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自幼多病,從不出來與我們走動,這會兒跟五哥聊天倒顯得生分了。難得今晚夜色如此好,我與七妹也正好說說閒話,親近一下兄妹之情。”齊宇也不爲齊傾墨的淡漠所惱,依然笑得親近易人。
“不敢當,我身份卑賤,怎敢與五哥你們同進同出?”齊傾墨一邊猜測着齊宇此次的來意,一邊毫不留情地刻薄着。
齊宇果然是與鄭威不同的,聽了齊傾墨這樣的話絲毫不動聲色,面色未變地說道:“七妹哪裡話,我孃親對七妹向來頗多喜愛,我與三哥自然也要多與七妹親近纔好。”
這是要搬出四夫人來嗎?齊傾墨卻早已對四夫人心存狐疑,料定了四夫人對自己也不過是利用而已,所以先前那些本就不多的感激之情,早就消耗殆盡了,齊宇此時想拿四夫人脅迫自己,只怕是打錯了算盤。
“五哥有話不妨直說。”齊傾墨有些不耐煩這樣你來我往的探試,既然鄭威是來當太子說客的,那齊宇只怕也差不到哪裡去。
“七妹果然是痛快人,那五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齊宇蒼白的臉上浮起虛弱的笑意,看來就算齊傾墨不主動問,他也快撐不住要自己先說了,“七妹,不管我們在相府裡怎麼鬥,但那終究只是我們齊家的家事,面對外人,我們始終姓齊,流着齊家的血脈,所以我相信以七妹的智慧,應該知道怎麼做纔是最有利於你自己,也最有利於齊家的。”
齊宇這番話可謂是推心置腹,而且極富技巧,不但巧妙地避過了齊傾人的事,還暗中分析了利弊,更是拿出血脈至親做猛藥,這是要對齊傾墨招安啊。
相比起齊傾人與姚夢一心要置自己於死地,齊宇果然有心機得多,對付齊傾墨這樣一個人,需要耗費太多心力,但是如果能收服她爲自己所用,無異於多一個最強力的幫手。單是這份心性,齊宇就高出姚夢和齊傾人太多。
齊傾墨看着齊宇發笑,理了理被晚風吹動的青絲,說不出的風流,眼兒媚地笑問:“五哥想得倒美,只怕我前面剛答應你,後面我的好母親和長姐就拿着刀子捅我後背了。而五哥你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出聲提醒我的,對吧?”
“七妹此話差矣,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是爲了同一件事努力,自然就是在同一條船上,我們害你有什麼好處?所以,自然是不計前嫌,同心協力纔是。”齊宇倒是極大度,半點不提往日的事。
齊傾墨聽得咯咯一笑,連河面上倒映着的燈火都微微一顫,漾起風情:“五哥這麼說那是因爲我沒害到你,姚夢跟齊傾人可不會這麼想,她們兩個只怕恨不得我早些死纔好,齊傾月如今聲敗名裂,如今跟齊傾水關在一起,如同瘋子,這豐城誰人不知?咱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齊傾月清譽全毀,臭名昭著,齊傾人關進大牢,名聲壞盡,更有四姐齊傾水毀了容割了舌如同瘋子,都是我一手害的,我可不覺得,這還有什麼前嫌可以不計。”
“七妹果然非同凡人,手段狠辣,姚夢母女輸給你,那是她們活該。”齊宇沒想到齊傾墨對之前的事一點不落地全部接下來,但他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勝者爲王敗者寇,齊傾人跟姚夢鬥不過齊傾墨,那是她們手段不夠。
哪一個在候門相府活下來的,不是從血池裡爬出來的,沾點血腥味算得了什麼?他要的就是這樣夠狠的人:“所以,若七妹願意相助於太子,想必會是極大的好事,我們都是同樣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親孃和六哥都死於姚夢和齊治之手,如果不是與蕭天越有着不同戴天之仇,齊傾墨真的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拒絕齊宇,他的話每一句每一字都正中人的軟肋,而且言辭誠懇,太過容易讓人信服。
只可惜從一開始,齊傾墨便是註定了要與蕭天越成爲生死之敵的,無論給出多大的籌碼,她都不會讓步半分,哪怕最後落得玉石俱焚,也不要讓他好過!
“五哥的來意小妹知道了,但道不同不相爲謀,鄭公子說不動我,五哥你也還是免了吧。”齊傾墨神色清冷地下了逐客令,不再也齊宇多費口舌。
“七妹何必把話說得這麼絕,這世上之事總是有轉圜之道,七妹是聰明人,應該比我清楚纔是。”齊宇卻不放棄,繼續遊說。
“五哥,凡是有轉圜之道的人和事,都是爲了求一線生機,而我根本不求半點活路,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半點轉圜。”齊傾墨最大的本事就是三言兩語能把人氣死,她冰冷的話令齊宇一怔,不求半點活路,就是說死都拉上蕭天越和齊家做陪了?
