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

武天洪聽那孩子名叫狼兒,心中一驚!古書常說:“狼子野心”,這孩子確是個危險動物。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爲什麼叫狼兒?”

狼兒道:“別人告訴我的,我的媽和大猴子生的我,生下來我媽和大猴子都被人殺死,把我丟在山裡,吃老狼的奶長大。”

武天洪聽了,心中半信不信,道:“你去吧,明天來等我。”

狼兒道:“你不要哄我?”

武天洪道:“是真的,不哄你。”

狼兒向武天洪身後望了望,不見李玄鸚、玉玲瓏,轉身自去了。

武天洪暗跟在後,見這的大孩子,縱跳飛逝,疾如脫兔奔馬,居然不下於第一流輕功的人。

這大孩子奔下數裡。投身鑽入一個僅容一人的山洞中,只一倒身一抱頭,就呼呼地睡着了。

武天洪藏身在一處怪石的山後面,隨手拾起一粒石子,向山洞上面亂草中丟去。

只沙啦一聲草響,那大孩子就驚醒,擡頭望望洞外,用鼻嗅聞着,武天洪急收斂氣息,使自己身上的氣味不散出去,那大孩子嗅聞了一會,又倒頭睡了。

武天洪知道:這孩子是極其警覺敏感的。

回到住處,李玄鸚、玉玲瓏已睡了,武天洪也睡覺。

次日早起,武天洪向李玄鸚、玉玲瓏道:“那野生的大孩子,資質確實是一等一,只須一個月的鍛鍊,就可以和陰屍手鬥一鬥,不過要想管束他,也不太容易。你們兩人先上路,我每天白天歇宿,夜裡帶着他走路,每天我們清晨碰一次面,譬如你們清晨從大別山動身要走,我恰好清晨到了大別山歇宿,就可以見一下。”

李玄鸚同意了,帶了玉玲瓏離開這柘皋集,上馬先奔前程。

武天洪到集上去,買了些裡外衣服鞋襪等,和熟食乾糧之類。

下午睡覺,到天黑起身,帶了東西,又奔山中來。

大孩子果然在原地等候,一見武天洪來到,帶了許多東西,竟縱聲哈哈大笑起來,上前搶了熟食乾糧,填入口中就吃。

武天洪讓他吃了一個足夠,一面教訓這大孩子,要聽話,要學做人的規矩禮貌,不準侵犯好人,不準對婦女無禮,這些這些,簡單明瞭地說了,大孩子滿口答應,不斷地點頭。吃完之後,就要搶衣服來穿。

武天洪先把他領到潭水邊,親自動手,洗刷馬匹似地替他把全身洗得乾乾淨淨,卻發現這大孩子,生得十分英俊可愛,頭髮如玄緞似的發光,眉眼五官端端正正,只是眼珠不時發出兇殘的光芒。

除去一張可愛的面龐兒之外,全身皮膚和手腳,卻因多年和地摩擦,全都成很厚的老繭皮了,簡直像犀牛鱷魚,全身鱗甲似的,看樣子,平常人用刀劍,無法砍破,普通的火,怕都燒不痛。

全身都洗乾淨了之後,把衣服叫他一件一件穿好,襪鞋穿好,頭髮挽起來,裹上頭巾,一看,居然一個英俊文秀的少年書生,丰神翩翩,很有些像朱家驥,只是兩手一伸出來,卻是粗皮大掌,像箇中年挑糞的人的手。

這大孩子喜歡得只是不住口地笑,跳跳蹦蹦的,對武天洪十分忠順,武天洪說什麼他聽什麼。

他說:別人告訴過他,他十五歲。可是看他身體的發育,和十歲差不多,比武天洪只矮半頭。

武天洪抱他共騎千里黃驃馬,乘夜向西趕路。一路上講給他許多做人的規矩,替他取個名字,叫“侯朗兒”,意思就是猴狼兒,武天洪喊他小弟弟,他也知道喊武天洪大哥哥。

天明,到了大別山北端一個市鎮,看見李玄鸚留下的記號,先找客店住下。

店夥牽了馬,迎武天洪二人進入屋內,看見這兩位英俊華貴少年來歇店,極其殷勤招待,忽然看見侯朗兒的兩隻粗大的手,不禁嚇一大跳,不禁向侯朗兒多看幾眼。

侯朗兒向店夥一閃兇光,露齒把上下門牙橫磨一磨,店夥嚇得屁滾尿流地逃了。

武天洪連忙攔阻,吃了早飯,把侯朗兒先哄得睡覺,再急出去向店夥解釋,只說這侯朗兒有先天的瘋病,當心不要惹他。

然後,武天洪再急去找李玄鸚、玉玲瓏。

兩人正上馬要走,一見武天洪來,玉玲瓏忽然現着黯然鬱郁的神色,遠遠站開。武天洪略一詫,也沒有問,就把侯朗兒的情形說了一遍。李玄鸚這裡也沒有什麼事,就放馬走了。

武天洪回到店中,店中已經被侯朗兒鬧翻天了!人都逃光,房屋被拆毀了兩間,傢俱全都踏碎。

武天洪見了,又不好斥責,這種由野獸初次爲人的人,受不得刺激,一斥責就要翻臉,只好溫語告誡了一番,等店中有人回來,取出銀兩賠償,總算是沒有鬧出人命,事情總容易解決。

天黑上路,武天洪又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後,到了大山中無人之處,把馬放了,武天洪叫侯朗兒比賽跑山。跑山是野獸最擅長的,是人類最不行的,可是以武天洪卓越功力,三聖三英的弟子,縱使侯朗兒真是天生異質,也難追上,武天洪一平縱身十六七丈,侯朗兒須兩次連縱;武天洪一拔身高起四五丈,侯朗兒至多一丈三四;侯朗兒能扭斷兩三株的樹,武天洪四丈外一掌,震碎山石,然後侯朗兒開始知道懼怕武天洪。

武天洪發現,侯朗兒懼怕火光一閃,懼怕鑼聲突響,懼怕棍形之物一揮,偶然遇見這些,立刻變色驚起。

他雖然懼怕武天洪,但他見武天洪對待他十分愛護,就由懼怕變成了服服貼貼,從此,武天洪管束侯朗兒,一點也不困難;雖然如此,仍然處處當心,不敢疏忽。

第三夜,武天洪試教他些拳腳,侯朗兒一看就會,只要武天洪把全套演練一次,侯朗兒就能照樣演出,一招不缺。

第四天早上,到了信陽,看見李玄鸚的記號,武天洪把侯朗兒安頓好,來找李玄鸚。

一見之下,武天洪心中一驚,但見玉玲瓏清瘦得像大病初癒,連忙要問,李玄鸚已納悶地道:“玉玲瓏不知是怎麼回事,夜裡不能睡覺,白天茶飯都不吃,癡癡呆呆地,話也不講。我問她很久,也問不出什麼情由來,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莫非是遇了什麼暗算,中了什麼蠱?”

武天洪一聽,心中頓時驚悟,把李玄鸚領到僻處,悄悄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誤會我,那天夜裡,她被我把她光身子抱了一下……”武天洪說了一遍:“這小妹妹歲數到了,情竇初開,怕不是害相思病呢?”

李玄鸚道:“你怎麼會那樣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水裡一條人影飛上空中,無論身法怎樣快,至少你也看出來是一個人,不是鳥獸魚類,你爲什麼要拔身飛起去抱呢?就算是水裡跳出來一個光身男人,你也不會去抱。你當時心裡是怎麼想法,太奇怪了!”

武天洪心中有話,口中卻說不出來,訥訥地道:“那一泓潭水,以前曾是我和玉蕊仙妃的地方,第二次舊地重遊,不禁起了遐思,正在迷惘之中,玉玲瓏不知道有人,飛出水外。我當時呢,真也說不清楚我心裡是怎麼回事,好像是突然驚醒,又像仍在夢中;好像是覺得一個水怪突然出現,不由自主地要去捉住:又好像是玉蕊仙妃從我懷裡飛去,我要追回來,所以在那緊急的一剎那之間,想都來不及多想,就跳起來把玉玲瓏光身子抱了。”

這些話,在以前,還無所謂,兩人之間還有些距離,中間可以放些別的;如今李玄鸚對武天洪,兩情相戀,密切得中間沒有什麼距離了,把這些和玉蕊仙妃玉玲瓏的事,夾在中間,卻不是眼裡揉沙子?李玄鸚聽了這些話,焉得不煩惱?然而李玄鸚究竟是天資絕高的人,一切都看得清楚準確,心中一陣煩惱,馬上就散去,反怕武天洪懷疑自己吃醋,微笑道:“好多情的金狻猊!現在惹起她的相思病了,你打算怎樣安排呢?”

武天洪悄聲道:“玄鸚,我心裡已經決定,只有你是我的妻子,我師父已說過由我決定了。玉玲瓏的事,全由你安排吧,怎樣勸醒她?”

李玄鸚聽了,微羞地伏在武天洪肩上,悄聲道:“我知道你愛我,是嗎?哥,抱我一下。”

武天洪把李玄鸚緊緊摟着,吻着她。

李玄鸚依偎一會兒,掙脫身道:“我試試看,要是行或不行,再商量。”

說完,嫣然一笑,轉身自去。

武天洪向回走,心中想着:這又是一件極不容易解決的事!明明知道有一個方法,急急替玉玲瓏介紹拉攏一個人,如徐竹年、朱家驥,人品性情武功,都配得上,卻不忍心辜負玉玲瓏對自己的相思,不忍心薄倖地把她推開,因此又主觀地替玉玲瓏設想,決不會接受徐竹年、朱家驥。連石祥曾刺血救玉玲瓏,玉玲瓏此刻也不會再去想石祥。但是不忍心把玉玲瓏推開,那又怎麼辦呢?果然,英雄臨到真正的美人關了!回到店裡,侯朗兒幾乎又要出事——他把房門虛掩着,沒有睡覺,蹲身在房門裡,從門縫向外眈眈地窺看,眼現兇光,口中磨牙。

武天洪一驚,順侯朗兒眼光望去,見西跨院門內,站着兩個勁服背劍的健壯少年,在互相低語。

武天洪閃身進屋,問道:“又幹什麼?”

