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電光石火間,沈若蘭那嬌弱的小身板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中。她到此時仍是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手指無力地垂落在汩汩流出的血泊中。
國安公主一瞬間的爆發速度實在太快,等人反應過來想要上前阻攔。一切都結束了。
若棠看着國安公主那近乎瘋狂一般嗜血又快意的眼神,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但國安公主緊握着猶在滴血的匕首,直直朝她衝了過去,口中恨聲喊道:“沈若棠,你也去死!”
但這一回,她卻沒有剛纔那般順利了。她還沒能接近若棠,胸口就是一陣一陣悶痛,一口血驀地噴吐而出,身體已經騰空而起,重重的往後飛了出去。
聽得太子猛的大喝一聲:“老七。不可以!”
若棠方纔回過神來,看着擋在在即面前的挺拔卻渾身緊繃,充滿了殺氣與戾氣的背影,重重吐出一口氣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知道此刻他的臉色定然十分難看。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若棠輕聲開口道:“王爺,我沒事。”
其實就算他沒有搶身過來踢飛國安公主,有吉祥在,她也會沒事的。楚千嵐心裡明明知道。卻在看見國安公主持刀逼向她時,身體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比理智更快的做出了決定。
“想要殺個人。也不需要這般麻煩。”楚千嵐的身體仍是沒有鬆懈下來,頭也不回的冷聲道,“你想要除了沈若蘭。過了今日,什麼時候不行?非要這麼麻煩。還把自己置於險境,本王給你吉祥,難不成是爲了給你當擺設用的?”
若棠瞧着晉王這纔回過神來,卻驚慌失措不知該往哪邊跑的模樣,扁了扁嘴道:“你給我吉祥,也不是爲了專門殺人用的。再說,我是想激國安殺了沈若蘭,可沒想到激過頭了,她連我也想殺。”
她也沒有想到,盛怒之下的國安公主這般不經激。
若棠心有餘悸的看向尚在吐血抽搐的沈若蘭,不知是後怕還是感慨般的說道:“原來殺人是這麼簡單的事,我,也殺人了。”
楚千嵐聞言,這纔回過頭來看她,果見她的小臉上佈滿了迷茫與悵惘,眼睛卻直勾勾的看着出氣多進氣少的沈若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捏了捏她冰涼的指尖,“胡說什麼,那明明是國安公主殺的!”
若棠收回視線,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的看着楚千嵐,“沈若蘭是我親妹,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狠心?”
“傻!”楚千嵐瞪她一眼,卻只回了這麼一個字。
若棠嘴角勾了勾,“我剛纔激怒國安公主的話雖然說的小聲,你們還是都聽到了吧?事情鬧得這麼大,皇上會不會怪罪於我?”
“有本王在,這些用不着你操心。”楚千嵐難得柔了聲調,垂眼瞧着她緊緊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關節依然微微泛着白,便知道她心裡根本不是面上表現出來的這般若無其事,“別怕,不會有事的。這裡太亂了,本王讓人送你回去。”
頓了一頓,又安撫她道:“回去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
“那你呢?你會不會有事?”若棠忍不住追問他。
上回國安公主斷了腿,是他帶走她,擋在了她的面前,這一回,仍是他站出來,一副打算替她大包大攬的樣子。
雖然上回皇帝只是罰他跪了大半天,可是這一回事件性質顯然不一樣,沈若蘭眼見着是救不回來了----若棠看到陸正青被人拉着踉踉蹌蹌的奔了出來,此時正在查看沈若蘭的傷勢,他只看了兩眼,便一臉遺憾的搖了搖頭。而後又被晉王拉扯着去看重傷在地已然暈死過去的國安公主,她就算沒死,估計那骨頭也斷了好幾根。這般事態,皇帝就算想要輕輕放過,只怕沈安邦與琉國都不肯同意。
“有太子殿下在,他會保本王無事----更何況,還有平國公府,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楚千嵐又握了握她的指尖,“趁着現在亂,你先走。”
若棠看一眼他,見他沉了臉來催促,這才一咬牙,隨着吉祥匆匆往外走去。
