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君言端着茶托,不緊不慢地朝前廳走去。在離廳門十米開外之時,他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屏息,繼而,聽到了刻意壓低的對話聲。
雖然內力因病而損折不少,但自小鍛鍊而來的敏銳聽覺並沒有退化多少。他心中一凜,步子又放得更輕了一些,緩緩挪動到了門前——
“四弟,方纔你可留心了?”
“那是自然,腳步虛浮,內力已廢了八成。”火長老的聲音,帶着絲絲嘲諷,“真是難以料想,當年璃剎閣內唯一一個天賦能與應莫幽比肩的人,如今,竟然落到了如此地步。”
門外的付君言稍稍蹙了蹙眉,卻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繼續凝神細聽。
“呵,沒想到應莫幽小小年紀,手段卻已經如此高明,不愧爲未來的璃剎王,確實深謀遠慮。”金長老的聲音較爲冷靜,可比起方纔火長老的話,卻更彷彿一下重擊,使付君言的心猛得下沉,端着茶托的手開始漸漸攥緊。
“據探子回報,他每月都會親自去禁地,爲的就是那絕離七桐花。如此用心,付君言即使底子再好,也禁不住那猛烈的藥性,只廢八成,已算不錯了……大哥,你說,付君言也不是愚妄之輩,莫非三年來他竟絲毫沒有察覺?”
“何止是沒有察覺?還對應莫幽心懷感激,忠心不已。應莫幽這齣戲唱得太好,付清疏已去世,付君言還未登上副閣主之位,自然也沒有自己的勢力,他是認準了付君言孤立無援,這纔出手,無形之中,就抹去自己最大的威脅。”平靜的分析,不帶任何感情,“付君言早該消失了,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是仰仗於應天嵐,但應天嵐畢竟痼疾纏身,雖然能夠阻止應莫幽殺了付君言,可卻是攔不住他日日下毒。付君言,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依我看,應莫幽最成功的一點,莫過於算計了付君言,而付君言,卻依然對他感恩戴德。哈,真是可笑,只可憐付君言,到頭來,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付君言太過仁慈,他沒有應莫幽心狠手辣,自然就是輸家。”
“當年付清疏因應天嵐而死,恐怕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同樣折在應莫幽的手上。”
“璃剎王之位高於一切,付清疏是如此,現今的付君言,也不能倖免。絕離散的效應,付君言怕也就只剩着兩三年了。”
“虧得你我當年還想着總算有一人可與應莫幽分庭抗禮,不曾想,應莫幽如此輕易便清除了前路最大的障礙,其勢已然無人能擋。”火長老的聲音帶着擔憂。
“我本還想着,若是付君言尚還有救,趁應莫幽難得遠行,我出手幫襯幾點,說不定還有些作用,可如今看來,付君言的絕離散之毒早已深入骨髓,縱使你我,也無力迴天。”金長老嘆了口氣。
“大哥何必費神去救他?一身修爲盡喪卻不知毀於誰人之手,如此廢物,難道還指望他不成?”火長老說這話時,音調剎那拔高了不少。
“四弟說得有理,既然如此,稍後你我飲過茶便就此離開吧。無用之人,我們也不必花太多時間。”
……
後面的話付君言完全聽不下去了。事實上,當他聽到絕離七桐花時,腦海中就已亂作一團。他睜大雙目,雙手死死攥着茶托兩邊,關節泛白。
接着,那一個個關鍵詞彙便接二連三在自己腦中炸響,將他原本還抱有的僥倖心理一舉擊碎,再徹底摧毀他最後一絲信念——
孤立無援……
日日下毒……
心狠手辣……
無人能擋……
深入骨髓……
修爲盡喪……
每一句話,都幾乎要擊得他跌倒在地。付君言擡手,死死捂住雙脣,他緩緩轉頭,望向院落中那一棵花開滿樹的梧桐,只覺每一抹亮色,都刺眼無比。
繼而,他彷彿倏地想到了什麼,急急轉身,朝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