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就更不可能有從內到外都毫無漏洞的軍隊。從基礎來說,一切問題都是由情面延伸出來的。
在這些憲兵看來,只殺了那個粗口的傢伙,已經是給這幾個戰友臉面了。可在那個帶頭的軍人看來,卻是打臉了:當着老子的面殺老子的兄弟,這臉面要不找回來,今後還怎麼混?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於是,這傢伙一時熱血上頭,雙目赤紅中,想都不想,擡起槍就回擊。
而旁邊那些被紅軍趕回來的人一看,無論是想發泄剛纔的丟臉,還是不想再被人驅趕着送死,紛紛大叫着“要送死你們去,憑什麼讓老子去送死”、“媽的,欺人太甚,老子跟你們拼了!”之類的話,立刻對這些憲兵射擊。離得近的甚至都抽出馬刀,準備撲上去肉搏了。
憲兵第一時間被打懵了,好在他們也沒聚集在一起,因而,前面幾個在猝不及防之下死了,可後面的人一看,一邊回擊一邊派人去報告:攻擊憲兵,就是造反,不立即上報,這黑鍋就能要了自己的腦袋。
但問題是,大家都處於雨夜中,十幾米外就誰也看不見誰,而這,加重了混亂程度。偏偏山上的紅軍不知道情況,見山下火舌突現,琢磨着:老子正愁找不到你們的具體位置,你們居然敢主動暴露,孃的,這也太看不起老子了,要不給你們來個狠的,你當老子手裡的傢伙是吃素的?於是,死勁朝那火舌多的地方招呼……如此一來,真是亂上加亂。敵騎兵的前鋒別說突圍的心思早就不見了,就是自保都得防止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黑槍——馬匪也分地盤的,有江湖自然就有各種恩怨。雖然先前被騎兵團壓着不敢有異心,但現在這漆黑一片又混亂一片的環境下,可是報仇雪恥的大好時機,放過了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大不了說是混亂中被山上的紅軍打死的,誰還能找自己麻煩?於是,場面就越發亂了。
事實上,出現這種情況,還有更隱晦的一個原因:中央紅軍過草地經過這兒時,有的馬匪被捉住,被思想教育了一番後,居然被紅軍給放了——當時,紅軍對待土匪馬匪的政策是隻誅首惡和有命案在身者!於是,他們自覺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被紅軍捉住,只要騙紅軍說自己是迫不得已當了馬匪,又沒殺人,只是當個小嘍囉而已,紅軍多半會放他們離開。也就是說,就算被眼前的紅軍捉住,十有八九沒有性命之憂,那麼,自己何必傻不拉幾的趕着去送死了?還不如趁機幹掉對頭,回頭好吃掉他的地盤。
虧得山上的紅軍沒有發現這種異常,否則,這種混亂的情況絕對能持續到戰鬥結束。而紅軍的炮聲一響,反倒提醒了他們此時還是保命要緊,就不要用火舌來吸引紅軍的“關照”了。
“轟!轟!轟……”
“噠!噠!噠……”
“噌!噌!噌……”
十七師知道這次任務艱鉅,弄不好自己被人全吃掉不說,甚至還得連累主力,所以,這次也是下了狠勁,把全部家當都帶來了,別的不說,光是那九門小鋼炮就沒有任何保留的全開——機炮連緣本就集中了十七師大半火炮,小鋼炮最多的時候達到了十八門——長征以來,別的大炮都不好帶,尤其是爬雪山時,人都吃力,就更是無法帶大炮翻山。相對來說,小鋼炮便於攜帶的優勢就特別突出。可是,長征路上,因爲打壞了沒地方修補等各種原因,小鋼炮不斷的消耗下,如今,也就只剩下這九門了,就這,其中兩門的小不分零件還是剛剛從另外兩門準備扔掉的小鋼炮中卸下來的,倒是小鋼炮的炮彈不少,主要是因爲戰場上,敵人幾乎是習慣性的選擇扛起小鋼炮就跑,去忽略了炮彈,讓紅軍繳獲了不少。
還別說,敵騎兵還是很有紀律性的,或者說,紅軍只圍住了進入谷內的一部,可在燕子口的入口外,還有一半敵騎兵,所以,敵人想着外面還有同伴接應,因而,其精神意志並沒有崩潰,連帶着整個場面不僅沒有直接崩盤,甚至,在山谷內的中間地段,有個營長還利用馬匹的屍體,在幾塊大石頭中建立了環形工事,算是個臨時指揮部,不停的指揮手下**西衝——憲兵就是他派出來的。
然而,九門小鋼炮火力齊開,雖然轟炸點離這個臨時指揮所還有百米遠,可是,在這槍聲大作之中,炮彈的爆炸聲是如此刺耳。爆炸所揚起的塵土和閃爍出的那一片火光,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打在了每個敵人的心頭上,立馬就讓他們着急起來——敵人如果光圍住還不算什麼,最少外面有接應,大不了損失大半來突圍。可紅軍有炮,這就要命了,這烏漆墨黑的地方,一炮下去,天知道會炸死多少。