只是這樣落荒而逃,將他置於風口浪尖,若棠難受的幾乎咬破自己的嘴脣。
……
若棠回到府中,卻一直坐立難安,不時叫人出去探聽消息。
趙嬤嬤知道她必定心急,晉王府一有消息便即刻令人傳送過來。
沈若蘭死了,國安公主恨透了她,一絲生機也沒有留,匕首穿過心臟,透背而出,連遺言都沒留一句,當場就死了。
國安公主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肋骨斷了三根。晉王命陸正青草草包紮了一下後,就悲憤的讓人擡着一具屍體、一具半屍體前往宮裡找皇帝做主去了。
平國公府也有人過來,是李氏身邊最得臉的嬤嬤,帶了不少禮物來,將平國公府上下的感激都轉告給若棠。還安慰若棠,平國公也已經進宮面聖去了,定然會努力的將她摘出來的。
到了下晌,宮裡來人了,宣她即刻進宮面聖。
若棠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心慌了一下,想着楚千嵐就在那高高的壓抑又森然的宮牆裡頭等着她,那慌張就慢慢的散了去。換了得體的衣裳,便平靜的隨着傳旨內侍進了皇宮。
若棠被宣進養心殿時,飛快的將殿內情形掃了一眼。皇帝不怒而威,臉色顯然十分難看。太子焦急的站在他身邊,不時看看皇帝的臉色,不時又往殿中跪着的楚千嵐與晉王看上兩眼。
晉王一臉的憤怒與悲切,身邊擺着兩副擔架,猶自磕頭哭訴道:“父皇,今日的事本不必如此慘烈的,湘王妃明知國安衝動易怒,還拿語言激怒她引導她殺了沈側妃,且國安傷人的匕首,也是湘王妃的貼身婢女所攜帶的。可見湘王妃早有害人之意,兒臣府上向來風平浪靜,偏因爲湘王妃鬧出這諸多的事情來,兒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父皇聖裁,爲兒臣主持公道了。”
若棠聽了這指控,自然是忙不迭的跪了下來。
楚千嵐頭也沒回,淡淡道:“二哥這罪名未免扣得有些大了,誰不知道今日的事乃是因爲你那沈側妃心懷叵測,惡毒的想要利用我的王妃來謀害晉王妃腹中的孩子,且還設計將此事全推到國安公主身上,這才惹怒了國安公主釀成今日之禍來。父皇明鑑,太子殿下也在場,也是因爲太子殿下吩咐,沈氏才接下找出謀害晉王妃真相的這樁差事。且二哥有些話沒說全,不僅你的沈側妃出了事,倘若當時我再慢一點,被國安公主殺死的,便不僅僅只是二哥的沈側妃了。父皇,國安公主秉性本就易怒殘暴,不堪沈側妃污衊她而憤然殺人,實在與沈氏沒有任何相干。”
太子連忙從旁說道:“父皇,老七說的句句屬實,國安公主殺了二弟的沈側妃後,的確是朝着湘王妃去了,老七情急之下,纔會傷了她。今日之事,兒臣覺得與老七夫妻兩個關係不大,若是二弟內宅向來清明,也不至於會發生這樣的憾事了。幸而晉王妃最終止了血保住了肚子裡的孩子,如若不然,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啊,光皇祖母那裡,怕就要交代不過去了!”
晉王哀慼的反駁道:“太子殿下這話大大的不妥,若非湘王妃的刻意引導,國安壓根想不到要殺了沈側妃,這一樁慘案明明是可以避免的!父皇,湘王妃這般連親生手足都不顧惜的行徑,實在令人齒寒啊。我皇家,也容不下這樣的毒婦,否則,要兒臣如何向琉國交代!”
“交代?”皇帝微微眯起了眼來,沉肅的臉上是一片風雨欲來的陰霾。
太子最擅察言觀色,聞言已知皇帝因爲晉王這番話而不悅了,立時義正言辭的道:“二弟這話卻是不妥,不過你府中的私事,如何需要對琉國交代?就算要交代,恐怕也是沈丞相找琉國國君要交代纔是吧,畢竟,我們可都是看着國安公主將沈丞相的愛女一刀斃命的!沈丞相,你也算是這件事的苦主,你怎麼看?”
若棠將身子伏在地上,儘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聞言卻忍不住往沈安邦那邊瞟了一眼,見他再不復從前的倜儻文秀,彷彿一夕之間便老去了十好幾歲一般,老淚縱橫的磕頭道:“微臣,恭聽皇上聖裁。”
他此次雖也是苦主,但聽了這麼半天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大女兒爲了別人家不相干的人,激怒國安公主殺了自己的小女兒!
他悲憤難過,然而更多的,卻是擡不起頭來的沒臉!他身爲朝廷一品大臣,當朝丞相,卻教不好膝下的子女,發生這種親生女兒相互殘殺且還鬧到皇帝面前來的醜事,他只覺得祖宗八輩的臉面都在今日丟的乾乾淨淨的。真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要在這孽障剛生下來就將她掐死!
晉王死死捏着拳頭,剛纔太子那一通訓斥,皇帝半點反駁也沒有,可想他是贊同太子的說法的!
