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立場與溫度

08年4月1日,愚人節,也就是孫泰信生日的第二天。

JYP公司第一會議廳,雙方人馬兩兩對立而坐,人羣中,孫泰信一臉無奈。

你說你們JYP公司鬧分家,關我CCM公司社長何事?

這事情得從JYP公司的樸振榮會長說起:上個月,Wonder Girls憑藉着一首《Tell Me》成功打入美利堅公告牌很靠前的位置。這還不算完,馬上、四月上旬,舊金山知名媒體集團旗下的Chronicle報社還要做一期Wonder Girls的專題報導。

這多是些喜事啊,樸會長樂了,於是樂極生悲——樂死了:愚人節前一晚,JYP公司社長洪勝成與他攤牌,說自己和不少公司元老不幹了,他們要自立門戶。

樸振榮一開始只以爲這是什麼提前開的愚人節玩笑,但是越來越多證據表明洪勝成他們是來真的。他再也坐不住了,把在美事宜暫時託付給一個心腹理事,自己連夜坐了十一個小時飛機,回到漢城。

雙方根本談不攏。樸振榮的同年老友、JYP原首席詞曲家兼製作人方時赫突然對他說:“要不我們找個與此次事務無利益關係的行內人士來幫幫忙?不需要太多人,找一個能讓大家心平氣和好好說話的中間人就行。”

樸振榮一下就想到了孫泰信——他闖美前,兩人關係處得挺好的,一起噁心了李秀滿不說,自己的老友方時赫,不是還在與他們CCM公司合作着正式專輯嗎?越想越是覺得合適,他知道這年輕人不是CJ李那家人,所以一定背景深厚。這時候請這個年輕人來,好歹能借些勢啊。

孫泰信其實一開始根本不想蹚這灘渾水:他知道一邊是JYP大股東樸振榮加韓進,另一邊是JYP元老級社長洪勝成加SK,哪邊都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何苦蔘與呢?

但是他還真有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去年,07年的三大女團之一Kara轉到了自己手裡,今年年底以前顯然是沒法正式活動的。所以JYP公司和Wonder Girls一定不能在這時候出大問題——否則他明年面對的,就是SM娛樂公司一個單獨把持了半島女團市場大半年的少女時代了。

他不能冒險拿自己的組合們去賭,哪怕他其實大概知道,Tara與Kara前世都成功了。

所以他起了這麼個心思:若事成,可以藉此提出讓Wonder Girls與少女時代打擂臺,自己的CCM公司好度過這一年女團空窗期。以樸振榮的爲人處世風格,他不會拒絕;

若事不成,現在公司的一些人員可以借調到JYP公司幫忙啊。把人拉到三大公司之一的JYP去熟悉鍛鍊業務能力,這不是美事兒嗎?分家後元氣大傷的JYP一定不會拒絕這事兒的。

進可攻,退可守,不管結局如何,他都穩賺不賠,豈不美哉?

他也不怕那些DSP公司纔來的人會跳槽:開玩笑呢,半島娛樂圈現在還有比他CCM公司更有前途、薪資待遇更高的公司嗎?

他作爲大股東清楚地知道,現在他CCM公司完全是收小於支——他一直都拿自己的零用錢在貼補着呢。這也就是他能這麼做了:他孫家那是人丁稀少、家大業大。那別的娛樂公司呢?能學他這樣近乎於做慈善似的開公司嗎?

回到JYP公司,此時坐在會議廳的孫泰信,順着會議長桌看過去:對面坐了一長排要出走的JYP公司元老,

和自己這邊人數基本持平。那豈不是說,這JYP公司要一分兩半?

據方時赫說,這都是97年11月,樸振榮註冊名爲“泰宏”的小型經紀公司時,就跟在他身邊的老人。這家叫“泰宏”的小公司,就是現在JYP娛樂公司的前身。

孫泰信暗自搖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此時,對面的洪勝成社長慷慨陳詞:“樸振榮會長,樸先生,是你先對不起我們的!我們不是在無理取鬧,也不是突發奇想。我們給過你時間,你改了嗎?你的心氣太高了,現在已經眼高於頂,到了看不見身邊夥伴的地步了!”

旁邊另一人補充道:“如今說和解,還有什麼意義嗎?SK這邊我們已經談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樸振榮頹然地坐在主位上,他看似長着張大猩猩一樣暴力地臉,其實是一個在公司經營事務上很軟磨的人——這大概與他沉迷養生有關,JYP公司食堂也因此一直有着“養生餐窗口”這樣奇葩的地方。

他總是不喜歡與人撕破臉皮,這也是爲什麼JYP公司之前,有才華的人最多地重要原因之一:創始人兼會長樸振榮不但自己才華濟濟,而且寬以待人、頗有容人之量。

樸振榮很委屈地開口:“咱們這麼多年的朋友與夥伴了,你們爲什麼不能理解一下我呢?Wonder Girls勢頭這麼好,如果真的能打開美利堅的音樂市場,JYP公司就能徹底趕超SM娛樂公司,到了那時候,咱們都...”