侯朗兒抱着武天洪道:“兩個壞人來查我,我氣得要吃他們的肉,你不許我打人,我沒敢動。”

武天洪一聽有人來查,心中一警戒,撫着侯朗兒道:“聽我話,不打人,就是乖孩子,我喜歡你。那兩個人不是壞人,一定是說話說得不好聽,我去問問他們,你睡覺吧。”

侯朗兒笑着向牀上一臥就睡倒,骨碌碌的眼睛望着武天洪。

武天洪走出去,見那兩個勁裝背劍少年還在,兩少年見武天洪走來,一齊回身看着武天洪。武天洪拱手道:“二位有什麼事嗎?”

一少年拱手道:“請教兄臺貴性?”

武天洪微躬身道:“在下金狻猊武天洪,請教二位?”

兩少年驚得倒退一步,愕然同聲問道:“什麼?你是金狻猊武天洪?真的?”

武天洪拱手躬身道:“正是在下。”

一個少年忙長揖笑道:“久仰如雷貫耳的大名!我是峨嵋山華陽夫人的門下,奉令在這一帶,查訪一母三姑蹤跡的,生怕她們漏過一字長蛇陣又往東去,武幫主怎會到這裡來?”

武天洪道:“我也是爲一母三姑,到處走走的,準備先去武當山,探問地靈星的消息。”

少年道:“武幫主在哪段?這一段從信陽到武陽是華陽夫人,棲霞女史,和金槍堡主韓傑生把守,明天就要向西進一百五十里,武幫主在哪一段?”

武天洪道:“我不歸段,是到處跑的。三聖有哪一位在附近?”

少年道:“這一段……”

另一少年搶問道:“你真是武幫主嗎?”

武天洪道:“見到華陽夫人、棲霞女史、韓堡主,他們都認得兄弟。南京兩次擂臺,想二位兄臺都沒有去?”

兩少年惘然搖頭道:“沒有,真可惜,武幫主想見三位師尊嗎?”

武天洪道:“不必驚動,明天兄弟就到武當山了。”

一少年問道:“武幫主屋裡那孩子是誰?”

武天洪簡單說一遍,是收伏的一個吃狼奶的野孩子,準備交給武當山管束。

兩少年又略談幾句,備致傾慕之忱,辭別而去,還要繼續查訪這一地段。最後終於告訴武天洪,這一段地帶,都歸鐵崖丈人總指揮,鐵崖丈人現在桐柏山,桐柏山的鐵崖丈人住處,已准許大家去了。

武天洪大喜,歇息一個上午,下午就帶着侯朗兒,回到恩師處。

路上,武天洪把鐵崖丈人,說成神仙,侯朗兒喜得抓耳搔腮,現出猴相。

見了鐵崖丈人,鐵崖丈人一驚,站起身急問道:“氣色又變了,得到什麼高人的傳授?”

武天洪把經過情形仔細稟告,引侯朗兒拜見,侯朗兒畏懼得全身簌簌顫抖,不敢近前。鐵崖丈人含笑地安慰了幾句,侯朗兒纔敢遠遠坐着。

武天洪又說到玉玲瓏害相思病之事。

鐵崖丈人怒道:

“好好好!左祥麟,右威風,你三宮六院去當皇帝吧,一個人不要把天地間的福氣,都佔全了,太圓滿的福氣會遭天地之忌的!你徒有虛名,功德未建,就在女色裡打滾,想想看,對是不對?”

這幾句話,恍如五雷轟頂,當頭棒喝,把武天洪全身震得恍然大悟,汗如雨下,連忙拜倒地上,道:“弟子謹記師父的話,功德未建四個字。”

鐵崖丈人伸手撫着武天洪頭頂,口中念道:“立言立德立功,希賢希聖希天!”

武天洪只恭謹地答道:“是!”一個字。

鐵崖丈人愉快起來,扶起武天洪,笑道:“有一個這麼聰明徒弟,確也是人間一樂!我這裡有不少熟菜乾糧,我取來給你們吃。”

鐵崖丈人進內去。

侯朗兒輕聲問道:“那老神仙說些什麼?立立立希希希?”

武天洪笑道:“你還不能懂,以後慢慢告訴你。”

侯朗兒又悄聲道:“老神仙冤枉你,他說你打滾,我沒有看見你打滾?”

武天洪大笑道:“明天路上再告訴你吧。”

鐵崖丈人取出許多好東西,放在桌上,看武天洪和侯朗兒大吃特吃,好像吃得愈多老人愈感到快慰。

鐵崖丈人道:“一進門,看你的氣色,後來又聽你的笑聲,看來你的功力,快可以抵得上師父來了,這次去大巴山,我可以很放心,縱使血淋兒出手,你至少也可以抵一陣。我們這裡接到線上報來的消息,彭清姑重傷不治,回到大巴山就死了,她們復仇的心很強,你們還是要十分當心。”

武天洪問道:“彭清姑真的死了嗎?不會是以詐死來佈置詭計?”

鐵崖丈人道:“傳聞之言,無人親見,不能斷定,小心就是了。”

武天洪又把自己打傷彭清姑,引起擂臺大混亂,問鐵崖丈人,究竟是功是罪?鐵崖丈人認爲是功不是罪,和海國三英所說相同。

武天洪始終爲此事,耿耿在心,經過三英三聖的權威地位師尊都說過是功,心中安定不少。

可是爲彭清姑之死,大巴山報仇心激烈,預料此去大巴山,必是一場喋血橫屍的生死決鬥,心情又十分沉重起來。

當晚,拜辭了鐵崖丈人,帶着侯朗兒,離桐柏山,又向西奔。

經過武當山,沒有上山,從山北繞過,仍然遇見守侯的武當山道士,傳了口信,說李玄鸚、玉玲瓏留下話來,叫武天洪加快追趕,她兩人已過去一天半。

武天洪心裡擔着大巴山復仇之火的沉重又想到玉玲瓏在相思病中,戰鬥力幾乎沒有了,全憑李玄鸚一個人,身陷一母兩姑的重圍,如何得了?火速快馬加鞭,疾奔大巴山極東端——雞心嶺,這是預先和李玄鸚、玉玲瓏,約好了的地方。

天色黎明之後,雞心嶺在望,只不過二三十里,到了一所山中市鎮,迎面遇見李玄鸚,在路上望着,想見李玄鸚等候武天洪已多麼心焦,旁邊還有些閒雜人們,遠站着瞻仰李玄鸚的天香國色。

侯朗兒一見李玄鸚,猛然一驚喜,在馬上跳了跳,武天洪按住他道:“不準對她無禮,她是我的妻子。”

說着,跳下馬來,忙問道:“把你急壞了?什麼事?”

李玄鸚向侯朗兒怒瞥一眼,向武天洪低聲道:“玉玲瓏怎樣也勸解不開,病很沉重,她一定要和你見一面,這裡我碰到我們線上的人,說雲鶴散人在此,九雲龍、陳年老酒、玉蕊仙妃、周老氣,都在附近。”

武天洪沉思道:“我去見玉玲瓏倒不要緊,只怕一見面之後,她再也不肯放我走開。我們去破大巴山,雖然非常艱險,是我們私下之事,不是奉命的,不必驚動別人,你看怎樣?”

李玄鸚道:“玉玲瓏怕不能上山,又少一個助力,憑我們兩個,怕要打敗了逃下來。”

武天洪道:“街上這麼多人圍着看你我的漂亮臉蛋兒呢,進去談吧。”

李玄鸚道:“一進去就見到玉玲瓏了?”

武天洪道:“你先去穩住她。”

李玄鸚返身急回店中。

武天洪向侯朗兒道:“你把馬帶去吃草喝水,不要打人,我一會兒就來。”

侯朗兒笑道:“你一會兒來,叫你的妻子也來,我愛她。”

把武天洪弄得啼笑皆非,板面孔道:“不要胡說,你怎麼可以愛我的妻子?這是沒有禮貌的話,以後不準亂講。”

侯朗兒怏怏地牽馬趔趄去了。

武天洪進入客店中,李玄鸚在一間大屋內,立刻感覺到,輕聲道:“武天蓬在這裡。”接着,一聲玉玲瓏的呻吟。

武天洪推門進去,還沒有把房門掩好,玉玲瓏陡然從牀上拔身飛起,撲在武天洪身上,只穿一身內衣,赤足,蓬頭,兩臂把武天洪抱得鐵箍似的緊,咽咽哭起來,把瘦頰兒貼在武天洪面上摩擦,淚珠落在武天洪耳上。

“大哥,把我想得快死了!”

武天洪走到牀前,俯下上身,把玉玲瓏放下,玉玲瓏不肯丟手。

李玄鸚輕聲道:“你抱她坐着,親親她,她真的快想死了。”

武天洪無可奈何,無論如何不肯把玉玲瓏抱在腿上坐着,只把玉玲瓏放在牀上仰臥着,玉玲瓏仍然緊緊摟住了武天洪,武天洪只好站在牀外,俯着上身,輕聲道:“玉玲瓏,以前你沒有這樣過呀,現在你怎麼忽然這樣想我?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玉玲瓏帶着眼淚笑起來,放開手,武天洪站起身,纔看出玉玲瓏黃瘦憔悴,兩頰削損,兩眼更大,她輕聲道:“大姊,你告訴他。”

李玄鸚笑道:“她想嫁給你。”

玉玲瓏連忙翻身,兩手捧着臉伏在枕旁。

武天洪道:“昨天我在桐柏山,見到了我師父,問過我師父,被我師父痛責了一頓。”

李玄鸚問道:“師父說什麼?”

武天洪嘆道:“我師父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大意是說,我現在剛剛有一點虛名,還沒有實在的大功大德,就要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說我沒有出息,要娶妻,也得等在江湖武林中,建立些實在的大功大德才行。南京擂臺我打傷了彭清姑,闖了滔天大禍,我師父雖然沒有責備我,只怕江湖武林中,大家不能不唾罵,叫我先滅一母三姑,再立起來壯武堂,壯武堂成功,纔可以談娶妻。”

李玄鸚聽了,心中略想一想,知道這不一定是真話,是對玉玲瓏說的。她道:“玉玲瓏,鐵崖丈人是對的,我們要先建立大功大德,纔是練武的本來宗旨。你就是想嫁武大哥,也不急急在一年半年之內,以後慢慢談,好嗎?你也得先向你父母稟告以後才行。你看怎樣?”

