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隋垣天賦的扮演能力讓他在大腦空白的一瞬間也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舉動,很快,他就看到一直望着空中的楊越猛地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顯然,楊越的答案對了。
根本不用費神思量,隋垣就明白了這次“意外”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丑不可能無緣無故改變劇情中的謎題,既然隋垣沒有做任何事,那麼導致這個結果的除了破壞者,就只能是趙羲和了。
破壞者的可能性很低,因爲這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好處。不同於他們這些因手握答案而懶得動腦思考的傢伙,被劇情光環籠罩的楊越既然靠的是自己的腦袋,那麼無論如何改變謎題,他十有八.九都會猜出正確的答案。如果想要主角死,應該出一些更難的題目,或者直接動手殺掉他,完全不用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假小丑之手。
那麼,唯一的答案就是“趙羲和”了。
趙羲和用了某種方法,改變了小丑的謎題——或者說,也許他本身就是小丑?破壞者與隋垣同樣,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很有可能並不會在這個謎題上真正開動腦筋。就像隋垣聽到主角受說出與劇情完全不同的答案時的驚訝那般,破壞者說不定也會因此而失態,露出馬腳。
——簡直太可惜了,隋垣完全錯過了剛剛觀察他人反應的機會,畢竟,連他自己都差點被詐出來啊!
這大概就是溝通不良的結局吧……各自爲政的後果就是極有可能給隊友拖後腿,幸好他在關鍵時刻穩住了,不然那可就太心塞了……
隋垣在心裡做了個悲傷的表情,剋制着自己不要四處張望去尋找趙羲和的蹤影。雖然他沒有來得及觀察他人的反應,但趙羲和既然安排了這一幕,想必不會錯過觀察答案的機會,而這樣一來,也大約可以確定,趙羲和目前的身份是非人類,而破壞者則就在他旁邊的這些人類小夥伴們當中了。
他的創造者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隋垣和趙羲和一人一個陣營,無論怎樣都不會吃虧。趙羲和無論是觀察力還是對破壞者的熟悉程度都不是經驗不足的隋垣所能比擬的,他必然已經先一步調查過了宅邸內的非人類,認爲它們是破壞者的可能性極低,這纔將目光投向了人類這一方。
——這也可以理解。如果破壞者是非人類的話,他完全不用小心翼翼地維持劇情,甚至可以直接殺掉主角攻受。
他沒有改變劇情,因爲他本身實力不足,也許甚至還尚未擺脫劇情帶給他炮灰身份的威脅,只有維持劇情,他才能更容易地在關鍵時刻改變自己炮灰的最終結局。
也不知趙羲和這一次的行動有沒有達成目的,不然那可就糟糕了。
一次劇情改動也許是意外,但兩次、三次就必然意味着有其他介入者的存在。破壞者此刻肯定已經有所懷疑了,不過,他懷疑的應該是非人類的一方,反倒是身爲人類的隋垣因爲趙羲和吸引了破壞者的注意,安全了很多。
想必,破壞者肯定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碰上的不是一個扮演者,而是兩個吧?
——或者說,趙羲和故意露出自己存在的痕跡,就是爲了掩護隋垣、保證他的安全?畢竟,現在趙羲和是非人類、力量強大,用以防身的道具也多,比起身爲普通人類的隋垣更適合充當破壞者的靶子。
隋垣有些微微不甘心地咬了咬嘴脣,視線不着痕跡地逡巡着,試圖從周圍的小夥伴臉上看出緊張的痕跡。
——如果破壞者就在他們當中那就簡單很多了,反正都是炮灰,直接殺掉也沒什麼。只是,在此之前還是想辦法先與趙羲和溝通一下才好,萬一弄錯了,打草驚蛇,那可就太糟糕了。
所幸,現在的優勢完全掌握在隋垣和趙羲和一方,他們完全可以慢慢行動、穩妥爲先,該着急的,反倒是破壞者。
就在隋垣思量的時候,楊越已經從小丑那裡得到了藏有戒指的綠色娃娃,他有些頭疼地翻看着娃娃,試圖能找到打開娃娃、取出肚中戒指的方法,但顯然,他失敗了。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把娃娃給我!”不良少年從楊越手中奪過娃娃,另一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將其中的小刀彈了出來。
“你要把娃娃劃開?”楊越皺了皺眉,有些不安。
“不然呢?”不良少年不耐煩地看着他,“你有別的方法嗎?”
