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離一直看不懂蕭決,他的父皇,臨瀾國的皇帝。這位看上去碌碌無爲了幾十的皇帝老子似乎每一次都任由別人牽着鼻子走,但每一次到最後他看上去搖搖欲墜卻又化險爲夷。哪怕是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那老太監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是蕭天離害得蕭天越下落不明不知死活,皇帝也不曾多關心過一句,好像任由自己胡作非爲一樣。
但蕭天離並不想挑戰皇帝的底線,青沂國虎視眈眈,臨瀾國此時內鬥並不是什麼好事。在國家利益面前,一切東西都可以暫時押後,更何況皇宮中那些卑鄙齷齪的手段和黨派之爭。
以太子身份前往青沂國要準備的東西太多,隨行的人馬,禮物,護衛,使官,禮官細細打點下來都要一個月的時間準備,但殷笑聞的婚期就在眼前,此時離他大婚之日只有區區十來天的時間,不光蕭天離等不起,臨瀾國也等不起。
朝中老臣莫不罵這青沂國果然是一羣蠻人不知禮數,連一國之君的婚事也定得如此草率慌張。
“父皇,兒臣有個主意不知是否可行?”蕭天離在一衆朝臣議論青沂國的紛紛聲朗然說道。
“說說看。”皇帝不緊不慢道。
“不如這些事物都先傳書給平遙王爺,兒臣從豐城出發抵達邊關也要數日,與其將時間浪費在豐城這些碎事上,不如直接讓平遙王爺在邊關準備好。而且人數越多行動越是不便,若是直接從邊關帶人過去,也可以大大節省時間。”蕭天離一早就料到了今日這狀況,所以他早早就有了準備,想必此時的蕭遙已經將一切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並且將人馬物件都送到了青沂國國境,只待自己一過去,便可以立刻前往賀城。
皇帝看了兩眼蕭天離,慢聲說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兒臣愧不敢當。”蕭天離臉上可沒什麼愧色,坦然極了。
“如此就依你所言,事不宜遲,明日你就啓程吧,不必再來宮中備報。”皇帝似乎一點也不將青沂國殷笑聞的婚事放在心上,好像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蕭天離去青沂國也不過是過家家一般全然不擔心他的安危,淡淡的吩咐了兩句便退了朝,對蕭天離也沒有過多的交待和叮囑。
好在蕭天離自幼便與皇帝生疏慣了,也不在意,下了朝之後便立刻趕回府上,吩咐顏回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他等不到明天,今晚就要啓程。
“爺,你這一路上都沒幾個護衛會不會太危險了?”青微一邊整理着衣物一邊擔心地說道。
“無妨,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來動當朝太子。”蕭天離笑說。
“就是因爲你是太子才危險。”青微不滿蕭天離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一路上不知幾多危險,也就他纔不擔心。
蕭天離還是隻笑了笑沒說話,細細擦拭着一柄盤滿蛟的漆黑長槍,每一下都極細緻認真,這柄槍伴隨他足足十八年,當年蕭遙第一次將此槍交到他手中時,小小的他直接被這柄槍壓翻了身子。
蛟身上每一個鱗片每一道細紋他都熟悉無比,入手冰寒的槍身卻讓他覺得格外親切。
“你若真的不擔心,何必帶上穿雲破天槍?”青微在他身後幽幽說道,她跟着蕭天離數年,自然知道此槍是蕭天離的殺手鐗,那次宮變殺蕭天越他都不曾動用此盤蛟長槍,這一次卻提槍了。
“你想說什麼?”蕭天離嘆氣。
“我想與你一起去青沂國。”青微的眼睛第一次如此發亮,帶着極大的渴望,定定地看着蕭天離,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你?”蕭天離轉過頭來看他,那側臉好看得不像話。
“對,讓我跟你一起去吧,爺!”青微目光中漸漸盈起淚光,哀求地看着蕭天離。
蕭天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如冰天雪地裡的一樹霧淞,冰寒沁人,傲氣凜然:“好,爺便帶你一起去!”
青微眼中淚光再承不住,吧嗒一聲落地,碎成無數,連忙行禮退下,而蕭天離看着她帶上房門後,臉上的笑意如遭冰凍,凝結成最寒冷的萬年寒冰,右手平舉而出,重一百零八的長槍他便生生舉起衝前刺去,紅纓微顫,槍尖點芒!
蕭天離長槍斜背在他後背上,一襲白衣獵獵,一柄黑槍如蛟,一匹汗血寶馬,他果真當得上絕世風華四字。
他此去只帶了青微一人,原本準備帶上的顏回和泠之繼,他嫌他們行事拖拖拉拉給撇下了,急得顏回拉住蕭天離的馬繮不肯撒手,苦苦哀求着:“爺,您這樣太危險了,讓我們跟着吧!青微姑娘她不會武功啊!”