玉玲瓏蒙着面道:“大姊你過來,我偷偷告訴你。”

李玄鸚伏在玉玲瓏枕旁,玉玲瓏向李玄鸚耳畔低說了一句,李玄鸚站起身笑道:“我倒成媒婆了,大哥,玉玲瓏說,只要武大哥答應一聲娶她,哪怕十年以後成親都可以。”

李玄鸚說着,向武天洪點點頭,示意叫武天洪答應。

武天洪搖搖頭,站起身,走了兩步,兩手握拳,手骨格格作響,緊緊咬着牙關,幾乎出血……

一會兒,武天洪高聲道:“玉玲瓏,我武天洪堂堂男子,不能對你說假話,我把真話告訴你,我久已和李玄鸚說好,我要聚李玄鸚的。”

李玄鸚羞紅着臉跳起來道:“胡說,哪裡有這句話?我知道你想娶我!我還不一定肯嫁你呢!玉玲瓏對你這樣一往情深,你不答應?”回頭向玉玲瓏道:“三妹你放心,我包你成功,你給我半年六個月的工夫,我叫他答應你,好不好?他不娶你,我也不嫁他,好嗎?”

武天洪聽了,知道李玄鸚在安慰玉玲瓏;這樣說話的安慰,是不是對的?他一時也不敢斷定。

玉玲瓏聽了,方纔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還有個李玄鸚在先,這樣一來,弄得玉玲瓏一顆芳心,不知如何是好,伏在枕旁默默無語。

李玄鸚急向武天洪手指比劃,武天洪見了,心中猜到一半,道:“玉玲瓏,我們兩個太要好,什麼朋友也沒有這樣要好,今天你先運功行氣,恢復體力,我們破了大巴山,不也是一件建立功德的事嗎?”

玉玲瓏翻身坐起來,羞紅着臉低哭道:“不是要好不要好,大姊都知道了,人家女孩子,被你光東東地抱過,不嫁你嫁那個?”

武天洪笑道:“玄鸚,什麼叫光東東?”

李玄鸚嬌叱道:“還取笑呢!”

忍不住也笑出來。

玉玲瓏又伏在枕上悶着聲笑。

武天洪道:“我去把那侯朗兒安排一下就來。”說着,向玉玲瓏一瞥眼。

出乎意外,玉玲瓏並沒有不放他走。

武天洪走出外面,看見許多人圍在遠處山腳下,看什麼熱鬧,又見人叢裡面,人影縱橫飛躍,在猛烈拼鬥,卻悄無聲息。

武天洪急奔過去,從人叢上面拔身飛越過去,看見卻是窮財神章嘏,正在和侯朗兒疾鬥。

窮財神章嘏的乾枯瘦小身體,迅疾嬌捷,飛箭流星似的,雙掌奇妙飛翻,招招隱藏無限的威力,一味追撲侯朗兒,卻招招落空。

侯朗兒蹦竄閃跳,快如猿猴,兩掌上下封搪,全然是武當派秘傳的“三豐掌”,只是不夠精熟,不夠變化,被窮財神逼得走頭無路。

武天洪一落,一閃身向前,瞥然而過,已把侯朗兒扯着後腰帶拖開。

章嘏一見武天洪把侯朗兒拖開,怒道:“你幫什麼忙?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壞了我名頭。”

武天洪拱手笑道:“這是我的小弟弟侯朗兒,得罪老哥,恕罪。老哥怎會到這裡來?”

章嘏道:“我追一個人到這裡,轉眼之間,落了太陽的樹,沒影兒啦!”

說完,快步疾走而去。

侯朗兒眼閃兇光,露齒磨牙道:“大哥哥,不怪我,是他先打我的,這老頭子厲害,我要吃他的肉!”

武天洪笑道:“你倒會武當派的三豐掌,不是這一套掌法,你早被打死了,他的本事比我還高呢。你在武當山跟誰學的?”

侯朗兒道:“夜裡偷看會了的。”

武天洪道:

“今夜帶你去大巴山,和壞人打架,你也幫我打;你左手用三豐掌,右手用我教你的八翻掌,耳朵聽後面,有人丟石子打你的腦袋,一聽見風聲,馬上閃開,懂嗎?”

侯朗兒問道:“你的妻子也去嗎?”

武天洪怒道:“你老是想着我的妻子,不許這樣;她比我厲害,比剛纔那老頭子也厲害;到了大巴山,你看我妻子打人,離很遠,用手一指,人就死了。”

侯朗兒緊張地接着道:“你妻子就跑過去把那人吃了?”

又把武天洪弄得啼笑皆非,道:“她不會吃人,她留下來讓你吃,好嗎?”

侯郎兒跳着道:“那我今天晚上不吃飯,先把肚子餓一餓。”

武天洪厲聲道:“你敢吃人,看我打死你!”

侯郎兒嚇得急退幾步,縮蹲在地上。

武天洪笑道:“不要怕,好好聽我的話,我還是喜歡你。”

走過去把侯郎兒扶起來。

侯郎兒囁嚅道:“聽你的話,又不能打人,又不能愛你的妻子,又不能吃人,我不想跟你了。”

武天洪笑道:“冬天快到了,你不跟我,光身子在山裡,好嗎?”

侯郎兒搖頭道:“受不了,我還是跟你,等天氣暖和了再走。”

武天洪知道,侯郎兒由野獸初次爲人,自然是沒有人類情感的;不過肯這樣委屈,已經是好的了。

武天洪把侯郎兒帶入店中,另開一間屋子叫他睡覺,武天洪又到李玄鸚室中來,看見玉玲瓏穿好衣服,在默坐運功,李玄鸚手按在玉玲瓏背上,助她恢復元氣。

武天洪不去驚動,回來和侯郎兒同睡。

黃昏時,李玄鸚、玉玲瓏忽然來敲房門。

武天洪、侯郎兒都驚醒,跳起來開門,李玄鸚不愉快地道:“九雲龍來了,在上屋,叫快去破大巴山。”

武天洪遲疑道:“爲什麼要被他叫我們去破大巴山?我們自己要……”

說着已走到上屋,九雲龍王泰,五綹白鬍,勁裝,正在上屋內徘徊着,顯然很焦急。

一見武天洪來到,立刻下階來道:“雲鶴散人師父,已知道你們來到這裡,不及召見,留下字條,叫我們快快去大巴山,他老人家先去了。”

李玄鸚本來臉上帶着不愉快的神色,此刻似乎更惱了些,首先開口道:“王總鏢頭,天洪和各位誼屬師門,心裡有話,不便開口,我替他說好嗎?”

九雲龍愕然道:“說什麼呢?”

李玄鸚道:“我們不能去大巴山,我們三人此刻到這裡,不是要去大巴山,是要到定軍山我家去的。”

九雲龍面色一變,手中托出一張紙條,遞到武天洪面前道:“師弟你看看。”

武天洪、李玄鸚見字條上寫着:“速去大巴山,愚先行,鶴。”

李玄鸚抗聲道:“並沒有叫武天洪也去呀?”

九雲龍怒道:“那是他義不容辭的………”

言未畢,李玄鸚就已冷笑起來,冷聲道:“總鏢頭,這句話說得太欠分寸吧?什麼叫義不容辭?義在那裡?大家分配這由南到北的一字長蛇陣,已經把我們三個摒除在外了,沒有我們三個的份兒,我們爲什麼要去大巴山?縱使你們分配的時候,找我們三個人不到,也該有話留下給孫良幹,叫孫良幹告訴我們,派我們把守那一段,既然當初覺得江湖武林中,沒有我們三個了,今天爲什麼要我們去大巴山?”

這確是伏在李玄鸚心中的一段不愉快,悶了許久,今天拿了九雲龍來出氣。九雲龍一聽,也覺得當初把這三個主要的人忽略了,確有不對之處,心中感到很抱歉,正想回答:“這不能怪我,是三聖分派的。”

這樣一回答,豈不是把錯誤推到師父身上去?何等不義?還沒有考慮到更好的答話,武天洪心裡老是有個心病,此時他開口了,他說得更重,他道:“南京大亂,是由我打傷彭清姑引起的,倘如大家覺得這是武天洪的罪孽,天洪從此退出江湖,回家做個小商人吃飯,倘若覺得是天洪的大功,就不該把我們三個漏掉。”

九雲龍道:“打傷彭清姑,引起大禍,三聖三絕四奇,一律認爲是你的功勞,你不用介意。今天這事,縱使沒有云鶴散人留條,我老哥專誠來,求你幫忙,你也不能推辭呀?”

李玄鸚笑道:“既是專程而來,武天洪打彭清姑,當場中氣虛脫,此刻又相逢,連一句問侯的話也沒有?”

李玄鸚專挑別人錯處,以九雲龍的江湖聲望地位,可受不了,當時變色一拱手道:“對不起,算老朽栽了!”

說完,大步揚長而去。

李玄鸚悄聲道:“我在熊耳山當青龍幫幫主時,黃景在大巴山當青龍幫主,我來挽勸他好幾次,因此大巴山的路,我十分熟悉;我帶你們從偏僻小路,搶先大半天,先到大巴山;等他們來到,我們已把大巴山破了。現在馬上上馬快走吧。”

武天洪看看玉玲瓏道:“你體力怎樣?”

玉玲瓏笑道:“差不多恢復了。”

大家一齊上馬。

李玄鸚在第一,玉玲瓏在第二,武天洪、侯朗兒共騎一馬,在第三,乘黃昏後天色垂黑,魚貫放馬疾馳。

從這裡雞心嶺,去大巴山,也還有四五百里之遠,又都是極險峻無人去的小路,等於平地走一千里,千里馬雖然能日行千里,甚至一千二百里,那只是一種速度的說法,實際上任何馬也不能整整疾馳一整天,總要中途休息若干次,因此這四五百里的山路,由黃昏後開始,最快也得到天明之後,方能到達。

這次武天洪來,本已和李玄鸚商量好,是要白天里正面硬攻,不作半夜奇襲的。

武天洪吩咐侯朗兒道:

“到了大巴山,你看見許多人打架,你不要打,把他們打架的法子,都學了來。也許會遇見一個老女人,手裡拿着一個沒有頭的小孩子,你學會了她的打法,反過來去打她。”

侯朗兒笑道:“我可以把那老女人吃掉嗎?”

武天洪沉吟道:“那老女人,第一招打你,你學下來,第二招打你,你也學下來,第三招打你,你用她的第一招打她;她第四招打你,你用她的第二招打她,懂嗎?”

侯朗兒點頭道:“懂!”

玉玲瓏聽了驚詫道:“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打法,只要能避個敵人第一二兩招,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打下去了,對付任誰都行。他沒有內力怎麼辦?”