“振榮,到了這個地步,說這些還有用嗎?我能理解你,我甚至可以代表大家宣佈信任你的爲人。可是,蛋糕做大以後,你怎麼能保障大家的利益?你拿什麼與韓進這樣的龐然大物鬥?請神容易,送神難啊!”洪勝成終究是最熟悉樸振榮的人,他帶着提點的這麼說完,身旁的人都點頭稱是。

大家真的信得過樸振榮的人品,但是又正因爲都對他太熟悉了,纔會感到絕望:JYP公司的一行人,決計是鬥不過韓進這樣的龐然大物的。

與其說是良禽擇木而棲,倒不如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這難還完全是你樸振榮一人引來的,是真正的主人家自己引狼入室。

樸振榮有些舉足無措,他下意識看着孫泰信:朋友,你既然願意來,那你倒是幫我說說話啊!

孫泰信嘆了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諸位,我知道你們有些抗拒我的到來,先說一下,我來這裡不含任何從JYP分家一事中獲利的意思,這一點樸振榮和方時赫兩位哥哥可以作證。”

見大家投來的目光緩和了一些,孫泰信放下參會發給他的資料,站起身來:“各位,你們都是資深前輩,行業內的事情都比我清楚。我冒昧問一句:如果這時候JYP公司一分爲二,Wonder Girls怎麼辦?你們即將出道的2AM、2PM怎麼辦?甚至,大家自己怎麼辦?”

對面一個座位靠前的中年人又氣又驚,道:“孫泰信先生,在此之前,JYP公司的一切事物我們撂下了嗎?拿着薪水我們哪一天沒好好幹活嗎?您這話什麼意思?”

孫泰信擺擺手:“前輩,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您看,今年經濟形勢這麼個不景氣的樣子,連SM娛樂公司的女團都栽了個大跟頭。這種時候,你們就算急着自立出去,又怎麼能保證幾天時間立馬就能步入正軌呢?我看資料,你們這邊只是帶走金泫雅一個人吧?”

“那,何不如徐徐圖之?你們需要重新開始招練習生搭配金泫雅;振榮哥這邊也起碼需要個把月時間,來全盤接手分裂後的JYP,好讓它繼續順利運營下去啊。何不各退一步?這樣好歹情分是留下一些的,大家真不至於到釜底抽薪的地步不是嗎?”

他見洪勝成好像要說些什麼,示意自己還有些話要專門對他講:“洪勝成先生,我能感覺出您對樸振榮這哥沒有仇恨,只是所處立場不同而已。那麼退一萬步說,您自己不覺得可惜嗎?”

“你們一起用Wonder Girls正面擊敗了SM娛樂公司的少女時代,去年取得這麼輝煌的成績,甚至有底氣去美利堅打開市場了。在這種關頭,即使是我一個外人也與有榮焉,這時候一刀兩斷,不是太遺憾了嗎?”

“大家看看這會議室裡的公司標誌,這不是在座的諸位從泰宏時期開始就一起努力,才奮鬥出的半島四大娛樂公司之一嗎?前輩們,大家於心何忍呢?”

洪勝成那邊的衆人沉默,樸振榮有意再說些什麼,身邊的老友方時赫一把拉住他,向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樸振榮想了想,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坐下來。

於是,在孫泰信的協調下,最終洪勝成等人答應了這麼個條件:他們給一個月時間慢慢交接一切事務,讓樸振榮這邊有充足時間接手,孫泰信也會出人幫助他。

而樸振榮、方時赫這邊,不能對洪勝成他們新成立的CUBE娛樂施加什麼盤外招,要允許他們順利打下金泫雅爲主的基本盤。孫泰信作爲“CJ系重要力量”來當中間人,如果洪勝成需要,他也要給出援手。

當然,他也不是老好人來做慈善的,樸振榮答應今年會準備一兩首堪比《Tell Me》的歌,讓Wonder Girls繼續壓制住少女時代,幫CCM公司爭取時間。

......

當晚,Tara的六樓宿舍裡。

“真不敢置信,四大公司裡,樸振榮會長的JYP公司反而會先分裂。他雖然有不少臭毛病,但絕對是衆多公司代表裡最良心的那種...額,當然,他的良心在泰信哥和成明哥之下。”是元老級練習生鹹恩靜。

“這樣的話,豈不是變成雙雄會了嗎?我們的原公司DSP不行了,JYP現在也不行了,那就剩YG娛樂公司和SM娛樂公司兩家了。”樸奎利奇道。

“不會...你們小瞧樸振榮會長了,只要有他在,哪怕方時赫先生也開公司去了,但JYP絕對垮不了。這公司...只要有他,就還是那個才華橫溢的JYP。”樸孝敏沉默了一會兒,接過話題。

“總之,也算是爭取了一些時間吧,起碼今年問題不大,我來就是和大家說一聲而已,你們也別有太大壓力。”孫泰信今晚有些興致缺缺,揮揮手告別衆女,兀自走了。

李居麗悄悄對樸素妍說:“你的泰信哥好像有心結哦,你不去看看嗎?”見她有些心動,內心點點頭:有戲,於是又加碼:“不是要順便還他大衣嗎?”

