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知道何時會再次席捲而來的噬虐折磨的已經渾身無力的麥克,已經徹底放棄了做任何抵抗了。小窗格子劃出一個不太方正的天空,在麥克的眼睛裡慢慢的變黑,又要等待好久纔會泛白,無數次的清醒與瘋狂已經讓他再也記不起這樣的黑白交替到底往復多少次。
他倦了,倦到身體裡的每一處都不再聽從大腦的指揮,任性的各自搭起了新的陣腳。他累了,累的忘記了人類的本能,甚至想放棄呼吸,不再讓侵蝕靈魂的惡魔喪失可支持它肆虐的肉身。
四面牆皆刷的慘白,刺眼的白光讓麥克深邃明亮的眼眸泛出呆滯的光芒,一片汪洋的海在他的腦中嘩嘩的發出聲音,那是記憶力塞納河纔有的聲音,那是愛麗絲最愛的地方纔有的景象。
“玲瓏……”麥克的嘴角模糊的說着愛人的名字,只有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她的模樣纔會清晰的在眼前出現,爲什麼上天要將他最愛的人帶走,爲什麼要讓他承受如此的折磨,麥克的心已無力再將任何美好的事物激起,空洞洞的眼眸深處劃出一粒晶瑩。
突然,眼前的玲瓏越來越模糊,胸口劇烈的涌進一股無法遏制的腥臭,逼近口鼻,只往上翻。
麥克努力的將身子直着弓起來,卻被身上的繩索更加強硬的拉拽回去,來不及偏過頭去,口中和鼻腔裡一起涌出了白色的浮沫,迅速侵佔了半邊臉龐。
從腳趾到腿骨迅速上竄的齧咬的劇痛迅速瀰漫全身,眼睛裡滿是灰白默片的畫面,耳邊突然驚起如同千百兆赫高頻振動發出的轟鳴,直逼得腦漿劇烈的攪動起來,瞬間稀爛的再也找不到任何殘存的記憶。
“玲瓏快跑!快!”
麥克嘴裡塞着東西,含糊不清的念着,身體彷彿被瞬間抽乾了骨髓,拼勁全力的呼喊卻只能留下嘴邊微弱的一息。眼前的白牆彷彿涌動了起來,愛麗絲在牆的那邊背對着麥克不停的奔跑,麥克彷彿又回到了那可怕的一刻,兇殘的惡匪緊跟身後隱約都能感覺到他們的呼吸,嗅到那骯髒的氣味。
“跑!跑!”麥克覺得渾身的筋脈如同被挑斷一般,鑽心的齧咬般的入骨的痛讓他的大腦無比的清醒,此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所有的痛都自己承受,只要愛麗絲能逃走就好!
房間裡的呼號一聲高似一聲,迅速塌陷下去的眼眸閉得緊緊的,眼瞼迅速的跳動顯示着眼球劇烈的轉着,猙獰的表情在臉上不時的扭曲着,閉合着牙齦用力的撕咬着被填在嘴裡的東西,呼吸似乎也被堅硬的防護板隔開,憋得臉頓時出現了青紫的顏色。
防護板雖然隔斷了他咬斷舌頭的念頭,可卻無法阻止他不顧一切的撕拽,讓嘴角的嫩紅被磨擦出青紫,一滴滴紅色的血液順着嘴角滴下,和着鼻腔裡、眼睛裡流出的渾濁一同流下,迅速浸染在雪白的被單上。
房門轟的一聲被打開,幾個白衣白帽的醫生迅速走進來,先使勁按抓麥克的四肢,用力的將他拉扯成平躺的樣子,一個醫生迅速拿起注射器,將一小罐早已準備好的藥品抽入其內,拉拽着的男護士使勁的與麥克不自主的抽搐搏力,儘量保持平衡,不讓他有機會傷害到自己。
乳白色的液體在注射器內,緩緩的推入在麥克的體內,抽搐的身體慢慢的放鬆,急促的呼吸也趨於平靜,手腳放開,不再如同前一秒死命的攥緊。麥克沉沉的睡去,就好似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只有眉角的微皺似乎還在訴說着他內心所經歷的痛苦和折磨。
葉尋抱着膝蓋坐在孩子身邊,兩張看着相似卻又各有特點的小臉,靜靜的睡的好甜。天邊的漆黑已經泛起了灰邊,微微露着臉的日頭嬌羞的躲在一層紗裡,描畫着黎明的魚肚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葉尋就一直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的樣子,直到再也輾轉反側的不願煎熬,索性就坐了起來,居然也就坐了一夜。
李靜老師的話一直迴盪着葉尋的腦子裡,可怎麼對孩子說她卻並沒有主意。葉尋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秘密一直堅守下去,可什麼時候說怎麼說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看着孩子們清澈的眼眸,她說不出口。
雖然麥克真的是個非常棒的爸爸。他從不會因爲工作忙而缺席在孩子們的身邊,詩靈和靜竹的每一個成長腳印都有麥克的陪伴,每次孩子們不聽話不乖,而葉尋拿出媽媽法要發威的時候,麥克都像一個真正的爸爸一樣偏袒呵護着他們,甚至有幾次都心疼到抱着孩子掉眼淚。
從心裡講,他真的很愛他們,也許要比葉尋這個做老媽的更疼愛他們。
