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犇來地府幹啥?
這傢伙領着的那兩個老嫗還是生靈,看着也不像是她們要轉世。
李平安心下好奇,倒也沒去打擾牛犇犇,只是用雲鏡之法注視,看了好一陣纔想起此地是后土清修之所。
“道友若是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李平安起身告辭。
后土笑道:“陛下去忙就是,吾這平日裡也沒什麼要事,只是不免有些無聊罷了。”
言下之意,她似也想看個樂子。
李平安笑眯眯地擺手,身形飄然離去,並未帶上這位‘吃瓜神靈’。
他如今修爲高深,遁術更是驚人,離了輪迴盤秘境之後,身形就躲入了畫外,悄然去了牛犇犇與那兩名老嫗身後,一路瞧着他們種種作爲。
牛犇犇在地府人緣還挺不錯。
他是天怒衛的統領,在外一直以天帝陛下的‘牛腿子’自居,去到哪兒自然都能得人高看一眼。
即將進酆都城前,就已有兩道身影向外迎接,遠遠就是拱手行禮。
出來的是兩名戰巫,而今戴上頭套,一個扮做了牛頭、一個扮做了馬面,這般模樣主要是爲了嚇唬凡人,也是天道定下的‘職業裝扮’。
真·裝神弄鬼。
馬面元帥哈哈大笑:“牛大統領!別來無恙啊!哈哈哈哈!這是什麼風把您吹來我們這了!”
牛犇犇眯眼笑着,連連拱手:“兩位元帥別來無恙、別來無恙!能把咱吹到這邊的,也只有這陣陣福風了,哈哈哈!”
“大統領快城中請!先大吃一頓,再喝兩壺好酒!”
“兩位客氣,客氣了。”
牛犇犇正色道:
“今日我來這邊,也是有點小事想麻煩兩位元帥幫忙。”
“牛大統領你這是瞧不起我們哥倆是不是?”
“什麼事還叫幫忙,你且說,我們且幹!不過呢,先喝酒再說!”
“我們這可是有上好的陰極草,這草料你在其他地方吃不到,兜率宮的牛都沒吃過!”
牛頭馬面一左一右,將牛犇犇直接架了進去。
喝酒什麼的,牛犇犇其實沒什麼興趣;
但那兜率宮青牛都沒吃過的草料,他就完全沒有抵抗力了。
當下,牛頭馬面拉着牛犇犇、帶着那兩名百族老嫗,去了酆都城內的一座大宅內。
在地府之中,大羅金仙自是難尋,但幹活的小鬼一抓一把。
數十鬼差前後忙碌,一桌宴席片刻擺好。
再來幾名樂師在旁奏起絲竹陰樂,尋來數十名貌美如花的女陰修在此翩翩起舞,這地府之中,也就多了一個神仙之景。
李平安淡定地站在角落,看着這三個傢伙推杯換盞。
他本來是想看看,牛犇犇來此地做何事,也當是對自己手下將領的‘臨時風紀檢查’了。
要是牛犇犇敢背後說他半點不是,那明天就用‘左腳踏入凌霄殿’的罪名,發配這傢伙去玄都城外當傳令兵。
牛犇犇跟牛頭吹了一陣牛,大概就是說自己在天庭如何如何枯燥,在百族之地如何如何威風。
天庭中現在比較出名的牛有兩頭。
一個就是這個狂山統領,一個則是老君的青牛;
老君的青牛是大羅金仙的實力,狂山統領自是差了一截。
故此,牛犇犇拐彎抹角說最多的,就是這青牛在掌兵方面肯定不如他。
哪怕牛頭馬面兩位元帥本就沒問這茬……
“統領,你今日爲何來地府啊?”
“也不是爲了什麼大事。”
牛犇犇指着一旁坐着的兩名老嫗道:
“她們呢,是天狐一族的兩名長老,天狐一族有個長老修行走火入魔沒了命,此次想着能不能找地府通融通融,來個轉世重修。”
“這般事有些難做啊。”
馬面元帥嘟囔着:
“按地府的規矩,人族儘量寬容,妖族嘛,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牛犇犇笑道:“知道這茬,這不是我親自過來,找兩位元帥通融通融。”
說話間,牛犇犇自袖中取出了兩瓶玉壺,在桌下塞給了牛頭馬面。
“好說,好說。”
“牛統領您這是做什麼,我們哥倆不是這種人!”
這倆貨如此說着,將丹藥放入袖中。
牛頭馬面也不是不幹事的人,當下,馬面元帥起身帶着那兩名老嫗離去,自是去忙碌轉世之事。
牛頭與牛犇犇繼續吃喝對飲,好不樂哉。
兩牛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這個天狐族身上。
牛頭納悶道:“是我的錯覺嗎?爲啥感覺老哥你對這個天狐族格外的上心?”