武天洪道:“我用《玄機武庫》上的‘百氣歸心’法,使侯朗兒當時有最強的內力。”

天色黎明,遠遠望見大巴山的主峰,在七八十里外,高聳霄漢,直破天雲,三匹千里馬,更放快腳程。

武天洪在馬上,施展“百氣歸心”的功夫,兩手的拇指中指,用力捏住侯朗兒的肩頭,道:“你兩手背在後面,頭伸得正直,呼吸,長長呼吸,慢慢呼吸,長呼短吸,呼吸到肚臍下面,那叫丹田。”

侯朗兒照做了,低聲道:“好舒服!”

武天洪道:“不要說話,再來一次……好啦,你的本領更大了!”

忽然路旁發現七八個大巴山的嘍囉,正坐着說話,見李玄鸚三馬四人來到,略瞥一眼,也不起身攔阻,仍繼續說話。

李玄鸚在最前,回頭道:“以前大巴山上,盤查很嚴,此刻那些嘍囉,爲什麼不攔阻?不是一母三姑不在山上,就是故意放我們,孤軍深入……”

玉玲瓏道:“在山上!我看見嘍囉都掛着白布,似乎替彭清姑的死,掛孝呢。”

李玄鸚當前帶路,到了大巴山的主峰之下,兜轉向南去,沿途看見幾處嘍囉兵,都是三五聚談,並不攔阻,頭後都掛一條白布。

三馬四人疾馳到大巴山青龍幫總堂面前一齊下馬,東方日出,青龍幫總堂形勢甚爲雄壯。武天洪在先,李玄鸚在左,玉玲瓏在右,侯朗兒在後,四人一同昂頭挺胸,大步走向這大巴山青龍幫,總壇大堂之前。

武天洪四人,一到了大堂之前,不禁一齊愕住,不知如何是好原來雲鶴散人已先來到,坐在上座,面向外,彭白姑、彭雪姑向雲鶴散人並排跪在下面,幾個奇醜的番婆,手中捧着許多書籍簿冊,分站在兩旁。

最怪的,是左側七八尺遠,設了一張病榻,彭清姑擁被坐着,面色慘白,右半邊身包裹着,不見右臂。

武天洪心中大疑,在南京擂臺上,自己發出五雷掌,清清楚楚是震碎了彭清姑的左臂,何以今天相見,左臂完好無恙,右臂卻不見?難道眼前此人,不是彭清姑?凝神一看,確確實實是彭清姑!沒有來得及多想,上面雲鶴散人已經看見,遠遠點頭叫武天洪四人進來。

武天洪叫侯朗兒止在外面,和李玄鸚、玉玲瓏,三人連忙進去,越在彭白姑、彭雪姑之前,拜見雲鶴散人。

身後彭白姑、彭雪姑,立起身,走向左右站着。

武天洪三人拜見雲鶴散人畢,立起身,剛要開口,看見大堂右側,玉蕊仙妃和周老氣都在。玉蕊仙妃招招手,叫武天洪三人走過去。

雲鶴散人始終未開口,這時先走下首座,大袖飄風,悠悠然走出大堂外。

武天洪、李玄鸚、玉玲瓏,走到周老氣和玉蕊仙妃面前,玉蕊仙妃和周老氣,連忙問侯武天洪,那天南京大亂之後到哪裡去的?武天洪道:“且慢敘闊,今天這裡是怎麼一回事?”

周老氣哼着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一母三姑鬧家務糾紛,請雲鶴散人來了斷,你們想得到想不到?”

玉蕊仙妃道:“南京一亂,彭清姑重傷,恨血淋兒來接應的太遲,三姑和一母吵翻了臉,那一母陰屍手血淋兒獨自走了,去鬧天台武當山。彭清姑灰心了,要回苗疆去;彭白姑、彭雪姑,一個要練武復仇,一個要做個平民,這姊妹兩對吵了許久,決定分家,在大巴山巫山有許多許多財產,姊妹倆分家,分財產分不公平,爭吵了半個多月,不能決定,經過多少英雄前來調解,都不行,她們探得大師伯和我們來到附近,又請我們來替他們斷家務事。”

武天洪問道:“那陰屍手血淋兒呢?”

周老氣道:“三姑都說她回松潘去了。”

李玄鸚向武天洪道:“這件事這樣辦,你看好不好?大巴山她們家務事,我們懶得多管,交給九雲龍周老大哥和二妹辦,那一個要歸降漢人,請雲鶴散人帶去。我們四個人,這就是去松潘,剿滅血淋兒,好不好?”

武天洪問周老氣道:“她們的家務事,怎會找到我們來了斷?這不太奇怪嗎?”

周老氣道:“彭清姑在內地沒有財產,所有財產是彭白姑和彭雪姑的,有山田、有果林、有房屋,還有山洞珠寶收藏,估不出價錢,因此無法分得公平。請縣官來斷,縣官斷不了,請終南山老妖道來了斷,也斷不了,彭清姑更無法子,因爲無論怎樣分家,也不能分得兩份一樣多,財產多,又估不出價來,怎能分得一樣多,她們找黑道的人,沒有人能了斷,不知怎樣,又找到了藥王高二也斷不清,叫她們來請我們的。我們剛到不久,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最好的了斷法子。”

玉玲瓏問道:“誰要報仇?誰要歸降漢人?”

玉蕊仙妃道:“彭白姑要歸降漢人,藥王高二說,她要真肯歸降漢人,藥王高二能把她的臉上刺花都退去;彭雪姑曾被大姊斷兩指,要回去學武復仇。”

武天洪問道:“老大彭清姑呢?”

彭清姑在遠處病榻上答道:“我什麼也不想了,苗疆有丈夫孩子,我只想回家。在江湖上拼鬥,總是有死傷有勝敗,我爲什麼要再花十幾年的光陰去爭一口氣?十幾年之後,再打不過你,豈不是白費?還不如讓我在家過十幾年太平的日子好些。只等她兩個家務一了斷,我就帶彭雪姑回去,你們要是能替她倆早一些了斷,也可以讓我早一些回家。”

李玄鸚笑道:“這有什麼難了斷?兩三句話就了斷清楚。”

不但周老氣、玉蕊仙妃、玉玲瓏三人都愕然,連武天洪也一詫,周老氣問道:“你說得那麼容易,你看看那些番婆,手裡捧着那麼多的薄子,都是賬目,有賬目沒有估價,那些山洞裡珠寶金銀,少說也有百把萬兩銀子呢,人怎麼能兩三句說話就能了斷?你說說看?”

彭白姑、彭雪姑走過來,一齊向李玄鸚福了一福道:“還請李幫主替我們了斷一下吧。”

李玄鸚還禮道:“既然叫我了斷,兩位姊姊要服我的了斷才行。”

彭白姑、彭雪姑同聲道:“一定服你。”

李玄鸚笑道:“了斷之後,二姊叫藥王高二,退去臉上花紋,就跟雲鶴散人去;三姊回家練武,以後向我追報斷指之恨,我一定等你,是不是?”

彭白姑、彭雪姑都應道:“是!”

李玄鸚大步走到中間首座,公然面向外坐下。

彭白姑、彭雪姑跟過去,站在李玄鸚面前,正要拜下,玉蕊仙妃和玉玲瓏,都趕到扶住,不讓兩姑下拜。

李玄鸚莊嚴地高聲道:“這是青龍幫幫主李玄鸚說話,本幫熊耳山分壇主彭白姑,巫山分壇主彭雪姑,因爲財產分家,不能分得公平,告到本幫主面前來,財產的數目太雜亂,估價不定,沒有法子分家,是不是?”

彭白姑、彭雪姑聽李玄鸚自命爲幫主,硬把兩人稱做分壇主,屬於李玄鸚手下,心中有些不服。可是事已到此,分家之事,急於求得解決;而且雲鶴散人、周老氣、武天洪等等,都在此地,根本無法反抗;二人想起來,彭白姑佔熊耳山,彭雪姑佔巫山,本來就和分壇主地位差不多,並沒有降級,當時兩人不由自主地,同聲答道:“是的。”

李玄鸚高聲道:“既然本幫主說得不錯,現在本幫主替你們了斷,只有一個最好的法子,兩位分壇主聽着!”

彭白姑、彭雪姑又答應一聲。

李玄鸚莊嚴地道:“由彭白姑,把所有的財產,仔細分成兩份,全部分好之後,由彭雪姑先挑一份給自己,餘下的一份,是彭白姑的。就是這法子,退堂!”

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侯朗兒,五人五馬,疾奔松潘!去鬥陰屍手血淋兒!侯朗兒是從大巴山得到一匹好馬的。

玉蕊仙妃是自己要求加入的,武天洪三人自然歡迎。

在大巴山,已經打聽得明明白白,陰屍手血淋兒,住在松潘之西,近邛崍山下,骷髏山的白骨洞洞中,在“毛兒蓋”之北,毛兒蓋是個市鎮之名。

從大巴山到毛兒蓋,雖然同在四川省境內,卻有一千六百里之遠,沿途全都是崇山峻嶺,怪崖危谷,到了有名的“劍閣”,就是路途的一半。

路上疾走了四天,到了毛兒蓋。

這四天之中,玉玲瓏的病體己全好,功力完全恢復,侯朗兒把武天洪、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四人的武功,全都學了去,一看就會,一會就精;丹田內力,也不斷的增長做人的規矩品德,更進步不少,並且認得了不少的字。

但凡遇到有字的地方,武天洪朗誦一遍,侯朗兒就全認得了。

到了毛兒蓋,向當地人打聽骷髏山白骨洞,竟沒有一人知道。

有年老人的指道:“由毛兒蓋向西北五十里,有一座高嶺,山形險惡之極,從無人上去過。此時雖在深秋,仍然有怪獸毒蟲出沒,山谷中終年瘴氣封鎖,瘴氣之下,流出來的清泉,甘香清冽,卻有極毒,沾一些在皮膚上,立即發黑腫爛,爛見五臟而死。據僧人道士傳說:西高峰山腰,產一種奇草,‘桑葉蘭花’,有腥臭氣,專治一切中蠱毒氣中瘴氣。

又產一種奇怪東西,冬天是一條二三寸長的黑色毛蟲伏在土中,像蠶,夏天蟲背上生出花葉,吃到花葉,練武的人增加功力,叫‘冬蟲夏草’,簡稱‘蟲草’;如果挖到五寸長的黑毛蟲,那已有百年以上了,功效更大。”