好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就算齊宇脾氣再好,也剋制不住怒氣,齊傾墨此人油鹽不進,怎麼說都不聽,那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齊宇眸光一迷,神色冷寒,提了袍子就往外走,卻正好撞上了端着茶水進來的麗梅,滾燙的茶水灑了齊宇一身,潔淨的袍子一大片淺黃色的茶漬,麗梅連忙跪下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起來吧。”齊宇不悅地抖着衣襬上的茶水,但在齊傾墨面前對一個侍女發脾氣卻又顯得太過掉價,悶着一口在心裡頭發出不是,不發也不是。
“奴婢幫五公子擦一下吧。”麗梅說着便掏出手帕幫齊宇擦拭,卻被齊宇嫌棄地避開,冷哼了一聲傲然離開了。
麗梅仍然跪在地上,握着帕子勾着頭,未得到齊傾墨的允諾她不敢起來。
齊傾墨看了一眼打翻的茶水,並不說話,只顧着看着這一江動人的夜色,鵲應倒是心好,連忙拉起麗梅,看着她被燙得通紅的雙手憐惜道:“怎麼這麼不小心,等下回去趕緊上藥吧。”
“多謝鵲應姑娘。”麗梅通紅着眼忍着淚意,又瞥了一眼齊傾墨,見她依然毫無反應,只得咬着嘴脣收拾了摔壞的茶具退下。
“小姐,那麗梅也挺可憐的。”鵲應走到齊傾墨對面,以爲齊傾墨是在爲剛纔麗梅的魯莽生氣,想替她說說好話。
齊傾墨擡眼看她:“你之前不是挺討厭她的嗎?”
“那是之前,如今既然她也在小姐手下做事,我自然不能再抱有成見了。”鵲應讓齊傾墨說得臉上一紅,之前她的確對麗梅挺不待見的。
“鵲應,你心太善,要改。”齊傾墨卻莫明其妙地說道,“她打翻了茶水衝撞了齊宇,就應該要受到懲罰,我本意是想讓她在這裡跪上三個時辰的,你卻做主讓她先下去了。”
“可是她手都燙傷了,小姐也就不要生氣了。”鵲應急忙說道,生怕齊傾墨等下還要罰麗梅。
“她哪裡值得我生氣,只不過做錯了事,就應該要受到相應的懲罰,鵲應你記着,不是所有人都會原諒你的失誤,所以,儘量少犯錯。”齊傾墨落定最後一子,撫着受傷的右手看着鵲應的眼睛,她還是有些單純和愚善,一如前一世的自己,前一世,自己就是因爲這樣的愚善才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這一世她要她身邊的人都明白,愚善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是,我記住了。”鵲應沒由來的一陣心虛,似乎被齊傾墨那樣的眼神看着,沒有做過錯事也像是犯了錯一樣。
鵲應很快爲她的善良付出了代價,一行人回到相府時已是深夜,推開相府的大門裡面卻是燈火通明,齊銘領了一羣家丁手持棍棒站在院子裡,手裡舉着的火把看上去燃了很久,一看到齊傾墨等人,齊銘就喝道:“不知廉恥的賤婢,還不快快過來認罪!”
齊治這兩日領了聖旨去了別處,相府裡主事的人現是齊宇與齊銘兩兄弟,齊宇跟鄭威還在外面,這屋子裡說話最有份量的自然是齊銘。而他也十分享受這個地位,看他的樣子,倒很沉醉於這種呼風喚雨的感覺。
他的話很明顯是衝着鵲應說的,鵲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望着齊傾墨,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三公子此話何意?”
齊銘冷哼一聲,看着齊傾墨冷笑道:“七妹,你的下人不知廉恥,竟然敢勾引我五弟,罪證確鑿,你還不把他交出來!”齊銘這人看着本是英氣勃發的少年,如今卻一臉的蠻橫之相,果然是相由心生。
“下人,哪個下人?”齊傾墨當然知道他指的是鵲應,是在明知故問而已。
“自然是你的好鵲應了,竟然暗中給我五弟送定情之物,我相府怎麼容得下這等傷風敗俗之人?”齊銘說得義正言辭,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鵲應送去浸豬籠了一樣。
齊傾墨不喜地斂了眉,看着齊銘的目光也不善起來,鵲應是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怎麼可能暗中與齊宇有所往來,沉着聲音說道:“三哥一直在說證據信物,到底五哥你拿到什麼證據了?”
“你自己看看!”齊銘扔過來了塊方帕在齊傾墨的腳下,齊傾墨低頭瞥了一眼,的確是鵲應的針線活兒不錯,上面還繡着一行娟麗的小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能同生,日日與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