“那能不上心嗎?我三房小妾都是天狐族的。”
牛犇犇嘿笑了聲,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眼,藉着酒勁嘟囔道:
“天狐族這可關係到上面交代下來的差事。”
“啥差事?”
“天狐族這個族的血脈很特殊,”牛犇犇道,“他們的祖先是一名先天大能和一頭遠古異獸九尾狐,這一族的族長血脈很特別,如果上一代族長死了,隔一段歲月,在這一族的新生嬰兒中就會覺醒九尾血脈,這一代的九尾血脈很快就能誕生了。”
牛頭元帥納悶道:“統領你說了這麼多,也沒說到點子上啊。”
“嘿!不懂了吧?”
牛犇犇笑道:
“九尾天狐一族,上古時就是帝俊圈養的禁臠,天狐族女子個個容貌傾城,纖腰之軟冠絕上古。
“九尾天狐這一代的族長這幾年就誕生,你自己想吧。”
牛頭元帥納悶道:“你的意思是,獻給天帝陛下?”
“瞎說什麼!那能叫獻嗎?天帝陛下何其賢德,如何會跟帝俊一樣行事!”
牛犇犇挑了挑眉:
“陛下之前倒是提過九尾天狐之事,不過提的時候含糊其辭,只是說一旦誕生九尾天狐就讓我稟告。
“但咱們這些給人當差的,必然是要學會揣摩上面的心意。
“有些事,自己領會就足夠了,上面總不能直接說,給我在下面搞個秘密的行宮,不要讓其他人知曉,裡面養幾個最美的女子……那要是被有心人宣揚出去,名聲都要受損。”
牛犇犇半趴在桌邊,指着自己的胸口:
“所以這事只能我這種,對陛下忠心耿耿、之前背景又不光彩的手下來做。
“現在知道天狐族爲啥重要了吧?”
牛頭元帥向後仰身,嘀咕道:“統領,有沒有一種可能,當然我性子可能比較直啊,有沒有可能,您領會錯了陛下的意思了?”
“不可能!”
牛犇犇一臉自信、手舞足蹈:
“我就這麼跟伱說,男人,尤其是像咱陛下這種,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男人,就沒有不愛美人的!
“你看看陛下的紅顏知己都是什麼檔次?
“王母娘娘,這個不用提,原本的西王母,先天大能。
“女魃,災厄大道,軒轅黃帝之女,人族最強的幾位高手之一。
“還有個苦追陛下、在天庭人盡皆知單相思的孔雀仙子,鳳族大能,天地間第一隻孔雀,始鳳之子。
“你說陛下接下來要開闢新的紅顏賽道,那對紅顏的質量和出身,是不是要有要求?“就這隻還沒降生的九尾狐,我可以這麼跟你說,僅有月宮的姮娥能跟她爭一爭,其他生靈……那都不行!”
牛頭元帥訕笑:“那可真不一定,不是說天帝陛下最寵愛的,還是他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嗎?”
“那是例外,這說明咱們天帝陛下重感情。”
牛犇犇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他感慨道:“這麼跟你說吧,兄弟,我其實並沒有想通過這件事,就是通過這個還沒出世的九尾狐,去謀算什麼,你看哥哥我現在,百族還有比我混的更好的靈嗎?”
“那必然是沒有,”牛頭元帥中肯地評價道,“其他幾位統領,都不如統領與陛下親近。”
“我沒什麼所求了,真的。”
牛犇犇感慨道:
“我現在,家裡妻妾成羣,百族之中也算有點名望,在天庭走到哪都能得一聲統領、將軍的尊稱。
“我這條命,都是陛下從內天道幻境拽出來的。
“所以陛下交代下來的事,我老牛,萬死不辭,真的,萬死不辭。”
角落中,李平安聽的有些哭笑不得。
這是喝到位了,開始走心了。
不過牛犇犇提到的這些事,還真提醒了他。
九尾天狐很快就要出世。
如果事情的發展如他預料那般,這隻九尾天狐應該就是天道定下的封神劇本中的九尾狐。
——在封神大劫的劇本中,蘇妲己是蘇護女兒之名,附身蘇妲己的妖就是奉女媧之命去壞商國國運的九尾狐。
這個九尾狐,他該如何用?
李平安坐在那陷入了沉思,心底不斷覆盤推敲。
天道嬰靈被老君拘役、現在轉世成了他還沒出世的長子,天道對封神劇本的‘堅持’應該會減弱;
瑤姬現在拜師女媧娘娘,與‘命中註定’的楊天佑沒了關係,後續自然也就沒了楊戩;
現在九尾狐即將出世,已提前被自己控制……
讓她遠離封神?