他的餘光落在面如死灰的國安公主的臉上,剛纔,她怎麼不跟着一起死了算了!她要是死了,老七夫妻兩個想要脫身便是癡人說夢!
這個助益半點還沒有享受到,倒給他惹了一大堆麻煩的死女人!早知當初他就不湊那個熱鬧了,也不至於弄到如今甩也甩不脫手這般麻煩。
他瞧着國安公主的眸光忽的一閃,一個惡毒至極的主意已然冒了出來----死了的國安公主,定比活着的她有價值多了!
“平國公,你有何話要說?”皇帝沉默了一會,問一直沒有出聲的平國公道。
平國公磕下頭去,“皇上,老臣想多謝湘王妃,爲老臣一家保全了小女芙蕖的性命與她肚子裡的孩子!老臣無能,連自己的女兒與外孫都護不住,卻要勞煩湘王妃奮不顧身的相助小女,老臣以及老臣的家人,對湘王妃的義舉感激不已!”
平國公這話,無疑是往晉王臉上狠狠地扇着耳光。他爲了一個外族公主與側妃,力求皇帝嚴懲若棠,卻是一句話都沒有提及過曾性命垂危的晉王妃,那纔是他的正妃!如此忽視自己的正妃,寵妾滅妻的行徑已經不需要人特意說明了!
皇帝聽了這話,冷冷瞪了眼冷汗直流的晉王,這纔看向若棠:“沈氏,你有何話說?”
若棠忙磕頭道:“兒媳,兒媳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皇帝冷笑着拍桌喝道:“朕問你,你問案便問案,爲何要言語引導國安公主殺了你的親妹?你這般行事,不怕寒了你父母的心?”
“兒媳冤枉!”若棠忙不迭的喊着冤,“是國安公主自己不滿沈側妃的栽贓陷害,口口聲聲喊着要殺了沈側妃。兒媳怕她當真要對沈側妃不利,情急之下出口提醒她不可胡來,不想聽在晉王耳中,卻成了有意的引導。父皇,兒媳也委屈的緊,今日的事,委實與兒媳沒有半點干係啊!”
“那把傷人的匕首,又是怎麼回事?”皇帝卻不是那麼好唬弄的。叼節節號。
“那匕首,的確是兒媳身邊的丫鬟吉祥所有,因兒媳前些時日總是遭不明人士的暗殺迫害,便求王爺給兒媳找了個有些身手的丫鬟好保護兒媳。這吉祥卻有個怪癖,凡她用過的東西,便不再喜歡,總是隨手就丟棄。爲國安公主鬆綁時,她因用了那匕首割斷繩子,不過是習慣性的將匕首丟在了地上,誰也沒有想到,國安公主竟然留意到了,還拿它殺了沈側妃。兒媳原以爲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個人習慣,便從未管束過她,倘若兒媳早知今日,定然不會由着她胡亂扔東西的。”若棠語速很快,顯得很是緊張的樣子,“父皇,兒媳句句屬實,不敢有任何欺瞞,求您明鑑。”
“你口口聲聲稱你親妹爲沈側妃,怕是與她積怨已深,如此借刀殺人,也就說得過去了。”皇帝銳利的眼神緊緊盯着若棠的眼睛,嘴邊勾起的弧度冷的駭人。
“兒媳不敢隱瞞父皇,兒媳與沈側妃母女不合,怕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但若兒媳因爲這個就要殺了沈側妃,卻是天大的冤枉。”若棠口中喊着冤,心裡卻是一緊,看皇帝的樣子,他分明是不想深究此事的,不然也不會當衆令晉王沒臉。可卻又這般緊揪着她不放,難道還是打算揪出一個替罪羊來,來日琉國問責之時好將她推出去應付了事?
“皇上,請容老臣說一句話。”接收到楚千嵐眼色的平國公揚聲請求道。
“你說----”
“老臣雖然對湘王妃的瞭解不多,卻也時常聽老妻說起湘王妃來,說她從未見過如湘王妃這般心地善良又懂事體貼的孩子,前些日子老妻出門,路上見湘王妃當街救下要被人打殺了來吃肉的狗,還費盡心思爲那狗又找了家主人方纔放心離開。這般連狗都不忍心傷害的人,老臣實難想象,她又如何做得出借刀殺人這樣的事?且今日湘王妃無辜受到牽連,也是因爲氣怒小女被人謀害,想要找出真相來爲小女討個公道罷了。說起來,都是小女連累了湘王妃。皇上若要責罰湘王妃,老臣以及老臣一家,都願代湘王妃受罰,以感激湘王妃對小女的救命恩情!”說罷,重重的將頭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