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並未多說一會兒話的時候，顧西陸和楚喬跟着趕了回來。
楚喬忍不住抱怨，“顧西陸，你還可以再開慢一點嗎？”
“老婆，不是你提醒我要小心駕駛，不爭不搶嗎？”
顧總裁悠爾一笑，一臉討好，“你坐我車上，我需要加倍謹慎才行！”
楚喬：“……”
這辯解的節奏也是醉了！
知道自己惹了禍，所以處處討好？
真是難爲了這位傲嬌大爺！
“西陸來了？”
楚老太太笑吟吟的，迎着小兩口打招呼的步伐，主動問出聲。
那神態和語氣，更像是在這裡久等他們回家。
楚喬淡淡一笑，這麼長時間，還是不習慣楚老太太的殷勤和慈和。
大概是兒時的記憶太過深刻，抑或是這份親情來的太遲！
它輕輕的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奶奶，您這裡環境可真好！
改天我也得給我們家老太太建一處這種露天花房。
經常活動活動，有益健康，還能怡情養性，福壽綿長！”
顧西陸站在楚老太太身邊，神色淡然，朗聲迴應。
這副淡定朗然的姿態，一看就沒有過分的討好，卻會讓人印象很好。
楚老太太眼底閃過一抹讚許，毫不掩飾對他的好感。
“幹什麼讓你家老太太捯飭？
照我看，就交給阿喬搭理，她應該有那個慧根，這些事情給她來做，也好磨磨性子，對她將來有幫助！”
楚喬神色一震，這算不算第一次聽到楚老太太的褒讚之語？
慧根？
這是從側面默認她繼承了喬楠的雅蕙聰敏？
顧西陸感覺到挽着自己手臂的人身子僵了一瞬。
他稍低頭，見楚喬正用力捏緊自己的衣袖，注意到顧西陸的目光，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剛想抽回手，便被顧西陸另一隻手覆上，輕輕拍了拍。
她偏頭臻首，對上他的目光。
很平淡的眼神，沒有太多的情緒，神色如常的看了她一眼，卻無聲地傳達安定的力量。
楚喬知道，他懂她。
懂她的介意，懂她的抗拒，還懂她的不喜……
沒錯，她是介意楚老太太話語裡暗含的意義！
也不習慣，這失而復得的溫情！
哪怕這是楚老太太第一次主動鬆了口風，以後楚家的事情會交到楚喬手上,她也高興不起來！
楚老太太的花房裡，大多數的鮮花都是牡丹和百合。
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爲是她的偏愛。
事實上，楚喬卻記得，最先擺弄這些花草的人，是喬楠！
楚喬又怎麼會不知道楚老太太的這個行爲暗含的歉意和追悔？
可是，難道所有的錯誤都是歉意和追悔就能彌補的嗎？
如果可以，她只想要回媽媽，而不是媽媽喜歡的花……
如果換做以前，她或許還會有計較和不屑，現在卻只有沉默。
一種她在顧家人身上學會的包容和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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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高蜓的園藝鐵大門打開，楚涵雲的車子和顧西陸的車子魚貫而出。
大門合上的剎那，二樓主宅的窗簾緩緩的拉開。
一直站在窗簾邊觀望的人憤憤的瞪着一雙仇視的眼睛，然後一把掀翻了夏婉茹剛剛置辦好的梳妝檯上的化妝品……
楚凌雙手抱頭，控制不住的吼叫一陣，才頹然倒在了牀上！
明明是勝算在握的事情，爲什麼結果卻這樣出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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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陸第二次返回楚家大宅的時候，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慢吞吞。
車子不加停留，直接開到了楚老太太的園子。
人也不若第一次來時的輕鬆，一臉的沉肅。
“奶奶！”他只喊了一聲，再無多的話語。
楚老太太丟下手裡的工具，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再轉回頭時，一聲凝重的嘆息。
“西陸，我叫你送了阿喬之後回來找我，你一點都不好奇爲什麼嗎？”
顧西陸的視線一直落在楚老太太手上的動作，直到她忙完，才終於開口回答，“我只知道，不管楚家再有什麼變故，我都不想她再受到牽連！
阿喬，她是無辜的……”
楚老太太盯了他半晌，最後吐出一句話，“這丫頭，總算找了個讓我放心的人家！
不過，樹倒猢猻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不要跟我繞彎子！”
顧西陸：“……”
原來比楚涵雲更老辣的人，等在這裡！
“我可以要一隻煙嗎？”
顧西陸側身坐在藤椅上，眯眸望着一臉篤定的楚老太太，順手從褲袋裡掏出香菸和打火機。
說實話，自從結婚後，他已經很少沾這些東西，卻也沒有完全戒掉。
這個時候，莫名覺得需要一隻香菸的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靠在藤椅上，並不輕浮的坐法，默默抽着煙的時間，楚老太太便靜靜的等着。
灰白色的煙霧裡，楚老太太的殷切和篤定越來越飄渺，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靜謐地蠱惑着人心。
“奶奶能告訴我，當年，那份親子鑑定是怎麼回事嗎？”
楚老太太臉色一白，握着手杖的手指收緊。
在她還有些僵硬着抗拒着回憶這些過往的時，顧西陸已經一隻煙結束，掐滅了菸頭突然站起身，頭也不會的往外走。
“開誠佈公的前提條件，首先是‘誠’，奶奶只想空手套出我手上的信息，卻不願意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這次談話本身已經失掉了公平的意義。
