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怎麼樣,躺着用馬拉,比人擡着的感覺如何?”
因爲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張青山利用人多的優勢,把一匹馬上的物資卸下,分擔給衆人,然後,由這匹馬拉着李營長的擔架前行……彭鵬帶着臨時成立的一班在最前面開路,高排長帶人收尾,張青山等人則陪着傷員們在中間。
看到李營長時不時的看一眼秦芳,滿眼的鬱悶,張青山當然清楚他心裡爲什麼鬱悶了:怎麼就不能立即動手術了?不就是取顆子彈,刮點肉,我都讓你只管動了,你怎麼還要我等了?
張青山覺得無聊,見此情況,自然要打趣着問李雪山。
李雪山左右看了看,對張青山苦笑道:“這舒服是比不上人擡的平穩,但勝在速度快,不給同志們增添負擔。而且,晃來晃去的,很容易就讓人睡着了,這點不錯,我喜歡……”
“李大哥,跟你打聽件事?”
“你說。”
“從總部醫院分配到你們團裡或者是師裡的,有沒有一個叫向雪琴的女護士?”
“這個……這個……”他故意拖延着,左右摸了下後,對張青山笑道:“小張,給跟煙抽抽。”
張青山趕緊對身後不遠處的秦芳看了眼,見她正和周寶玉說什麼說的起勁,沒注意到這兒,趕緊掏出兩根菸,點燃,拿在手裡,向後看了眼,趕緊遞給李雪山……秦芳在出發時特意說過:李雪山有傷在身,不能抽菸。可李雪山是個老煙鬼,讓他突然戒菸,對他的身體也不好,得徐徐漸進的解掉,最少在傷好以前不能多抽。於是就規定:李雪山早中晚可以各抽一根。否則,誰給他煙,就是想讓他的傷口一輩子不能好。對此,張青山嘴上答應着,私下裡也沒當回事,只是不好當着秦芳的面給就是了。
“李大哥,你可得隱蔽點抽,要不然,讓小芳發現了,可不得了。”
“我知道。你走過來點,跟上馬匹的速度,幫我遮擋一下。”
張青山趕緊擋在他和秦芳視線之間。
李雪山狠狠地吸了口煙,憋了一下後,長長地吐出煙霧,感嘆一聲:“真是太痛快了。”
“李大哥,你別隻顧着享受,快說啊!”
“我仔細想了想,沒有。”
“真沒有?”
“我記得我們師分到了四位護士和十幾個傷員,護士中沒有姓向的。”
張青山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沒有再問。這反而引起了李雪山的好奇:“怎麼,這個女護士是你媳婦?”
“還不是,不過,也快了。”張青山略帶得意的笑着說:“師裡和團裡都同意了,等長征結束後就同意我倆結婚……呵!呵!算是特批!”
“不愧是開路先鋒連的連長,就是厲害!”李雪山先是一愣,隨即對張青山豎起了大拇指。
不管在什麼時候,‘特批’二字,本身就代表着對申請人的一種肯定。
張青山自己對這事也是很得意,自然難以掩飾內心的高興而得意的咧嘴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又想到,到現在爲止,自己都還不知道向雪琴是生是死,又如何笑得出來。
心情自然難免又有些低落。
他這心情一低落,一時沒注意,步伐就有些放慢。而另一邊,正跟秦芳磨牙,以求能多得兩塊奶糖的周寶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抽菸的李雪山,立馬就有了主意。
“小芳姐,你要是多給我一塊奶糖,我就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你少給我打岔,當我這麼好騙?”
“騙你是小狗。”
這下,秦芳有點相信了,不過還是疑惑的看着周寶玉,問道:“真的?”
“嗯!”
“給!”秦芳也痛快,掏出一塊奶糖遞到周寶玉手上,當然,她那厲害的小嘴裡吐出的話語依然鋒利如刀:“糖我是給你了,可你要是敢騙我,你自己去想會出現什麼後果。”
“小芳姐,我記得你當衆說過,不許大家給李營長煙抽的,可是……喂~!小芳姐,你聽我……好吧,算我沒說。”
確實只能算他沒說,因爲他話都還沒說完,秦芳就赫然扭頭看去,並一眼就發現了正抽着煙,美滋滋享受的李雪山。秦芳的眉頭立馬倒豎起來,二話不說的就衝了過去——以她那種對職業的認真負責態度,又如何能見得病人做出有損傷勢復原的事,不憤怒才見鬼了。
“李營長,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天只抽三根菸的嗎……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現在這麼抽菸,對你傷勢的控制不利啊……”
正低頭想着向雪琴的張青山,一聽到這話,猛地驚醒,趕緊向右邊移動,並飛速閃人。
果不其然,他剛走出了五六米,就聽見嘮嘮叨叨地秦芳猛地問道:“對了,李營長,你身上的煙都被我沒收了,你這根菸從哪裡來的……姐夫,你站住……”
張青山的步伐就更快了,連頭都不好回。
“姐夫,你要再敢偷偷地給李營長煙抽,回頭我把你藏的煙也全都給沒收了。”
此話一出,立馬引得衆人齊齊看來:大家都是煙鬼,都缺煙,聽說有人還藏煙,誰都想知道這消息的下文。
秦芳也立刻認識到這句話不對,有出賣人的嫌疑,趕緊瞪大眼睛,怒視周圍,小辣椒似的吼道:“你們看什麼看?沒見過教育人的,還是都需要我給你們打針?”