楊越搖了搖頭,也覺得自己心裡沉甸甸的怪異感莫名其妙,終於閉口不言。
瑞士軍刀的刀刃並不鋒利,爲了能夠劃開玩偶的腹部,不良少年算是下了大力氣的。只是,他沒有想到娃娃的脆弱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抵在胸口處的刀刃竟然毫不費力地插.進了胸腔,隨後在餘力的慣性作用下猛地下滑,將整個玩偶的腹部一剖爲二。與此同時,不良少年的胸腹處也猛地噴出一大股鮮血,濺了正站在他對面的文靜少女一身一臉。
“呀——!!!!”溫熱的鮮血和刺鼻的血腥味讓文靜少女在呆了一瞬後,整個人都崩潰地尖叫了起來,同時,傳進楊越耳中的還有本已經消失了的小丑尖銳地大笑:“哈哈!沒有人告訴過你們,別人的東西不要隨便亂碰,更不能隨意破壞嗎?哈哈哈哈——壞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不良少年胸腹處的開口,與他手中玩偶的一模一樣,他似乎沒有感受到疼痛那般呆呆地低下頭,雙手的玩偶和瑞士軍刀也隨之雙雙掉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就像玩偶開口處冒出的棉絮那般,不良少年體內的腸胃器官也迫不及待般涌了出來,他茫然地試圖想要將它們重新塞回去,但他顫抖地太厲害了,越是努力,越是將一切弄得更糟。
這時,被這一變故驚呆了的衆人才紛紛回過神來。健氣少女一把抱住崩潰尖叫着的文靜少女,瑟瑟發抖着試圖安撫她,而楊越和鳴海則迅速扶住不良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他躺下,盡力幫助他將內臟塞回腹腔,堵住傷口。
這一個血淋淋的教訓簡直太可怕了,此時已經沒有人敢擅自動這個房間內的任何東西,鳴海只能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纏繞在不良少年的腹部,試圖當成繃帶使用。
只不過,不良少年的傷勢簡直太嚴重的,就算是被緊急送到醫院,大概也很難活下來,衆人只能徒勞地眼睜睜看着他的生命緩緩流失。
兩個女孩早就無法忍耐這一幕,遠遠地躲出了娛樂室,眼鏡少年僵立在原地,渾身發抖,而隋垣則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不良少年似乎想要說什麼,或者是呼痛,但不知爲何,他只能發出嘶啞的“赫赫”聲,他的表情猙獰痛苦,手指痙攣着緊緊抓着鳴海的衣襟,幾乎將衣服扯破。
死亡在這一刻顯得極其漫長,沒有人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的,不良少年堅持着喘息了很久、掙扎了很久,一直到最後,他的意識竟然還是清醒的,直到嚥氣的一刻,也不瞑目地大睜着眼睛。
鳴海緊緊抱着懷裡逐漸冷卻的軀體,緩緩擡起手,試着將他的眼睛合上。楊越猛地捂住臉,眼角通紅一片:“是我的錯……我剛剛明明察覺到不對……我應該阻止他的……”
“誰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鳴海將不良少年的屍體放到地上,頓了頓,又強行將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掰開,隨後將楊越拉起來,抱住他。
這是主角攻受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他們蛻變的開始,作爲一個曾經的普通人,他們想必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接受友人的死亡。
隋垣瑟瑟發抖着緊抱住雙肩,將頭埋下,不敢再看不遠處血腥的場景,但他的心底卻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
死亡早已經無法動搖隋垣的心,哪怕這份死亡如何殘酷。無論眼前發生了什麼,他都會無動於衷的冷眼旁觀——這纔是所謂的成功的扮演者。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裡還能冷靜地分析着不良少年死亡的含義。
不良少年身爲破壞者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了,雖然隋垣並不排除破壞者會嘗試着轉化爲非人類,但如果他還有點理智的話,肯定不會選擇這樣簡單粗暴的轉化方法。
誠然,這座宅邸的異類的樂園,在這裡死亡後,能夠轉化爲靈體的可能性很高,但這也有一個概率。而就算幸運地成功轉化爲靈體,這並也不意味着萬事大吉。
即使轉化爲靈體,還是要受到這個世界規則的制約的,大多數靈體出生時都極其脆弱,很容易消散、或者被其他更強大的靈體作爲養料吞噬,而更重要的是,轉化爲靈體時,某一部分精神力將不可避免地受到損失,這就是大多數靈體很難清晰地記住生前的經歷的原因。
倘若破壞者在轉化爲靈體的時候失去了“本我”,那麼他就只能一直殘存於這個世界,成爲這個世界真正的一份子。
所以,就算破壞者想要轉化爲靈體,也需要尋找恰當而穩妥的方法,慎之又慎,絕不可能這麼簡簡單單地迎來死亡。
良久,楊越終於在鳴海的安撫中冷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瑟縮成一團的蕭瀟,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只顧自己痛苦,卻忘記了蕭瀟大概更難以接受這件事——這個膽小的傢伙,恐怕這個時候已經被嚇壞了吧?