武天洪又把血淋兒的形態狀貌和鬼叫聲都說了,老人卻茫然毫無所知。

武天洪五人決定,先到這高嶺去看看。

他身邊取出藥王高二的丹藥,分給每人。

天色黎明,武天洪五人的五馬,離開毛兒蓋,疾奔北面五十里的高嶺。

經過茫茫四十里的松潘草原,四十里之後,山形陡然聳拔,無數巨石,矗立一二十丈,嵯岈橫斜,似巨獸,似怪人,似傾側的危塔,似欲倒的碉樓……下面又是懸崖冥不見底,絕壁迎面攔路,獨條石樑危度深谷,亂齒尖地不能下腳,處處衰草枯樹,滑苔急水。五人無可奈何,都下了馬把馬放到草原中,施展絕世輕功,直攀巖脣石舌。侯朗兒本是野生動物,更能縱跳如飛。

但見五人前後一連串,縱身一躍,雙手攀着直壁上一塊凸出石舌,一蕩身,如甩鞦韆,平空飛向一株枯樹,捷如猿猴,左向樹頂,一橫飄身,斜落在一座小峰頂上,猛然注坡疾下,下面是山裂縫,五六丈闊,又拔身一飛,越過山縫,搭腳在斷崗腰旁,嗖嗖嗖,三步向上一竄,奔到斷崗頂,從一條一尺寬的天然獨石橋上,輕輕奔過百丈深溝,一提氣輕身,向陡峻無比的直坡奔上去,繞過巨峰腰,進入白雲茫茫的深谷中。

團團白雲,無窮盡地迎面撲身飛來,像霧氣,像棉花團,溫暖暖地微帶潮溼,靜悄無聲地漫身而過。

茫茫雲中,看不到十丈之外,腳下步步加高,忽然泥濘沮洳,忽然遍地尖尖石筍,忽又是軟沙失足,忽又是洞穴陷身。五人循峻坡疾奔向上,這峻坡峻得幾乎到了筆直的程度,滿生滑苔,坡上不少草木,可以手腳並用,手揪草木而上,人在茫茫白雲中,不見山頂,但向峻坡疾升而上。

突然這峻坡向內凹進去一大塊,有三四丈方圓,亂草叢中,一頭人似的黑猩猩,踞坐在內,抱着兩頭小猩猩。

武天洪一馬當先,突然看見黑猩猩,不去驚動,從凹處旁邊,飛似掠過去,疾向上爬。

黑猩猩沒有動,低沉地狺狺吼着,吼聲方起,五人已經都飛掠過去了。

五人衝出白雲之上,豁然天地開朗,秋陽當空,萬里蔚藍天色,四周峰嶺連綿,耳邊但聽天風虎虎獵獵之聲,腳下全是混混茫茫的雲海,飄出谷外,漸漸散成片片團團孤雲浮雲,迤邐峰間空中,冉冉而去。

武天洪五人所在處,是一處圓頭的峰頂,有百畝大小,中間矗立一塊不規則形的丈二石碑,五人走近看,看見碑上刻着兩行八個大字,是——“有誰能到?唯我獨尊!”

下面刻着四個稍小的宇,是“陰山墨豹”。

武天洪陡然想起“陰山墨豹”是三百年前,暗中追蹤日月光華客和天下第一媼的一個巨魔頭。想當年,陰山墨豹曾來到此絕頂,留下字跡。他以爲這是最高之處,再無人能到,不想三百年後,又有武天洪五人到了此處。

五人無心欣賞古蹟,站在高峰頂上,縱目望去,隱隱望見二三十里之外,亂峰羣峙的中間,有一條山谷,全被雲封霧鎖,不知有多深淺。那山谷中的雲霧,其狀特異,不像雲霧,比雲霧淡,漠漠漾漾,遠望倒有些像水流,迎着上午日光,映出淺藍帶翠綠的暗光,中間不時浮沉着嫩桃紅色的影色。

武天洪肚皮裡,書裝得也不少,記得書中曾經敘述過:蠻荒山谷中的瘴氣,正是這樣,瘴氣往往似雲似水,泛出五彩美觀的影色;可是人一中了瘴氣,立時昏死。

那邊既有瘴氣,恐怕就是毛兒蓋老人所說的地方,五人略一商量,疾向瘴氣谷奔去。

這一路一眼望去,雖不過二三十里,可是忽而低下直降到谷底,忽而高上直升到嶺脊,一路上看見不少不知是人是獸的骸骨,也有殘餘腐化,無數尺許長的巨型螞蟥,在腐肉中蠕蠕起伏鑽動,令人見了不由要噁心嘔吐。

迎面一座短峰,山壁刻着三個大字:“骷髏嶺”!從字跡上看,是陰山墨豹的手筆。既然找到了骷髏山,料想陰屍手血淋兒所住的“白骨洞”,必在附近,五人立時戒備起來——把避蠱解瘴的藥粉,都填入鼻中,抹在脣上,李玄鸚拔出祥麟劍,玉玲瓏拔出威風刀,玉蕊仙妃也拔出一柄奇形古劍,劍刃上闊下狹,一拔出後,香氣四溢。玉蕊仙妃把劍給各人看了道:“這是華山鎮山之寶,據說是春秋戰國時,吳王闔盧的湛盧劍。”

武天洪是空手,侯朗兒拾了一大把小石子,放在衣袋中,他說他善於飛石打鳥。

五人繼續向前疾馳,飛竄跳躍,中午日光之下,似五隻貼地疾飛的飛鳥。

離前面瘴氣谷,只有四五里路之近,那瘴氣迷漫在谷,卻似盪漾的波面,緩慢地起伏浮沉,淡藍翠綠的漣漪中,泛出嫩桃紅色的光彩,似青衫美女,面帶微酡。

忽然看見左右半里平地面上,一個大深坑,只露着深坑口,坑口旁一塊四尺長的碑碣。五人轉身奔去,早巳看到碑碣上的字,赫然是“白骨洞”三個字。

武天洪急止住衆人,一同悄步走近坑口,坑口有兩丈方圓,面下一看,只是三四丈深的井形,可是井壁下有人工做的木料門樓,已朽壞欲倒,門樓下面兩扇黑漆木門,漆色不太舊,門上一塊紅地金字的門牌,上面寫着:“華山陸寓。”

正是陰屍手陸氏的住處!玉蕊仙妃首先涌身下入坑井中,震手一劍,把黑漆門劈開一個大洞。

李玄鸚急道:“太魯莽了,我們都下去!”

說着和玉玲瓏飛身落入坑井中。

武天洪一招侯朗兒,也落到底下。

見黑漆大門被劈開三四尺大的洞,武天洪又是一掌,把大門全震成碎塊。

大門裡面一片黝黑,不知深淺,發出大門被震碎的嗡嗡迴響,並不見有人叱喝而出之聲。

玉蕊仙妃拔步要衝進去,李玄鸚火速一把拖住道:“不要太魯莽……”

玉蕊仙妃一掙脫道:“我什麼都不怕!”

飛似地衝進去。

李玄鸚、玉玲瓏、武天洪、侯朗兒,一同疾進入內。

只奔入六七丈,就碰到石壁,洞已走完。

內中漆黑不辨五指,五人都是從外面大太陽光下,乍奔進來,更看不見。武天洪立刻提出丹田真氣,散佈周身之外七八尺方圓,護住身體,李玄鸚和玉玲瓏,也都放出真氣,玉蕊仙妃還沒有這份功力,她從鐵崖丈人練成乾元純陽罡氣,功力僅能佈滿周身,不能放到體外。卻苦了侯朗兒,被逼在武天洪的真氣後面,擠不上前。

李玄鸚取出摺子,手中一晃晃亮,向前一照,原來已到洞底,前無通路,可是左面卻有一條岔洞,洞口一丈方圓,曲折向下,五人急從洞中走下去,這條洞倒不太黝暗,不時從石壁縫中,漏下一線天光,這一線天光,對於完全黝黑的深洞中,卻產生極大功效,可以不用火摺子照路,也能看出,並且五人已經習慣在黑暗中。

這條洞曲折向下,有十多丈,分岔成兩條甬道:一條仍繼續向下,一條則轉向另一面,又復向上。

武天洪悄聲道:“這裡離瘴氣谷不遠,看方向,這條向下的甬道,要是通往瘴氣谷裡去,卻不是好玩的;我們先往向上的甬道走走看。”

玉蕊仙妃道:“照我猜,血淋兒是半人半鬼的東西,斷然是住在人不能去的地方,我們還是向下去,我先走!”

她勇敢地走入向下的甬道中。

武天洪四人不能讓她落單,也只得跟了去。

這下的甬道,愈走愈狹,走着走着,狹得僅能容一人,又十分漆黑起來,眼前半寸都看不見。

李玄鸚正要再摸出火摺子來,突然這絕靜的甬道中,極敏銳的聽覺之下,似乎聽見十多丈外,有極輕微的聲音,那聲音的輕微,在似有似無之間,像是一個人睡覺,夢中磋牙之聲。

五人都聽到了,立刻偏過身體,把脊貼着山壁,停止了腳步,全都屏止着呼吸,再仔細分辨,究竟是什麼聲音。

一會兒,過了一段死似的靜寂,黑暗中,忽然玉蕊仙妃低聲怒道:“哪一個摸了我的臉一下?”

玉玲瓏立刻低聲接口道:“我也被摸了一下!”

武天洪聽了,心中懷疑是侯朗兒,他低叫一聲:“侯朗兒在哪裡?”

侯朗兒聲音在最後道:“在這裡。”

侯朗兒聲音離玉玲瓏三丈多,絕摸不到。

李玄鸚輕輕哎呀一聲,黑暗中風聲微動,似乎李玄鸚在動手打什麼。

突然,十多丈外遠處,像是在甬道底,發出一連串冰冷冷的尖銳怪笑:“粲粲粲粲……”

玉蕊仙妃猛然一聲嬌喝道:“什麼人?”

只聽那粲粲怪笑聲,愈笑愈大,愈大愈近,黑暗不辨五指中,笑聲已迫到面前四五尺。

玉蕊仙妃猛然揮劍,向笑聲砍去,砰!一劍砍下一塊斗大的石頭,火光一亮什麼都沒有,只是那尖銳冰冷的怪笑,變成了瘋癲的狂笑,是個沒有牙老太婆的笑聲,笑聲從五人身前飄過,飄出洞外。

李玄鸚見情形不大好,向前摸索着玉蕊仙妃的衣服,扯一扯,輕聲道:“扯呼吧!”