但是,在葉尋的潛意識裡,也許從來沒有覺得一直陪在自己和孩子們身邊的麥克是充當爸爸的角色,雖然從一開始讓孩子們叫他爸爸是她自己的主意。也許爸爸只是個稱呼而已,就好像名字一般並不代表那幾多豐富的涵義和責任。
在她的心裡,劉潮——這個孩子真正的爸爸,從來沒有離開過,就好像她的心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一樣,只是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誠實的面對自己罷了。
靜竹微撅着小嘴,嘟囔了一下,彷彿感覺到有人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翻了個身小腿順勢搭在了姐姐詩靈的肚子上,詩靈的小手胡亂的劃拉一下,推不開身上壓着的東西,也就癟了下嘴脣,頭歪在一邊繼續睡了。
葉尋微笑着輕輕將靜竹的小腳丫擡起,慢慢的放在一邊,順手給孩子們把踢開的被角掖起來,起身下地,躡手躡腳的去廚房準備早餐。
滾沸的熱油在鍋里茲茲的冒着青煙,葉尋熟練地捏起一顆雞蛋在鍋邊上輕敲一下,蛋黃帶着果凍般清亮的蛋清翻滾着跳進去,瞬間編出漂亮的乳白色花邊,白霧的熱氣噴出誘人的味道。
麪包機發出叮叮響的時候,孩子們的房間裡卡通媽咪的叫醒鬧鐘也開始唱歌了,輕柔的聲音催促着孩子們笨拙的穿衣服係扣子。靜竹每次都要比姐姐詩靈慢那麼一小下,詩靈起身了,靜竹還在睡,詩靈穿衣服,靜竹才起身,詩靈都已經拿起牙刷對着鏡子一二三四的默默唸着歌謠了,靜竹纔會慢吞吞的爬上高凳子,和姐姐一起站在凳子上看鏡子裡的自己有沒有長高一點點。
“詩靈!靜竹!吃飯咯!”葉尋輕柔的叫孩子們過來吃飯,電視機裡播放着早間新聞,詩靈聽到媽媽的呼喚趕緊往外跑,後面靜竹緊跟着跳下凳子也跑出來。
一個不留神,靜竹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絆了一下,雖然沒有跌倒,但是孩子自己覺得嚇了一跳,愣愣的回過味來似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葉尋正從廚房往出端粥,聽到動靜立刻手忙腳亂的放下東西往外跑。
“靜竹,靜竹怎麼了?摔哪了?媽媽看看!”慌慌張張的蹲下翻來覆去的檢查孩子到底哪傷着了,卻發現哪裡都沒有碰到,靜竹抽泣着摸了摸自己的頭,葉尋趕緊按着孩子的小手在頭上揉起來。
“媽咪,妹妹沒摔倒,是絆了一下。”詩靈看的清清楚楚,鎮定的和葉尋報告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小的人兒像大人一樣揹着小手,口氣淡定的說着。
“嗯?”葉尋停住手,看着兒子。
“唔……”靜竹好像還沒有從驚嚇中醒過來,又或者早上剛起來就沒有太清醒,自己揉着頭嘴裡還在哼哼唧唧。
“好像沒倒。”好半天靜竹才說。
葉尋吁了一口氣,蹲起來看着靜竹,語氣略微嚴肅的說:“靜竹告訴媽咪,沒有摔痛爲什麼就哭了呢?”
“我,沒注意,就以爲摔了,嚇得我就哭了。”靜竹小嘴一抽,又有要哭的樣子。
葉尋趕緊噘嘴給孩子示意不許哭,這個年齡的小男孩正是面臨情感培植的關鍵期,如果一味的嬌慣,很有可能會造成性格上的缺失。
“靜竹不怕!靜竹是男子漢對不對?靜竹還要長的壯壯的保護媽咪對不對?”葉尋一本正經的說,眼神裡的堅定讓靜竹迅速拋掉眼淚,瞪大眼睛使勁的點頭。
“對!”
詩靈走過來皺着嘴,擡起腦袋問道:“媽咪,妹妹這樣是不是撒大謊騙人?”
葉尋的腦子裡迅速閃過昨天李靜老師跟她講的事情。
“當然不是啊 ,詩靈怎麼會這麼想呢?”葉尋摟過女兒的小腦袋,微笑着解釋。
“妹妹是被嚇到所以哭啊,他講的是事實,並沒有和媽咪說是摔倒的假話啊。對不對?妹妹沒有騙人啊!”
葉尋認真的給女兒分析着,再教育孩子的方面,她從來都不會強硬的將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孩子,不論怎樣的問題,她都會盡量用大人的口氣和孩子平等的交流,她要讓孩子從小就明白事理,能自己思考,而不是一味的灌輸大人的規矩和處事規矩。
“姐姐。”靜竹低低的叫了一聲,挪動着腳步靠過來拉着詩靈。
詩靈憋漲着小臉,使勁控制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可是,可是我畫爸爸是黃色的頭髮,也是真的啊,小朋友說我在撒大謊……”詩靈的聲音越來越低,說着說着竟然輕輕的抽泣起來,委屈的小嘴癟着,眼淚順着臉頰嘩嘩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