然而,如果說炮彈還不足以摧垮敵人的意志的話,緊隨這炮彈而來的輕重機槍的火力掃射,就徹底讓他們崩潰了:無論是跑安還是輕重機槍,全都是以地毯式轟炸(掃射)前進。先是九發炮彈一字排開般,一點一點地前進,然後就是輕機槍在其後面催命似的跟着掃射,而重機槍則重點照顧山谷的兩邊。從高空俯視,如同九個光團在前面跳躍,身後拖着成片的光電來回穿梭,讓人遐想連連……如此一來,可以說基本上就沒有死角了。
黑夜中,傳來的只有爆炸聲和各種慘叫,倒是炮彈閃耀出的那一團團亮光,讓人捕捉到瞬間的明亮,看到的無不是血肉橫飛的場景。
可是,如此一來,負責封鎖燕子口出口處的五十一團壓力就太大了。
原本,谷內的敵人還試探出紅軍四面中哪處相對薄弱,以便於趁着雨夜集中突圍,可面對這拉網式的炮彈加輕、重機槍的橫掃,迫使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向燕子口出口處突圍。
而在燕子口外的敵騎兵的反映就真是過山車般的大起大落:在信號彈發出後,聽到谷內的槍聲和爆炸聲,他們就知道中埋伏了,嚇的趕緊撤退到安全地帶;然後,沒見到追兵,也沒見周圍有攻擊,頓時就明白,這伏擊只針對谷內,於是,自然要發起攻擊,想營救谷內的騎兵。要不說他們還真是下了狠心來營救,雖然五十一團不要命的把子彈打出去,可他們也是不要命的衝鋒,有兩次甚至都要衝進谷內了,還是幾個紅軍戰士抱着集數手**衝上去,用命把他們炸了出去。接着,他們就聽到了炮聲,接着閃耀的爆炸光芒見到了同伴的慘狀,頓時,士氣低落,指揮官也覺得谷內的同伴是沒法救了,自然下令撤退。
但是誰也沒想到,紅軍這一逼迫,反倒是把谷內那幾百敵騎兵破釜沉舟的拼死精神給逼出來了。他們不要命一般的衝鋒,馬蹄聲響震動山谷,衝鋒口號響徹大地。
五十一團立馬就調轉槍頭,還得防止谷外的敵騎兵救援,壓力頓時就大了。
而谷外的敵騎兵一見這情況,也不知是不是被谷內同伴的拼死精神感染,居然又調轉馬頭,拼死攻來。
五十一團被前後夾擊,情況岌岌可危,一個不好,整個伏擊戰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從而會影響整體的部署。
雙方淤血廝殺,口號聲和衝殺聲甚至一度壓過了槍炮聲。雖然無法看見戰場情況,但成片成片的手**爆炸聲和炮彈爆炸聲還有槍聲交織在一起,聽的人格外膽寒。
就連張青山這樣的人都看的睚眥欲裂,卻偏偏無可奈何,因爲他們各有各的任務,就只能用手裡的槍對浴血奮戰中的戰友進行支援。
就在這時,機炮連的胡連長一聲令下,直接放棄了先前一點一點前進這種逼迫似的炮擊,立馬大聲下令,直接對準燕子口出口處內一百到五十米內,進行炮擊。炮彈和輕、重機槍立即依令而行……
但是,發生在燕子口出口處這樣慘烈的廝殺來的快,可去的更快,僅僅進行了三分鐘左右,情況就陡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戲劇性,或者說體現敵人狡詐一面的大轉變。
一是紅軍早就預料到了在這種拉網式炮擊下,谷內敵人只有兩種選擇:東、西兩個谷口突圍。但紅軍沒想到,谷外的敵騎兵居然這麼硬氣,居然大起大落般的來回攻擊營救同伴,要知道,根據以往和反動派打仗的經驗,往往只需要一鼓作氣,敵人就潰敗了,又怎麼會在氣勢上如此跌宕起伏之事;二,紅軍除了加大火力支援外,五十團和四十五團還各抽調離五十一團最近的一個營緊急支援,不僅對谷內敵人進行掃射,還利用高度,對出口處進行手**攔截似的轟炸,不僅對谷外敵人在士氣上進行打擊,更讓谷外的敵人無法安心攻擊五十一團。
然而,最重要的還是谷內敵人指揮官豐富的戰場指揮經驗:也不知他是不是見從入口處突圍的希望越來越小,還是他有意如此,想借機迫使別處圍堵的紅軍分兵來支援,從而減少圍堵的力量,便於他隨時從另一面突圍,又或者是他原本就沒打算從入口處突圍,反正,僅僅衝了三分鐘左右,他突然下令:讓少部分騎兵繼續攻擊這裡,卻暗中集中精銳力量,調轉馬頭,偷偷向出口處而來。
要知道,此時,紅軍的火力網幾乎全集中在入口處,他這偷偷地向出口處奔來,不僅能減少被炮擊風險,更重要的是能打紅軍一個觸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他從被伏擊以來,還沒有動用過的武器——小鋼炮!
誰都知道,天要亮了,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突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