玉蕊仙妃也有點膽寒,轉身退後。

五人都退出這向下的甬道。

這裡稍寬闊些,五人聚在一處,定了定心,玉蕊仙妃又大步走向向上的甬道去。

這向上的甬道,忽寬忽窄,有些天光漏入,五人剛從深黑中退出來,走到此處,已感到十分輕鬆。

甬道越走越高,轉了兩個彎,忽到盡端,卻是兩扇緊閉着的石庫門,一望而知是人工做的。

玉蕊仙妃在前,走到石庫門前,用劍砍了兩下,火光兩閃,進落些石塊下來。

突然石庫門裡面,有鬱悶的聲音問道:“是有人敲門嗎?”

這算是半天人山的旅程中,第一次聽到人說話。

玉蕊仙妃喊道:“不錯,有人敲門呢!”

武天洪四人,連忙側身閃開背貼石壁,嚴密戒備。

轟隆隆,石門向內開了,露出強烈的炫目光亮,一個高大而乾瘦的人,揹着一個大麻袋,當門向外而立,正向外面觀看分辨。

玉蕊仙妃驚呼道:“咦!老二哥,你怎麼在這裡?”

卻是藥王高二!高二大笑道:“你們怎麼會搜查到這裡來?再遲些,老朽就走了,快請進吧?都是誰?”

五人大喜,一同進入石庫門內。

門內是七八丈方圓的石室,一望而知是個煉丹製藥之地,有鼎爐,有大小瓶罐,有藥草……

室內點着巨燭,十分明亮。

高二和大家一一見了禮,笑道:“二十多年的密處,被你們找到了,這是老朽的存藥的藥庫,就附近採取那桑葉蘭花,煉製好藥,此刻正來取藥,要回大巴山去,替彭白姑退去臉上的花紋,你們因何事到這裡來?”

李玄鸚笑道:“我早已知道,你正是三尸神的大哥,令尊野人王,叫你去學醫,替父親治蠱,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們此刻是爲了找血淋兒來的,你不惱嗎?”

藥王高二呆了呆,嘆息道:“老朽只能使自己在正道上,卻不能叫三個舍妹,不爲非作歹!老朽是從父姓,姓高,三個舍妹從母姓,姓彭。你們要找血淋兒,她不在這裡,她白天不能出來,藏在瘴氣谷下面,晚上才能出來。血淋兒只爲了報仇,這樣濫殺人,已死有餘辜,你們要捉她,夜晚是不能勝她的,白天裡捉她,比捉小雞還容易,她的武功到白天就沒有了。你們想個什麼法子,白天逼她出來?”

玉玲瓏問道:“另一條向下的山洞,有個無牙老太婆怪笑聲,那是什麼?”

藥王高二大震驚,嚇得把背上的藥囊落在地上,急問道:“你們下去了?”

武天洪道:“我們都被摸了臉。”

侯朗兒道:“哦,不是你們摸我的?誰!”

藥王高二驚駭道:“那是一個不知名的大惡魔,據說是被方山子囚禁在這裡,永遠不能出來。方山子離現在幾百年了,這大惡魔不飲不食,焉能活到現在?怕不可信,血淋兒就是跟這大惡魔練的武功。你們被惡魔摸一下,倒不要緊,若再深進去幾步,就會變成瘋魔癲狂,老朽也無藥可治。”

玉蕊仙妃問道:“我們用什麼法子,把血淋兒白天裡逼出來呢?”

藥王高二沉吟道:“也罷,助你們一臂之力,這陸氏也惡貫滿盈了。你們在辰時,沿那瘴氣谷谷邊去找,只有辰時瘴氣降落得低些,可不致中毒。找找看,倘若發現有一路腳印,只是左腳的腳印,沒有右腳,右腳是個圓棍的腳印,那就是血淋兒的來蹤去跡,血淋兒只有一條左腳,右腳被她丈夫翁仲魁砍掉了,配了一條木棍腿,故所以右腳腳印,是個圓木棍形的。你們找到血淋兒的來蹤去跡之後,在黃昏時候,撒下‘右旋通心粉’。血淋兒到了夜裡,仍然踐踏着她自己的足跡出來,就踏上右旋通心粉了,一踏上右旋通心粉,她心裡會變得反常,夜裡不敢出來,白天卻跑出來,吸收太陽光,使心裡舒服些。你們埋伏好等侯着,就可以一舉成功。老朽說的右旋通心粉,是老朽所制的,這裡有一罐,你們拿去吧。以後不必對旁人,說是老朽助力的。”

說着,就裡面支架上,取了一隻一升大的瓦罐,外面標籤寫明:“右旋通心粉”,遞與李玄鸚。

李玄鸚接過來,再三道謝,武天洪各人,也再三道謝,藥王高二道:“這裡沒有什麼可款待的,我們都出去吧。”

衆人一同出來,藥王高二熄滅燭光,關上石庫門,在前引路,一會兒,衆人一同走出洞外,到那井坑之中,天光大亮,滿天晴空,井坑裡離地面有三四丈,衆人一齊拔身飛起,躍出坑上,在“白骨洞”碑碣邊,看日影西斜,已是未末申初時分。

藥王高二向遠處指道:“那邊六七裡外,有個小市鎮,雖沒有客店,但人家都可借住,你們只說是藥王高二的朋友,他們就不會疑心,會留你們住一夜,明天早上走,千萬不要給他們錢,給錢他們會惱的,你們只躬身一齊說:‘大力王菩薩保佑你們’!他們就會很高興了。”

說罷,略一點頭,轉身大步走去,腳步不快,人卻如脫兔飛矢,倏忽半里路下去,漸漸遠去不見了。

武天洪五人,由李玄鸚帶着那一罐“右旋通心粉”,同往藥王高二所指的遠地方走去,果然看見山坳裡,一片房屋密集的市鎮,五人走到市鎮裡,市鎮上的人,都以新奇懷疑的眼光看着五個人,五人見有一家大門開着,裡面坐着老頭、老太婆,向前躬身,武天洪道:“請問可以借住一夜嗎?”

一個老頭向五人上下打量着,也不站起身,翻眼乾澀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武天洪躬身道:“我們是藥王高二的朋友。”

老者慌忙站起身,笑道:“藥王高二的朋友,怎敢怠慢?快請進來。”

五人跟着老者進去,屋內倒也寬敞整潔,老者推開一間房門,指道:“這裡好不好?”

卻是一間臥室,有三張牀,武天洪也不懂這裡風俗規矩,不敢多問,就躬身答應,五人都進臥室內。

主人招待得十分周到,備茶備飯,蚊蟲特多,又焚些除蚊草,五人早早睡了。

次日一早起身,又吃了早餐,五人出門,排齊了一同向主人躬身說着:“大力王菩薩保佑你們!”

老者大喜,連連長揖,送出大門。

五人急奔瘴氣谷。

看日影,此時正是辰初時分,五人沿瘴氣谷的邊緣,分散開四處尋找,此時谷的的瘴氣,果然比昨天所見,低下七八丈之深,仍然漾蕩浮沉,泛着鮮豔悅目的色彩。

不到半個時辰,被玉蕊仙妃,首先發現了血淋兒的足跡,沿着鬆土地向前一隻左腳的男鞋印,旁邊就是一個小圓形的棍端深痕。

李玄鸚急打開藥罐,不敢用手去抓,捧着藥罐,向地上微微潑撒,撒出的都是黃色細粉末,恰好混在泥土中,不易分辨。

循着足跡潑撒下去,足跡走向那白骨洞洞口,約有二里路長,罐中藥末,潑撒下一半,李玄鸚停止,留下一半藥末,等這次萬一不靈,下次再用。

撒好之後,封好藥罐,五人擡頭四望,尋找埋伏的處所,以便於半夜,偷窺血淋兒的動靜。

在距離足印三裡多路之處,找到一所山石環抱之地,有半畝大小,四周一人多高的亂石,卻似四周圍上一道城牆,五人都藏身其中。

今夜血淋兒從瘴氣谷中出來,踐踏了藥末,到明天,藥力見效,就要耐不住,白天出來了。這時剛剛一早,要乾等整整一天,五個少年人,如何耐得住?但武天洪嚴厲約束:千里奔來,成功就在今天一天一夜,永除江湖大患,如何能急躁敗事?大家都依武天洪,整整一天,在這亂石環抱中,靜靜默默過去。

天色黑下來!武天洪五人,都悄無聲息地,蹲伏地亂石後面,微露半臉,向遠處血淋兒足跡處,目不轉睛地望。

寒星滿天,死似的靜寂。

約莫估計在二更左右——突然瘴氣谷中,裂響出來一聲悲慘淒厲的鬼哭:“血——淋——兒——”

令人全身毛髮悚然!一會兒,隱隱約約的一個人影,從瘴氣谷中走上來,五人之中,除去侯朗兒,四人都在南京大亂時,看見過血淋兒的,正是她,一個矮胖的老太婆,面目不清,身上短衣大腳褲,右手高舉着一個無頭五歲男孩屍體,晃晃蕩蕩地,慢步蹣跚走向白骨洞。突然,血淋兒止步不動,伸頸向空中舉鼻嗅聞,轉面向武天洪五人藏身之處走來,邊走邊聞嗅着!敢情武天洪五人,身上的氣味,散在空中,被血淋兒聞到了!武天洪五人,心中大駭,刀劍都未拔出,火速提足丹田十成功力,散佈全身,蓄勢準備着。

血淋兒聞嗅到一里半之內,突然飛似地疾進,滿空響起“宰宰宰宰”之聲!武天洪一聲震天大喝,五人一齊飛身出來,四散落下。

同時,血淋兒疾如電光石火,一道寒冱凜冽的萬鈞力量,排山倒海而來,血腥腐屍之氣,卷滿天空!同時,侯朗兒被震退三十多丈,玉蕊仙妃也被震起十多丈高!同時,武天洪、李玄鸚、玉玲瓏,電射向前,從斜側面疾奔血淋兒。