於是樸素妍下定決心,站起身來:“我有事兒出去一下,你們先吃吧~”

樸智妍有些不解:“素妍姐這是去哪兒?連甜瓜也不吃了,這是樓下李大叔賣的那種吧?泰信哥真是個好人!”

“你今晚可得適量,你是金魚嗎?給多少吃多少?”鹹恩靜沒好氣地訓她。

衆人開始研究這哥買來放在這的幾大箱裡,有些什麼好吃的來。順便也要把給樓下CCM公司那些哥哥姐姐們的份兒分出來。

十一樓,樸素妍又一次沒見到樓下的安保人員們,直接就順利上來了。

她也不知道是與那些人熟識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過完年後,自己總是能輕鬆來到十樓李成明那哥住的這層,也能直接上到頂樓十一樓,前往孫泰信的住所。

她敲了幾下門,沒人開,想了想,自己輸入了密碼。她知道孫泰信家裡的電子密碼,這是之前經常來這裡吃早餐的時候,孫泰信告訴她的。

密碼一直沒改。

她進門後,遠遠地看到了坐在陽臺雙人沙發上、背對着她的孫泰信。

於是故意走出些聲音,手上拿着昨晚的大衣,朝孫泰信走去。

孫泰信果然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回過頭看了一眼:“是素妍啊,怎麼了?有事情找我嗎?”

樸素妍坐到他身邊,伸手給他看:“哥哥的衣服。”

孫泰信笑了笑:“放樓下哪天我想起去拿就是了,何必專門跑一趟呢?”

樸素妍搖搖頭,把大衣放在一邊,回憶了一下:“其實,你看到的是我的替身使者,我的真實身份是個樹洞,要不要和樹洞女士說說,你有什麼煩惱呢?”,見孫泰信愣住,她笑着說:“我記得當時哥是這麼說的吧?我的記性一直很好。”

“樹洞啊...”孫泰信喃喃道,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素妍啊,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很迷茫,搞不清自己身處的位置?”

見樸素妍有些不解,他詳細解釋一下自己不安的原因:“素妍,今天這件事讓我心裡很不舒服。我明白,洪勝成社長他們一方面是不得已而爲之,另一方面,也有畏懼我深厚背景的考慮在裡面。”

“我總覺得,自己還是活成了仗勢欺人的樣子,變成了自己從前最厭惡的那種人。”

孫泰信長嘆了一口氣:“剛剛在樓下,有些話我也不好說太直白。比如,我是帶着想看JYP和SM娛樂公司鷸蚌相爭,自己好做漁翁得利的心態,來做的中間人。這次根本不存在什麼不得已,完全是我主動起了心思。”

說到這,他看着樸素妍:“見到你們完全是爲了音樂夢想這樣單純的心思在努力着, 被叫着有良心地哥哥的我卻一直在謀劃這些噁心人的事情,總覺得自慚形穢。”

“去年你要是遇到這樣的我,恐怕就不會那麼快敞開心扉了吧?咱們說不定也就是顧客與員工的點頭之交了。”

一直不說話的樸素妍突然氣沖沖地站起身:“我不準泰信哥這麼說自己、也不准你這麼假設我們的關係!”

她在陽臺來回走了兩步,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反駁。

情急之下,她半蹲下身子,用雙手握住孫泰信的右手。然後低下些頭把它放在自己的一側臉頰上,讓孫泰信的指背貼着自己的臉龐:“感受得到我的溫度嗎?我是活生生的人啊!如果連我們相遇的回憶都能假設不存在,那你把我當做什麼了?把人生當做什麼了?”

說完,她才發現孫泰信的手指在顫抖,擡起頭來,忽然發現自己這樣的舉動十分不妥:這太大膽了些,已經是越過了一直以來的兄妹關係,開始變得曖昧。

她臉紅得不行,連忙起身扔下孫泰信的手,自己跑了:“我...我回去了!”

孫泰信看着自己的右手,怔怔出神。

原來,不管怎麼說,自己來了這麼幾個月以後,還是起了些小小地正面意義的。

......

我是一件價格昂貴、溫暖厚實地名牌大衣,我想問一下,有沒有人能在漢城初春的某一個頂樓陽臺上,把我收整一下?要下雨了,窗戶沒關嚴——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收一下衣服?在線等,挺急的。

焯!下雨了自覺收一下衣服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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