衆人呵呵一笑,紛紛看向別處,只是心裡有什麼想法,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原本還偷着樂的張青山,一聽這話,心裡也是無比的鬱悶:好好地,你說這事做什麼?
可還沒等他有任何表示,卻聽走在最前面的彭鵬回頭大叫:“前面有情況,一班的同志都跟我上!”
張青山趕緊向前跑去,連帶着整個隊伍都加快了步伐。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或者說,對於走到現在的紅軍戰士們來說,這一幕實在是見得太多了:十一具遺體躺在那兒。
如果說,還有什麼值得大家感到驚詫的,那就是,其中三具遺體是白骨。也就是說,這十一具遺體最少是兩撥人:一撥是當年的中央紅軍中的三位戰士,另外八位,從穿着上看,就知道都是紅二方面軍的人。這兩撥犧牲的人都集中在一處,這一點,算是大家第一次遇到。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此點,同志們看到後,都停下腳步,看着,互相小聲說着什麼。
張青山一見這情況,眉頭微微一皺,想了想,大聲叫道:“好了,都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大家長征以來,見到自家同志的遺體還少嗎……大家只要記住,他們是爲革命犧牲的,我們要把他們的遺願進行到底,併發揚光大就夠了。等將來革命勝利了,給他們豎碑刻傳,讓後人永遠記住他們就是了。”
“好了,都別看了,繼續趕路,早一步走出草地,就能早一步將革命完成……寶玉,你去把這些犧牲的同志的軍帽上的五角紅星摘下來帶上,也算是我們給他們盡最後一份心。”
繼續上路,或許是真的見多了這樣的事情,士氣並沒什麼大的變化,這點,讓張青山放心了很多。
又走了一兩個小時,已經將近中午時分。
“砰!砰!”
突然傳來兩聲槍響,雖然聲音微弱,但在這寧靜到連時間都彷彿停止的天地間,卻顯得十分清晰。
“老吳,怎麼回事?”
張青山立馬對騎馬走在前方十多米的吳邵紅叫道。
吳邵紅用望遠鏡看了看,放下望遠鏡,回頭對張青山搖頭道:“太遠了,看不見。”
“老彭,帶上一班,向前方偏左的聲音來源處呈扇形搜索前進。”張青山立即大聲下令,不過,他已經是名成熟的指揮員了,命令一下後,又緊接着補充道:“搜索前進的同時,不僅要看清楚自己的腳下,還得時刻注意左右的同志。都給我記住,相互間間隔不得超過十米,這是命令。”
“是!一班的,跟我上。”
等彭鵬帶着一班快速出發後,張青山對身後的向濤吩咐:“向濤,你帶上幾個人走在最前頭開路,記住,不要走的太快,以免有的同志跟不上,尤其是遇到水草軟的地方,一定要提醒後面同志們注意。”
“是!”向濤第一次得到張青山的正式命令,心裡有些激動,答得鏗鏘有力,回頭叫人時也十分大聲:“你!你!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來。”
“遇事處境不慌,指揮調度有方,不愧是上級特別任命的突擊連連長,這下,我總算是真的可以放心去動手術了。”
“李大哥,你就別誇我了,再誇,我就該犯錯誤了。”
“怎麼,誇你還犯錯誤?”
“不是,你聽我說……”
聽到張青山那種立功之後保證犯錯誤的慣例,李雪山哈哈大笑起來。
一路走,一路笑談……別看兩人有說有笑,可實際上,這是他們爲了穩定自己內心的好奇,也爲了向對方展現自己是名合格的指揮員而刻意爲之。否則,以張青山那性子,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跟人如此談笑風生。
他們一邊向前走,一邊等待着一班把消息傳回來。
但這次用的時間確實比較久,足足兩個小時後,總算有三位同志組成的一個小隊,跑回來了,但這傳回來的消息,別說普通的戰士,就是張青山和李雪山兩人,都感到即悲憤又無奈,最後卻讓人生出幾許期待和嚴重的焦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