血淋兒悶聲不響,兇悍地一轉身,右手舉着無頭孩屍直向武天洪。

武天洪同時,展開八陣圖絕學步法,倏忽飄開二十多丈,同時,李玄鸚祥麟劍,玉玲瓏威風刀,兩道銳光疾嘯,似飛箭離弦,直迫到血淋兒身後七八尺。

血淋兒一旋身朝後,李玄鸚、玉玲瓏倏忽不見,武天洪一聲亮喝,又到血淋兒身旁五六尺。

血淋兒疾返身向武天洪,武天洪把桃花四娘子的九連山遁甲奇門步法,合在八陣圖步法中,一閃身影,冒險突入血淋兒左肩後面二尺,同時,玉玲瓏把“九方移形換位法”滲入八陣圖中,閃到血淋兒右前方一閃,李玄鸚已攻到血淋兒頭頂上空,疾如飛隼,倒身俯衝而下,祥麟劍電閃奇芒,飛瀑疾落,這三人絕頂絕招殺到,血淋兒早閃退十多丈之外。

恰是玉蕊仙妃落身之處,不過五尺,玉蕊仙妃疾閃撲上前,大羅天劍法最後一招“萬法歸宗”,湛盧劍橫頭砍下。

這裡,七根安息針電射而到。

但見一陣腥風捲起,沙石狂飛,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血淋兒早已奔到四五十丈之外。

平空一條黑影,疾撲到四五十丈之外,卻是侯朗兒,左手三豐掌,右手八翻掌,加上玉玲瓏的十二金鉤腿法,直迫到血淋兒身前四五尺。

血淋兒向前左手一抓,侯朗兒騰身飛起,從血淋兒頭頂上越過,迅疾如電光石火,未落地,空中一連十幾掌,如滿天花雨暴落,着着打在血淋兒頭上,剛一落地,武天洪疾追,血淋兒一聲慘厲的悲啼,又逃出二三十丈,一扭身,落到瘴氣谷之中,沉入瘴氣波中不見了。

五人一齊追到,卻無可奈何。

李玄鸚手中接到的玉玲瓏的七根安息針,交還玉玲瓏道:“你放這七針,卻被我中途截住接下,安息針能解百毒,我怕血淋兒中了安息針之後,反而消了右旋通心粉的藥力。”

玉玲瓏恍然大悟。

玉蕊仙妃笑嘻嘻地,手中捧着一段半寸長的木頭,道:“替華山派報了一個小仇,到底削下血淋兒的右邊木棍腿一段,‘萬法歸宗’這一招真正厲害!”

侯朗兒笑道:“大哥哥,這妖怪再出來,我會打她啦!”

武天洪心中不勝欣喜:三個月前,第一次動手,僅和黃毛精打個平,三個月後的今天,居然敢和血淋兒對上幾招,看樣子,自己單打獨鬥,二三十招是可以對付的!但是他看到侯朗兒進步得這樣快得駭人,心中又有些不安,深恐以後這孩子變了心,不容易制伏,又是大禍。

五人低聲歡談了一番,各人誇耀自己的手眼身步法,無形中都以能和血淋兒對上幾招,覺得驕傲!就在這四面亂石環抱之中,五人輪流值夜守衛,睡了一覺。

天明醒來,忽不見了侯朗兒!武天洪大驚,四人火速各地尋找,到處嘹望,寂然毫無蹤跡!玉玲瓏道:“一定是在他值夜時逃走的。”

武天洪感到從未有過的驚惶失措,焦急道:“半夜被血淋兒偷襲喪命,倒也罷了,只怕是不慣守禮法,私自逃去,又是一個江湖上的大禍患!我們四人有一人當了黑道魔頭,都比三尸神厲害,這侯朗兒比我們更可怕,幾天功夫已快追上我們,除了三聖三英三絕四奇,誰能抵擋得了他?”

李玄鸚道:“若再過些時,說不定他的武功,會比我們還高!”

玉蕊仙妃埋怨道:“都是大哥弄出來的麻煩,當初何必要他?你看昨晚的情形,不是我們四人已是足夠勝了血淋兒了嗎?”

李玄鸚沮喪道:“地靈星說,血淋兒除去之後,江湖浩劫方纔開始,莫不是應在侯朗兒的身上?卻是你引起來的,我看你怎麼辦?”

武天洪笑道:“你一向足智多謀,不能替我想個法子嗎?”

李玄鸚詫異道:“看你這神氣,好像滿不當回事似的,那不是你已經有了好法子?還來問我?”

武天洪笑道:“果然瞞不了你,告訴你吧,當初我收用侯朗兒,早已料想到,最不幸他會變心,離開我去作惡,我袋裡已經預備好了一柄殺手鐗,一步棋子,可以捉他回來。”

玉玲瓏問道:“什麼棋子呢?”

玉蕊仙妃猛然一閃身道:“血淋兒出來啦!”

衆人連忙回頭望去——只見瘴氣谷的對面,坐着一個可怖的老婦人,在清晨日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滿頭黑髮蓬亂如飛,一張三角形突兀枯骨臉,兩眼的下眼皮垂下,使兩眼變得特別大,兩個眼珠要突出流下來,身穿藍布短衣,蹲坐在瘴氣谷邊岸上,面向着這裡,兩腿被荒草掩蔽着,右手舉着一個無頭的男孩屍體,腔上鮮血潤潤地;老婦人正在伸頸向前,呶着老嘴,向這裡吹氣。

一吹氣,就有一種“籲——”的怪聲,瘴氣谷中的瘴氣,就被帶起來,形成一條淡藍翠綠的長長霧條,霧條筆直地飛向武天洪藏身之處來。

武天洪四人藏身之地,距離瘴氣谷有二三裡,那血淋兒踞坐在瘴氣谷對岸,一口氣一吹,一條瘴氣疾飛到一里多之長,究竟距離太遠,一口氣還吹不到。

血淋兒只顧伸頸呶嘴用力吹,“籲——”的聲音連續不斷,一條瘴氣由一里多長延伸到二里長,距離武天洪四人只有半里遠近。

武天洪四人,忙把避瘴解毒的藥末,抹在鼻口之中,靜靜不動,靜靜看着。

一會兒,那血淋兒似乎很疲倦,停止不再吹了,把身體臥倒,在瘴氣谷對面岸上一打滾。坡岸上一打滾,自然是又落到谷裡去;血淋兒這一打滾,卻倒滾向坡上面去。她一打滾,露出右腿,果然是一條木棍腿。

四人仍靜靜看着不動。

血淋兒滾上去,伏地不動,似在曬太陽,背部曬了之後,又仰面曬前身。

血淋兒一身純陰凜冽冱寒之氣,根本不能見日光,此刻她似乎非常需要日光,無疑的是“右旋通心粉”奏了功效,使她反常。

武天洪悄悄一招手,四人一齊出來,循着血淋兒視線所看不到的地方,利用山石掩蔽,飛似地疾走。

大寬轉兜繞了十多裡,從瘴氣谷右端,繞過瘴氣谷,疾奔到對面。

四人迅疾分爲兩路,武天洪李玄鸚,冒險向下,奔向血淋兒和瘴氣谷之間,攔阻血淋兒退回瘴氣谷下;玉蕊仙妃和玉玲瓏,則從上面高處俯衝,兩聲嬌叱,電射疾瀉而下,猛撲血淋兒。

武天洪李玄鸚疾由下向上飛攻。

血淋兒十分萎頓爬起身,急要奔瘴氣谷,一見武天洪李玄鸚迫到身前,忙回身舉起孩屍,向玉蕊仙妃衝去。

白天裡,太陽下,血淋兒的威勢一點沒有,一道凜冽冱寒之氣,直打到玉蕊仙妃身上,力量不足,去勢不快,玉蕊仙妃全然不以爲意,閃電疾進到面前,只一劍,容容易易地把陸氏砍成兩段,玉玲瓏又加上幾刀……

這震駭武林不可一世的恐怖魔頭,就這樣不值一錢地,隨便死在一個十八歲女孩的劍下!玉蕊仙妃被血淋兒打中一掌陰風,全身感到十分不受用,連忙試爲調息運氣,百脈暢通,毫無阻塞,說話動作,也毫無異樣,只是感到渾身一種不舒服的滋味。

四人看着血淋兒的屍體,默默嘆息。

玉玲瓏用刀挖土,把血淋兒埋了,削一大塊山石,削得方方正正,用刀尖在石上刻道:

“華山第某代掌門人玉蕊仙妃張瓊,殺陰屍手血淋兒陸氏於此。年、月、日。”

玉蕊仙妃笑道:“這怎麼敢當,四個人合力的呀,四個人名字都寫上去。”

李玄鸚擺手道:“不用,玉玲瓏是對的,二妹替華山報了滅門之仇,自然以你爲主,我們走吧。”

武天洪捉弄師妹道:“等一等,師妹,你也得撮土爲香,告祭前掌門人的靈前呀!”

玉蕊仙妃泫然淚下,果然撮土爲香,躬身啜泣着道:“前掌門人翁仲魁大哥,張瓊替你報仇了,你九泉之下,含笑瞑目吧!”

武天洪故意怫然道:“成什麼話?殺死人家的夫人,還說替人家報仇……”

玉蕊仙妃惶惶然跳起來道:“你看,你顛三倒四的,說車軲轆話,到底怎樣?”

武天洪正色道:“陸氏是翁仲魁的夫人,雖然休了妻,人家家務事,只能翁家的人去報仇,你算怎麼回事?你焉知翁仲魁臨死之前,最後一口氣,不念夫妻之恩,對陸氏寬恕一二?”

李玄鸚咯咯大笑道:“二妹信他那套!他捉弄你呢!走吧。”

玉蕊仙妃跳起來道:“師哥你壞吧,看我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武天洪接口道:“還有揩你的眼淚!”

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都笑了,玉蕊仙妃忙揩拭了淚痕,收了兵器,四人看一看方向,施展輕功,奔下山去。

到山下,向草原中收了四匹千里馬,騎上馬,急馳回毛兒蓋。

向毛兒蓋鎮上人打聽侯朗兒,有人看見他黎明之前,向東奔去,其行如飛,瞬息不見。

在毛兒蓋吃午飯,四人商量,回到哪裡去?玉蕊仙妃是要回華山去的,李玄鸚要回大巴山看看,武天洪要去武當山有事,決定四人一齊先到大巴山,再由大巴山分路。

這次事畢回程,不太匆忙,按轡徐行,當晚,到了松潘原。

松潘原是鬆州潘州合併,改爲松潘直隸廳。黃昏後,到了松潘,不得入城,城門口有軍兵把守,嚴厲盤查出入的行人。

武天洪四人來到,都下了馬,把門軍兵一見這四個神彩照人容光絕世的少年男女,牽着神駿的千里馬,一擁過來七八個,七嘴八舌一齊問道:“你們哪裡來的?”