“怕什麼?這一路上都有官差衙役接應着,金風樓細雨閣的人也在暗中保護,你還怕你們家爺讓誰吃了不成?”蕭天離開着玩笑。
“可是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讓我怎麼放心?青微姑娘,您快勸勸爺啊!”顏回急得直跺腳,心裡頭像是被火燒一樣的焦着。
“對啊,爺,您看這事兒,怎麼都不合適吧?”泠之繼畢竟是女子心思要細一點,她知道蕭天離此去大概是爲了……爲了那個人,聽說她就是去了青沂國。
相必,青微姑娘不顧一切也要跟着去也是因爲齊小姐吧,或許青微姑娘不能再忍受爺又被別人搶走了是嗎?
此番情境下,如何能讓顏回和她放心?
蕭天離沒有說話,只拍了拍顏回的肩膀,將他和泠之繼的手握在一起,痞笑道:“你們兩就不要擔心爺和你們的青微姑娘了,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兩個已經能洞房花燭了。”
“爺!”果然這一招百試百靈,泠之繼的臉立馬紅得跟蘋果一樣了。
蕭天離看得心中暢快大笑一聲,一夾馬肚子揮開鞭子揚蹄而去,青微匆匆向顏回和泠之繼交代了兩句也趕緊跟上。
顏回看着消失在夜幕裡的兩匹馬,臉色凝重。
攤開掌心,一封紅筆密信正靜靜地臥在他手心裡。
蕭天離大概沒想到這年頭想殺他的人竟然這麼多,想他除了偶爾紈絝了點,風流了點,也沒幹過什麼喪盡天良的大惡之事,蕭天越那事兒另算。
卻惹得這一路上殺機連綿不斷,一出豐城,就遇上了埋伏着的殺手,這些人倒真是好膽,雖說出了豐城就不再是天子腳下,卻好歹也是個腳邊邊上不是?直接在這裡設伏殺人,實在是膽氣過人。
不過蕭天離並沒有給這羣肚氣過人的殺手什麼仁慈的下場,他與青微打馬而過,四周白裡躍出的殺手還未來得及接近他們十步之內,便被一陣箭駑射,往前奔來的屍體陡然急轉直下,摔進雪裡。
青微不由得看了兩眼蕭天離,卻發現他一臉淡漠甚至都不曾多看這些殺手一眼。馬不停蹄目不斜視,直往前方夜色更深的遠處奔襲而去,青微心中一沉,總覺得蕭天離太過心急了。
類似如此的埋伏與殺機在蕭天離的前路上就一直沒停過,大有三裡一伏十里一殺的意頭,而金風樓和細雨閣的的人全力跟上蕭天離的汗血寶馬已屬不易,更何況要一路清理沒完沒了的殺手和刺客?
“爺,休息一下吧,咱連着趕了兩天的路,身體會吃不消的。”青微喊道。
“再往前八十里有一個亭子,咱們去那兒。”蕭天離也沒有反駁,看着前方一片金色的餘暉說道。
青微無奈,只得再次揚鞭跟上,好不容易到了那亭子,卻也只是堪堪擋風而已,蕭天離生了一堆火,青微拿出乾糧兩人就着雪水吃了算是墊着肚子。
“爺,這樣下去不行的,金風樓人手摺損太多了。”青微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難道爲了讓金風樓不折損手下,我就不去青沂國了嗎?”蕭天離面無表情。
“可是你也不能不把他們當人看啊,這一路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青微終於怒了,提高嗓音喝罵了一聲。
“多少?”蕭天離終於擡了下頭。
“自打出豐城開始到今日,據細雨閣沿途的消息,金風樓已折損二十三個好手。”青微語調悲慼。
“金風樓一共有多少人?”蕭天離突然問道。
“兩百三十八殺手。”青微皺眉道。
“上路吧。”蕭天離聽完再不多問一句,草草將手裡的饅頭塞進嘴裡,也顧不得青微是不是遍體疼痛,直接翻身上馬,繼續千里奔襲!
青微氣得連連跺腳,在後面大聲喊道:“爺,你瘋了不成!”卻只看見一騎白衣化作黑點消失在茫茫雪原,她忍着心中的委屈手背一抹淚,咬着牙上馬追趕上蕭天離的身影。
蕭天離是瘋了,不是瘋子的話絕不會連着日行千里數日還不休息,若非座下皆是馬中極品,只怕早已暴斃身亡了。
他若不瘋,在面對着天羅地網一般的截殺時就該停下來,連青微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殺手冒出來,他們好像是突然出現的。
唯一可以查到的蛛絲馬跡只有趙時這一條線,趙時死後他領的兵人心渙散,不少人出逃,三五成羣糾結成一股,對蕭天離進行了瘋狂的報復和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