又或者,把她作爲棋子,假意順應天道的意志,然後作爲一個伏筆,關鍵時刻再用?
李平安靜靜思索着,心底很快就有了個規劃。
稍後等牛犇犇離開酆都城,剛好找他叮囑一下此事。
李平安不由又開始思考那幾個一直沒有得到解答的問題。
一,封神的劇本到底從何而來?
是否源於天道對他和父親的記憶窺探?
二,爲何天道一直在沿這個劇本推進?
當路線出現錯誤時,還會去特意修正,這個劇本最後導向的結果,明明用其他手段也能達到。
三,南洲凡俗似乎與自己地球老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自己與父親又是如何來到這個天地間的?
李平安隱隱覺得,這三個問題,只能等封神大劫結束後纔有可能尋到答案。
他轉念又想:
‘如果單純爲了去找尋這三個答案,那我給天道添亂不就好了?凡事都反着劇本來?’
‘那也不行,商國人祭之事還是要徹底解決的,周禮的意義就在這。’
‘這還真難辦,想多給這個天地保留點高手戰力,咋這麼難。’
李平安不再多看,身形去了酆都城外。
他尋了個枯石盤坐,等着牛犇犇在此路過。
順帶着,李平安趁着這機會,仙識緩慢掃視冥界各地,行使着自己的監察之權。
冥界主要分爲三部分。
地府陰司佔據冥界三成地界,另有尚未被利用起的三成地界是荒地,血海依舊佔據了四成之地。
修羅族自血海中繁衍生息,與地府陰司雖有摩擦,但威脅已不算太大。
冥河老祖死後,修羅族方纔真正成爲修羅族。
修羅們有了獨立的思維、有了更豐富的七情六慾,他們受人族文化影響較大,已開始離開血海深處,在血海表面營建島嶼定居點。
修羅族作爲六道之一,也被當做了是惡的代表,與天人族相對應。
李平安想了想,他現在執掌修羅大道,修羅善戰,且族內還保存着一定的戰鬥力。
倒是可以想個辦法收爲己用。
“嗯?”
李平安忽地挑眉。
他目光看向一處離着酆都城較爲遙遠的荒蕪之地,身形一閃,徑直出現在一處裂谷上方。
李平安不必進入裂谷,只需仙識探查,各處潛藏之物便盡數流入了他目中。
這裡藏着許多厲鬼。
世上沒有完美的生靈,也沒有完美的系統,地府也是這般。
六道輪迴能讓絕大部分的魂魄轉世,可若是一些魂魄自身執念太重,或是被一些邪祟、聖潔之力侵染自身,就會產生這般怨魂厲鬼。
它們不入輪迴,被酆都城內等着輪迴的魂魄所排擠,也是那些陰司鬼差們的‘工作服務對象’。
這般其實也是小事,不值得李平安這般天帝關注。
但李平安在這厲鬼匯聚的深淵之下,瞧見了一道潛行匿跡的身影。
那是個年輕道者,用了秘法遮掩自身行蹤,就算是大羅金仙用仙識探查,也只會覺得他是一塊隨處可見的枯石。
這道者身旁有着一條淺藍毛髮的‘大狗’。
若李平安沒認錯的話,這年輕道者乃西方教聖人弟子,地藏。
‘地藏什麼時候搞到了諦聽?這神獸一直沒被天道搜查到,可惜了。’
李平安搖搖頭,瞧着像是在對着諸厲鬼悟道的地藏,左手慢慢擡起。
地藏雖不行惡事,卻同樣與西方教的惡脫不了干係。
只要他用了西方教的資源修行,那他雙手也沾染了衆生之血。
不過……
‘地藏與地府應該也是有淵源的,倒是不急出手,就算是把他打殺了,對西方教的打擊也微乎其微,西方教的體量九成九都在一教雙聖上。’
李平安略微思忖,左手緩緩落下。
‘僞裝下自身,去找地藏套套話也不錯,看下西方教這兩個老登後續想做什麼。’
他在此處留下了一縷仙識,轉身回了牛犇犇他們要離去的必經之路。
做事自要分先後。
李平安剛剛在枯石上重新坐定,牛犇犇與那兩名老嫗就急匆匆離了酆都城,化作流光朝冥界邊緣疾飛。
牛犇犇急着大喊:“這就要出世了?”
“統領!我們也沒想到!一位此前沒被我們標記的孕母馬上生產,現在已經開始出現異象了!”
“快!此事絕不能出半點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