玉蕊仙妃冷冷道:“毛兒蓋來的,要去大巴山。”

軍兵紛紛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玉蕊仙妃怒道:“我們是要進城的!”

武天洪問道:“城裡出什麼事了嗎?”

一個軍官分開士兵上前道:“你叫什麼名字?”

玉蕊仙妃怒道:“你不得問,我們要進城就進城。”

那軍官向武天洪道:“你怎麼知道城裡出事?你也有牽連!”

玉蕊仙妃一揮手,把七八軍兵震出兩三丈外,倒在地上。其他軍兵連忙逃開,吹號打鑼,報警。

號還未吹起,鑼還未敲響,走過來一個乾枯瘦小的窮老頭兒,一揮手攔止住軍兵,喝道:“都是自己人!”

卻是窮財神章嘏。

軍兵都四散站開,章嘏喊道:“天洪,你有個什麼小弟弟,侯朗兒,白天在當街,拐帶良家婦女。”

李玄鸚接口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侯朗兒出事犯案!”

武天洪急問道:“侯朗兒呢?”

章嘏走近道:“一籮米下河,淘(逃)啦!拐帶的婦女,倒被我救下來了,案子不大。來,到飯館裡,咱們是兩個木匠看材料,鋸(聚)一鋸!”向軍兵道:“休怪休怪,我替你們交代,上邊問下來,你們說不礙不礙!”

軍兵鬨然大笑,窮財神領武天洪四人,進入飯館中。

坐定,叫了飯菜,武天洪問詳情,章嘏道:“我是從南京,一路追藥王高二下來的,追到大巴山,就成了落了太陽的樹,沒影兒啦,跟着後面打聽,一路追蹤到這裡,恰巧碰出侯朗兒劫走一個美女,被我攔住救了下來。這侯朗兒是怎麼回事?他的武功,是瞎子爬山,嘿!越爬越高!我差點栽在他手裡!他舌頭有刺,在那女人臉上一舔,就舔去一片肉!”

武天洪正要講,玉蕊仙妃先搶着道:“窮三哥,告訴你,血淋兒被我們殺死啦!”

章嘏陡然一愕,急問道:“什麼?血淋兒被你們殺死啦?老太太掂金元寶,真的假的?”

玉蕊仙妃說了一遍。

章嘏翻着鮮紅眼,張口結舌,半晌,道:“得啦!真龍天子登基,天下太平!哦!怪不得我疑心藥王高二多少年,敢情他是野人王的兒子,三尸神的大哥,早說明白了,也省得我由南京一路暗追他下來呀!說別的不新鮮,來來來,你窮三哥一點心意,佩服你這一件開天闢地的大功,替華山出了口氣,沒有什麼送你的,你重整華山,得使錢呀,這裡有二萬兩銀子,你收下吧,不得推辭,表一表你窮三哥佩服之心。”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張揉得很舊的紙,紙上有木版印刷的字,也有毛筆填上去的字,還有紅印泥圖記,大約是一張銀票。站起身,向玉蕊仙妃長長一揖,遞過來。

把玉蕊仙妃羞得滿面通紅,連忙福一福道:“三哥盛意,我心領就是。”

李玄鸚笑道:“三妹,你應當受下來的,三哥是至誠之心,你也受之無愧。”

武天洪玉玲瓏也說了,玉蕊仙妃只好收下,再三道謝,重複入座。

剛坐定,玉蕊仙妃看看那張銀票,忽然嬌喊道:“三哥送我的是一張當票呀!”

武天洪、李玄鸚、玉玲瓏急看,果然是張當票,不禁譁然大笑起來。

章嘏正色道:“再看仔細!什麼東西,當多少錢?你把這張當票,往關洛一帶,不管向誰一賣,不等你開口,登時就會有人向你豎起兩個指頭!你要擡價,這張當票,三四萬兩銀子也賣得出去。”

武天洪四人急仔細看,原來當的是洛陽城內,一所大宅的房契,只當了一千兩銀子。那所大宅第,也註明了,是安隆鏢局全部房屋。

武天洪和玉蕊仙妃,都到安隆鏢局去過,此刻估計起來,全部房屋,至少值得五萬兩銀子。

武天洪大笑道:“妙妙妙!九雲龍的鏢局房子,怎麼會被你當掉?”

章嘏道:“鏢局是他的,房子是我的,我是房東,九雲龍是房客。前兩個月我缺錢,把它押了一千兩。”

李玄鸚笑道:“真是名符其實,窮財神!”

武天洪悄聲向玉蕊仙妃道:“當初你失去《雲笈七籤劍悟》中冊,你對九雲龍說,你失去了房地契,此刻收回來了吧?”

大家又談笑了一會兒,談到侯朗兒,章嘏也覺得可怕。

飯後,武天洪四人,找客店住下,章嘏到地方文武官處,了結侯朗兒的案子,他在松潘原也有不少熟人,回來後,也住在同一店中。

次日,章嘏僱了一匹川馬,和武天洪四人同行。章嘏如今不再追高二了,沒有了目的地,就同去大巴山。

川馬比一般馬都小,走山路卻十分好,章嘏人又幹枯瘦小,小老頭騎小馬,使李玄鸚三個女孩,竭力忍住笑。

五人按轡徐行,一路說笑,有了窮財神,更不寂寞。

當晚到了青川。

在客店裡,聽到劍門關向西來的旅客傳說:劍門關一個妖人,隔老遠就一掌把人打死,打死人就吃人肉,軍兵圍上來,妖人平空逃走,幾百支箭都射不中。武天洪聽了,又是侯朗兒爲患,忙問那妖人什麼樣子?旅客們說:不到二十歲的美少年,卻粗手大腳,眼閃兇光,見人磨牙,十分可怕。

旅客們又說:劍門關有個峨嵋下院,峨嵋下院有個老掌門人邰國通,是峨嵋山華陽夫人的大弟子,當時拔劍出來,幫助捕捉,只一晃眼,就把邰國通打個重傷半死;若不是衆兵鼓譟驚嚇驅逐,邰國通老命還能有?據邰國通甦醒之後說,那妖人的手法,像是湖北武什麼山的門徒。

武天洪聽了,知道侯朗兒用三豐掌法的,這一下,自己調教出來的人,得罪了華陽夫人,武當山對自己,也怕不能原諒,禍愈闖愈大!玉蕊仙妃說:“侯朗兒的腳程好快,已經到了劍門關!”

等到章嘏武天洪五人到了劍門關,又聽旅客紛紛傳說,侯朗兒進入陝西,打死陽平關的守軍十幾人,吃了一個人,又傳說把沔縣縣太爺打死,把縣太爺的女兒擄走。

章嘏武天洪五人,到了南江縣,侯朗兒又折回入川,中午剛過南江縣,一身是血,打死了兩個捕快,把一個捕快屍體揹走,看樣子是奔巴中去的,行如飛,快馬都追不上!鬧得川北一帶,風聲鶴唳,一夕數驚,都喊做狼猴,只要一提狼猴,小兒都不敢夜啼。各縣文武官員,都普遍發出八百里加快的火燒雞毛報,通知各地注意防範,合力剿捕——哪裡剿捕得到?章嘏武天洪五人到了萬源縣,萬源縣已接到宣漢來的公文,狼猴在宣漢放火燒了人家,打死人,擄去兩個女子,奔開江梁山一帶而去。

五人回到大巴山,大巴山又整頓一新,嘍囉盤查得很嚴,其中有認得武天洪的,連忙拜見,讓路上山。

山上得到飛報,一個女首領,領人迎下山來,這女首領面上用白布包裹着,只露兩眼,一見武天洪五人來到,迎面跪拜下去。

武天洪連忙下馬,拱手躬身還禮,問道:“是彭家二姊嗎?”

女首領站在路旁,躬身答道:“是彭白姑!家兄藥王高二,替我退除臉上刺花,因此包着頭面,藥王高二現在上面。”

衆人同上山,這是武天洪第三次來了,見了藥王高二,玉蕊仙妃搶着說殺死血淋兒之事。彭白姑說:她和彭雪姑分家,就是照李玄鸚所說的辦法分好的,彭雪姑又回巫山。九連猴魔,從海上生還,帶了個獨眼綠蛟來,加上桃花大娘子,還有一個九連山的鬼麻老五,此刻都在巫山聚會,西天目冰坑雙怪,大約也快到巫山了,還有苗疆方面,又來了八個人,協助彭雪姑。

武天洪問道:“彭清姑呢?”

彭白姑道:“早已死了,你們上次來大巴山,所看見的彭清姑,那是假的,那人叫做辣桂花,是以前大別山副山主,歐陽霹靂的妻子;此刻也在巫山。哦,還有一個使水銀狼牙棒的高個子,巨靈神,又歸在彭雪姑手下。”

李玄鸚問道:“彭二姊你打算怎麼樣?”

彭白姑道:“我退去臉上刺花,已是漢人,再也不能回去,要麼去跟雲鶴散人,要麼在你手下當分壇主。”

李玄鸚道:“那你還留在大巴山吧,青龍幫改成壯武會,你當壯武會的大巴山分壇主,高二哥能隱居在這裡嗎?”

藥王高二道:“不能,我還回巫山山北去,在巫山北有許多民間婦女需要我駐顏呢;我可以叫三舍妹不來侵犯這裡。”

李玄鸚道:“彭二姊不怕別的,就怕侯朗兒來鬧,他萬一來,不要和他打,可用火把和鑼聲驚他,他最怕。高二哥再給點佈陣的迷藥,還許能捉住他,一捉到立刻斬首。”

武天洪五人,在大巴山住兩天,離開大巴山,一同去華山。路上聽說,侯朗兒到了巫山,和彭雪姑在一道了。

全本書庫 掃描 lkd402OCR 全本書庫獨家連載

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三章 北訪麟巖夫子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九章 蓮瑤島歷練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九章 蓮瑤島歷練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二章 武關惡戰第十二章 武關惡戰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
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三章 北訪麟巖夫子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九章 蓮瑤島歷練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十一章 重振華山雄風第七章 獨探大巴山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三章 邂逅二前輩第十五章 出奇制勝取巫山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屍骨無存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第四章 玲瓏女九破險關第十九章 終定婚配第十八章 難定婚配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八章 南京擺擂第九章 蓮瑤島歷練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五章 隻身鬥二魔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飛第十四章  武學曠古秘笈第十二章 武關惡戰第十二章 武關惡戰第十章 劍斬血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