如果這樣，恕西陸不能陪您說話了……”
“等等！”
顧西陸還未走出幾步遠，楚老太太手杖“嘭”一聲拄在草地上。
“感情你在我面前的恭順孝親，都是做給那丫頭看的？”
楚老太太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失去了之前溫潤慈和的親切，她也豁然起身，“當年的事情！非說不可嗎？”
“非說不可！”顧西陸站定，轉身，語氣肯定。
他得要先證實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然後才能斷定楚老太太追究真相的意圖。
楚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重新落座，“你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吧……”
“我想知道，當年，奶奶在知道阿喬爺爺外面還有私生子後，是否對他們母子倆下了狠手，趕盡殺絕？
逼得他們母子東奔西顧，流浪失所？
我想知道，後來，奶奶在知道沈軼的真實身份之後，又是否再次對沈軼下過殺手？
我還想知道，奶奶當年怎麼想起來給阿喬做親子鑑定？
是誰人提議？
又是誰人經手？
當年做鑑定的醫生去了美國，難到就無處可查嗎？
如果這樣，我想知道她的個人信息，這個人，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奶奶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總得拿些坦誠出來！
敢這樣對阿喬下套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馬王爺長了三隻眼，吃了雄心豹子膽！
還有，奶奶是因爲楠姨隱瞞了沈軼的身份，還是因爲本身就對楠姨不信任，所以，後來趕走楠姨，不過借題發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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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陸也不猶豫，一口氣把心裡的疑問都問了出來，冷厲的神色，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楚老太太一直淡定的臉上，突然現出有些紅漲的顏色，她再一次豁然起身，“你到底調查了楚家多久？
爲什麼調查楚家？
誰告訴你我對那母子二人下了狠手，趕盡殺絕？！
污衊！純屬污衊！”
“沒有嗎？”
顧西陸見楚老太太有些激動的情緒，也蹙了眉頭。
如果楚老太太說的是真的，確實輔證了他的一些調查結果。
“當然沒有！”
楚老太太心有不甘的握緊拳頭，頹然的嘆了口氣。
時隔這麼多年，她還是沒有辦法在這件事情上變得豁達。
“我當年拋棄堂堂江家大小姐的身份，下嫁給楚和平，我是在婚後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原本也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個女人瞞着楚和平，挺着個大肚子來找我，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招了這樣一生的恥辱……
依着我的脾氣，本想與楚和平一拍散……”
楚老太太深吸一口氣，即使時隔多年，再回想當年的過往，依然需要勇氣，更何況是跟一個後生晚輩說這些恥辱的舊事。
不過，她心裡清楚，如果她不說，今天她想要得到的信息，都是枉然。
“奈何那個時候，我也懷了涵雲……
丈夫是我自己選的，我跟家族決裂時發過誓，以後無論是站着哭，還是爬着討飯，都跟孃家沒有任何關係！
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婚姻在第一年就觸礁了？
再說，我對阿喬爺爺的感情，也是真心的，要不然，怎麼可能爲了他，跟家族決裂？
那個女人想要逼着我主動跟楚和平斷絕關係，我偏不能讓她如願以償……
可能就是我這幅要強好面的性子，讓我把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
最終成全了我和阿喬爺爺的婚姻，也埋下了後來涵雲婚姻的苦果！
是我們上一輩造的孽，都是上一輩的孽！
卻報應在我兒子身上！”
楚老太太搖頭，“西陸，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這些，說起來，這些秘密埋在我心底幾十年，連在阿喬爺爺面前，我都沒有提起過！
我總是裝作高雅，大方，從未表現過埋怨。
可事實上，怎麼可能不埋怨，心裡總是會有計較的！
今天能說給你聽，是機緣，都是機緣……
再強的女人，說到底也還是女人！
有了他爺爺跟我的保證，以及在後來的日子裡，也確實做到了他的承諾。
不讓那對母子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干擾我和涵雲的人生……
這口氣，是我江月白這一生最爲隱忍的一口氣！
可他，畢竟是我楚家的骨血，我再恨，也沒有下得了手！”
“那楠姨呢？奶奶到現在還堅持你對楠姨的做法沒有一點錯誤嗎？”
顧西陸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老太太，不敢錯過她的一點反映。
三春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想象中的暖意。
江月白頹廢的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陷入回憶中的人再次睜開眼睛時，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瞬間老了幾歲。