楊越走到蕭瀟面前,半跪下身,將他攬進懷裡:“蕭瀟?”
蕭瀟沒有迴應,只是猛地扎進他懷裡,緊緊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時不時溢出細小破碎的嗚咽。
楊越一下又一下撫着蕭瀟的後背,口中不斷輕柔地哄慰着,鳴海見有楊越安撫蕭瀟,遲疑了一下,並沒有走過去,而是在血泊中的娃娃前蹲下,緩慢卻堅定地伸手,尋找娃娃肚子裡的戒指。
——心性堅定的他並沒有忘記,他們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爲了它,已經有一個人死了,他們更加不可能放棄這枚來之不易的戒指。
隨着鳴海翻找的動作,不良少年屍體的腹部也傳來似乎被什麼攪動的“咕吱咕吱”聲,蕭瀟聽到這個聲音,更是顫抖不已,楊越只得掩住他的耳朵,試圖阻止他去聽。
幸好,很快,鳴海就從染血的棉絮中找到了那枚戒指,金色的戒指上同樣也滿是血跡,赤.裸裸地昭示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鳴海站起身,看向楊越和隋垣:“……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那,他……怎麼辦?就放在這裡嗎?”楊越將隋垣扶起來,半攙着他走向娛樂室的門口,遲疑着詢問。
“不然還要如何?!”門口的文靜少女聲音尖銳,顯然,雖然她看似平靜了下來,卻仍舊受了不少刺激,“難道,我們還要帶着一具屍體到處跑嗎?!”
攙扶着她的健氣少女垂下視線,沒有說話,但看得出,她也是這樣想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鏡少年臉色蒼白,聲音還有着幾分的顫抖和虛弱,“我們也不想這樣,但是現在……我們自保都很難,根本沒有辦法幫他……收斂屍骨。”
楊越沉默下來,沒有辦法反駁。鳴海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楊越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扶着隋垣離開了娛樂室。
返回廚房的過程比來時更加沉默,如果說曾經他們還因爲能與幽靈溝通而帶着一分雀躍的話,如今縈繞在衆人心頭的就只有死亡的壓抑和威脅。
金色的戒指上還染着血,但是沒有人提出要拿去洗一洗——如果沒有經過允許卻亂用水龍頭的話,誰知道等待着他們的又是什麼呢?
廚房中,剁菜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輕快而有韻律,但是因爲心境不同,所有人的感受也完全不同了。
兩個女孩拒絕再去那個有着幽靈廚房,等在了門口,四個男生走了進去,而負責交涉的自然還是楊越。
從鳴海手中拿過染着血的金戒指,楊越緩緩走到料理臺前,將戒指遞了過去:“……抱歉,因爲出了些事,我們沒有來得及將它洗乾淨,請見諒。”
顯然,廚房的幽靈一點也不介意這點血跡,它相當高興地拿回了戒指,看到上面的血跡還饒有興致地調侃了一句:“看起來,你們也被小丑惡作劇了吧?哈哈哈,有沒有嚇一跳呢?他總是這樣的壞心眼兒!”
楊越的臉色一白,此時此刻,他再也不覺得廚房的幽靈是個和善的存在了。
惡作劇?這樣殘忍的事情竟然僅僅只是一個惡作劇嗎?談論着小丑時和藹而愉快、彷彿調侃責備一個調皮的孩子那般的口吻,映襯着腦海中不良少年的死狀,更加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這就是幽靈的世界嗎?這就是幽靈們面對死亡的態度嗎?他們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還能平安地離開嗎?
楊越的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