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會重新恢復如初的熱鬧和歡快之後，外面漆黑夜空中，在光潔的玉石路上，兩道人影默默地向着遠方走去。
天道雲光的一身白袍在月光下無比皎潔，斑白的長髮及腰，飄飄欲仙的感覺。
他丰神俊朗地走在前面，後面大太監杜雷思亦步亦趨。
“陛下。你不出席今天的宴會是不是不太好？”
過了很久，大太監總算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覺得風華這個孩子處理得挺好的。”天道雲光笑起來，神情間透露出一股子的輕鬆，“也是時候要鍛鍊一下這些年輕人了。”
一旦想起之前天道羽洛的樣子，就莫名覺得渾身一陣冰冷。
大太監搖搖頭，二皇子的這個脾氣真的是……
但是，當他偷偷打量天劍帝的時候，卻發現在他的皺紋中，鑲嵌着絲絲笑意。
似乎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很值得高興。
大太監低頭尋思着，這是爲什麼呢？
“剛纔羽洛的那一番話，雖然猛烈而毒辣，倒是將這些已經沉迷於名利場的鑄劍大神們心底的血氣都激起來了。風華再來進行善後，反而會讓人更覺得我這個長子仁厚善良有氣度，兩相對比，明面上的皇儲當然更得人心。”
“是的，陛下。”
“如果我在場的話，就沒有這麼多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不是？”天道雲光嘴角含笑，將雙手背到後面，大步流星向着月光深處走去。
已經是深冬季節，周圍的冰冷路面結起了一層冰霜，遠處的雪山在月光下也變得皎潔起來。
大太監趕緊跟了上去。
他細細地思索着剛纔天道雲光說的話，與其說陛下是爲了風華殿下的沉穩和大國風度，有了長足的成長而高興，倒不如說他是爲了剛纔二殿下能在衆人面前有那樣的囂張行事而高興。
大太監眉頭蹙起，只覺得越來越糊塗了。
“你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那個兒子，從出生開始就揹負着艱難的使命。”
天道雲光的語氣中，透露着一絲無奈和一絲溺愛。
大太監當然明白他說的是哪個兒子。
那個剛生下來就生患絕症，被無數名醫診斷爲活不過三十歲的天才鑄劍師。
“是的。”杜雷思恭敬地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羽洛殿下天資聰穎，簡直是上天的禮物，所以他才能成爲神之右手，他的使命必然是要引領整個天劍國獲得更大的榮光……”
天道雲光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朕原來也是這麼認爲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不自覺抽動了一下，眼神也突然停頓了那麼一瞬間。
杜雷思沒有說話，而是恭敬地跟在他的後面，等着他後面的那句但是。
“但是，也許……他的使命就是在等待着，在有限的生命中，被人取代的那一天。”
天道雲光苦澀地張張嘴。
“陛下……”
杜雷思驚恐地擡起頭來，就是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在那個如玉石雕刻一般的天神臉上，出現了許多細密的皺紋，天劍帝彷彿一剎那蒼老了許多。
天道雲光提着衣服下襬，走到花園中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他擡起頭來看看這個跟隨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忠心侍官，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
杜雷思誠惶誠恐，在三確定了陛下的心意之後，才勉爲其難，戰戰兢兢地挑揀了一塊石頭坐下來。
他跟天劍帝之間，大概還隔着個兩三米的距離。
天道雲光也沒有管他，只是微微一笑。
“雷思，你說朕在位的這些年做得怎麼樣？”
“陛下當然是千古明君，震懾十二國，讓天劍國更加壯大，四十年前親征北涼，平息叛亂，後來的鎮天三福國倒戈，都在陛下的一一征伐和威懾下，將他們打得體無完膚，並且……正是有陛下的存在，現在天下無不臣服，不敢再生叛亂之心……”
是的，在天劍國統一十三國之後，並不是一帆風順就能夠開創一個太平盛世的。
天劍國沒有足夠的人手來對其他國家進行管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進行文化滲透和思想控制，所以就變成了一個依附關係的存在一直延續了一百年之久。
在這段時間之內，其他國家發動過多次大規模的叛亂，尤其以北涼和鎮天三福國的叛亂最爲嚴重。
但是，這些局面都被天劍帝一一瓦解了，除了憑藉天劍國本身的實力之外，不得不說天道雲光着實是一個軍事天才。
“哈哈哈，”天劍帝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爲敵人是在外面嗎？”
“難道陛下說的是……”
大太監不敢繼續往下說，在一百多年前的十三國統一戰爭中，除了天道皇室之外，還有其他七個大家族爲天劍國的統一立下了汗馬功勞，其中也不乏從書劍國倒戈而來的白月氏，還有天劍國本身的五大家族以及在戰爭中崛起的劍宗。
正是有天道雲光的左右逢源和苦心經營，他們纔不敢輕舉妄動。
一旦皇室衰落，就有可能發生……
“不，也不是。”天道雲光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及時打斷到，“朕最大的敵人，是朕自己。”
“陛下……”
杜雷思疑惑地蹙起眉頭。
“是做得不夠，不能國泰民安，不但如此，還災禍連年，還讓許多貧民流離失所。”
“陛下……”
天災人禍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之前天劍國經過幾番征伐，也確實消耗了許多，雖然近十年來有些積累，可十三國，說白了，也還是處於風雨飄搖的時期。
風雨不是來自於上面，而是來自於民生。
“有些蛀蟲根深蒂固，難以清除，而且有些天災無從預料，民怨這種東西，就像火一樣，總會有燒起來的時候，我只是儘可能將它進行拖延……“說到這裡，天道雲光嘆了一口氣，”我也在等我的使命完結的那一天。”
他笑了笑，“有一個人能來取代我。”
大太監驚恐地擡起頭來，眼淚盈眶，聲音哽咽道，“陛下萬福，定然不會有這麼一天……”
天道雲光面色陰沉，眉頭緊緊皺起。
一個國家太過於以某個人爲中心，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問題在於，他是否能及時地找到人能接替這個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