“涵雲第一次帶阿喬媽媽上門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她當時還是個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
我的印象裡，她文氣，靜美，跟我當年的強硬和張揚不同。
她有上好的教養，美麗的容貌，值得涵云爲她傾心……
如果我知道，正是因爲她的出現，再次把災難帶到涵雲身上，我一定不會在那個時候喜歡她！也不會同意涵雲想要娶她的決定！
可惜了，我沒有一雙慧眼！
喬楠成了涵雲和那個人一生的劫數……”
楚老太太像着了魔一樣，眼睛幽遠無波。
她靜靜的回憶，“哪怕我一直陪在涵雲身邊，也從未見過他爲了一個女人，如此的興奮又莫名的自卑過！
他說她優秀，完美，是他這一世追求的愛人！
他每一次牽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光，都讓我感受到一種從未企及的幸福！
我心一軟，呵呵……”
那些往事，又豈是一句回憶可以概括？
楚老太太手指緊緊扣着手杖，似乎還隱忍在當年的掙扎和激盪的情緒裡。
她的手指，一直保持着握緊的動作，看得出，情緒並不想外在表現的舒緩。
當年楚涵雲帶喬楠回家，好像還清晰地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一晃，原來早已時隔經年，物是人非！
她輕輕的笑出聲，“說起來，我的兒子我自己清楚！
如果我堅持自己的本意，恐怕最後只能逼得他走上我當年的老路！
跟這個家庭決裂，也會去找那個看似婉秀，實則倔強的女孩……”
顧西陸沉默，靜靜的聽她回憶而沒有出聲打斷。
一旦認定了，就不會給自己留任何回頭路，楚喬的性子怕是也遺傳了楚涵雲的固執。
如此甚好，他這種怕麻煩的性子，剛好只想找到一個人，牽着她的手，陪他一直到老——
現在只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他相信，幫她剔除一切影響她幸福的因素，從此以後，她的世界，必定只有他一個。
這是否就是蘇子睿所說，“平生不會相思，剛識相思，便害相思？”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對楚喬的感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們之間，起初的動機並不明晰。
甚至兩個人之間也很少說到愛情。
反正等他意識到這就是愛情的時候，才發現早已情根深重！
他，不想再錯過她的人生！
……
————————————
“生活大概就像是一條未名河，岸的這一邊是無法忘卻的回憶。
岸的那一邊，是無法把握的未知。
而中間正在湍急流淌的，是無法抹去的感傷印跡。
我對阿喬媽媽，由接受到排斥，再到冷淡相對，最終的爆發點，並不是當年的一些風言風語，而是阿喬爺爺臨死之前的詭異！
你知道阿喬爺爺是怎麼死的嗎？
車禍！
跟喬楠一樣，死於車禍！
當我無意中知道沈軼就是楚和平私藏在外的私生子時，我憤怒的情緒，也瀕於爆發狀態！
這些年，我對他偷偷的照顧那對母子，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是女人的悲哀，我也難逃厄運！
他的骨血，就算我反對，他難道能棄之不顧嗎？
索性，他一直都瞞我瞞得很好，也一直沒有親自出面！
後來，無意中，我居然從喬楠那裡，見到了她和沈軼的合影！
那一張長相酷肖楚和平的臉，跟涵雲都有幾分相似，我怎麼可能認錯？
原來，楚和平早就瞞着我，把他安排在喬松柏身邊！
他倒是天天見兒子方便，那我涵雲算什麼？！
……
我不過小小的試探，喬楠就承認，知道了沈軼的身份！
還勸說我接納他……
那是我第一次給了她一巴掌！
不是爲我，是爲了涵雲的尊嚴！
楚和平因爲我知曉了沈軼的秘密，那段時間，口風也有鬆動和試探，想要認回那個私生子!
我堅決不同意，偏偏，阿喬媽媽卻像瘋魔了一樣，瞞着我帶着楚和平去見沈軼！
結果，三人在一輛車上的時候，出了車禍！
阿喬爺爺是爲救那個私生子死的，可是罪魁禍首，在我眼裡，就是喬楠……
她爲什麼那麼犟，爲什麼要那麼固執？
她已經有了涵雲，爲什麼還要執着的讓那個私生子進門？
從而間接害死了阿喬爺爺！
這對我來說，無法原諒……”
顧西陸震驚！
他有種陷進去出不來的感覺！
楚家這池水，到底是有多深？
挖起來沒完沒了了！
“還有一點，阿喬爺爺臨死之前，明明私下裡叫了喬楠進去，交代的事情，她卻一直隻字不提！
不僅對我如此，對涵雲亦是如此！
當年的一些情景，你們都只道涵雲薄情寡義，卻不想喬楠的做法有多傷人！
老頭子臨終前交代了什麼會是不能說的？
無外乎維護那個私生子的遺言……
在這一點上，喬楠的做法讓我們費解！
時間久了，就形成了無法疏通的癥結！
她和涵雲的心結也是從這裡結起的……”
楚老太太氣急反笑，“其實，能交代什麼東西？
楚家的財產都掌握在我的手裡，他就是私藏一些，又有多少？
真留給那個私生子，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的是喬楠的態度，明明已經選定了涵雲，卻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刻，選擇站在那個私生子身邊！
平心而論，西陸，如果是你，你就能保證，你的心態比你爸的大度到哪裡去？
在我眼裡，喬楠就是涵雲的殺父仇人！我從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而涵雲卻處處維護她，即使後來痛苦到無法排解……
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顧西陸想了想，最終沒有說出反駁之言。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