼着也得加個城府如海深,心機如山重。”
“哈,那就祝你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也祝你一路風順,還有獄洲美女圖要多拓印幾張回來,也好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是怎麼樣?”
兩人又聊了一會,各自告別離開。白庸不禁在心中感慨,人一旦踏入江湖,想抽身就非常困難了,即使你不惹事,事情也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纏上來,想躲也躲不了。
不說身處事件漩渦中的計帷幄,就說回到玄宗的洛紅塵等人,不也一樣被拖下水,哪怕不想碰麻煩事,可總不能無視同門師兄弟的求助吧?
計帷幄不求助其他師兄弟,偏偏求助這三人,一是因爲三人有過江湖經驗,見識豐富,能夠幫到更多忙,二是因爲不想拉那些有意避世的人下水,相比之下,洛紅塵等人早就在江湖中了,讓他們幫忙容易許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就像白庸,邊疆之戰和池州之戰或許可說是受人委託或者被牽涉其中,不得不爲,可獄洲去不去根本沒人逼他,甚至就算他去了,將敵人侵略神洲的計劃扼殺在搖籃中,那又能怎麼樣,神洲中人根本不會知道,也沒人會稱讚。
可沒名也沒利,難道就不做了嗎?
國家危難,你不作爲,我不作爲,他不作爲,豈非只能乖乖坐等國家滅亡。
這種事總歸是要有人去做的,儘管可能被某些人稱作是傻瓜纔會去做,可白庸樂意做這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