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最熟悉的陌生人(二)

自王女和靈鳳住進茗幽谷之後, 這茗幽谷內外就一直瀰漫着一股驅散不開的紫色霧氣,像是毒瘴,卻又勾人心魄。

兩隻路過辦事的鬼差經過這裡時, 只哆哆嗦嗦的瞧了一眼, 就加快腳步遠離這裡。

剛剛踏出去幾步, 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那片詭異的紫色裡, 卻突然爆發出猛的一聲巨響, 連兩隻鬼差腳下的地面都被振動了。

鬼差們忙躲到一棵樹後,探頭探腦想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奈何紫色的迷霧太濃, 鬼差也不敢多待,商量一下, 便決定繼續前進, 不多管閒事。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就在那迷霧深處,那個面容似霜雪般冷酷的男子, 正帶着從未有過的憤怒,一招羲和斬就向眼前的男子身上砍去。

劍鋒卻在最後一刻戛然而止。

玄霄如火焰般炫麗的眸子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握劍的手腕似乎都在顫抖,不知花了多大的氣力,纔將劍鋒收了回來。

轉身, 輕輕抱起躺在地上被點了睡穴虛弱女子, 看了看她旁邊同樣被點穴的男子, 皺了皺眉, 最後, 抱起女子迅速消失在蒼茫的霧色中。

躺在花榻上的王女睨了她口中的靈鳳一眼:“鳳兒,你在發什麼愣?地上那個男子模樣兒還不錯, 把他弄醒,今天就讓他侍寢了。”

可是被他叫到的“靈鳳”卻一動不動,呆呆的盯着剛剛那女子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無法去眨。

王女撐起身子,眯起眼睛:“鳳兒!何時開始,你變得不聽我的話了!!”

入口的迷霧突然被一陣烈火一掃而光。

來人正是歸邪。

歸邪單手握着戰戟,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紫英,一擡頭,卻是詫異的叫出:“紈絝?你怎麼在這裡?!”

小扣出事的這段時間,紈絝都不曾在幻瞑界出現,後來小扣無事歸來,卻似乎對紈絝的事情有些遮掩和迴避,他也不好多問,而其實最心底還是不希望他出現的……何況這傢伙從來都是行蹤不定,找不到他也不奇怪,但誰能想到他會是在這裡?!

顧不了那麼多,歸邪走上前探了探紫英的脈象,瞪大眼睛:“這……他怎麼……紈絝,小扣人呢!!”

紈絝木然的側過臉去看他,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歸邪看他這般表情,又瞧了一眼側靠在他身旁的豔俗女人,不由怒火中燒:“原來你不回幻瞑,是在外面和這個女人廝混!難怪小扣不願意提及你,哈,你倒是找了一處好地方過你的悠閒日子!”

紈絝卻依舊茫然的看着他,如同雕像一般沒有反應。

歸邪上前一步,扯過他的領口:“我最後再問一次,小扣去哪裡了!?”

“呵呵,今兒個來這裡的俊男子原來都不是找我的?那女子有什麼好,身段沒我好,容貌也美不到哪裡去,你倒是留下來陪陪我啊?”王女伸出手去搭歸邪的肩膀,卻換來痛苦的一聲慘叫。

手腕,估計是斷了。

歸邪冷冷的看了眼她身旁依舊恍惚着的紈絝,扔下一句:“你好自爲之。”便扶起紫英,向外走去。

王女吃痛的叫着,把手伸出去,嗔罵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我治傷!”

紈絝依舊一動不動。

王女氣憤的揮起另一隻完好的手,就要伸手向他臉上扇去。

卻傳來她的第二聲慘叫。

王女吃痛的翻倒在地,艱難的撐起身子驚愕而恐慌的看向已經站起身來的紈絝:“鳳兒……你……”

紈絝抽出腰間的刀,在掌間耍出一個眩目的光圈,待重新將它握在手心時,王女的頭髮已經被削落了大半。

不發一語,徑直離開。

剩下王女一人艱難的在地上挪動身體:“鳳兒,鳳兒!你回來!你回來——”

我確信自己在做夢。

因爲當我睜開眼時,又回到了瓊華派關押自己的地方。

抱緊自己,冰火的強烈交替刺激讓我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我顫抖的在草蓆上縮成一團,閉上眼,告訴自己快點醒來,後背曾經被宗煉一刀刀割下傷口的地方漸漸的開始幻痛。

鐵門在吱啞聲中緩緩打開。

我轉過頭,竟然看到玄霄穿着派中的長袍,一部分長髮高高束起,恍惚間,似乎我還是那個瓊華派裡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小扣。

而他,還是跟我住在一起的那個冷漠師兄。

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站起來,咧開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向他撲過去。

“美人!!!你來啦!!!”我抓住他的衣服搖晃。

他不帶一絲表情,輕易的抖掉了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接着繼續笑,指着頭頂說:“UFO!!”

他沒有絲毫反應。

我想了想,又說:“布什!!”

他的眼眸始終不看向我。

我絞盡腦汁,最後試探地說:“那……本拉登??”

強迫自己臉上帶着笑容,笑到自己的心都要裂開了,鑽心的疼。

我一邊笑,一邊擦從眼眶裡掉出的眼淚,他依舊無動於衷。

我用一隻手捏着另一隻胳臂,說:“美人……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人?”

美人有沒有動作我已經不知道,因爲體內兩股不相容的冰火之息突然衝向心口,我突然覺得一陣難受——

“阿——阿嚏!!!!”

微風襲過我的臉頰,我緩緩睜開眼,知道自己,醒了。

而第一眼看到的,爲什麼是他?

玄霄的長髮散落在我的肩頭,臉上有我剛剛濺上的口水和鼻涕,靠得這麼近,我的臉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火熱的鼻息。

一時間,我竟覺得自己還在夢中,而剛剛那是一場夢中之夢。

他眼眸微晃,環在我身後的手臂微微收緊了一些。

貼膚的直接觸覺卻讓我瞪大眼睛,猛的低頭,身上竟然沒有衣服。

我用力想要掙脫,卻換來他更加緊密的擁抱。

不可思議的看着同樣沒着衣衫的他,腦袋裡一片混亂,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昏迷前的零星片段在眼前閃過,我好不容易抓住重點,扭頭看向旁邊:“紫英!!”

下巴被他堅定的扭了過來。

“我沒有救他。”

已經隔了這麼久,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我竟然有些恍惚,耳邊嗡嗡作響。

我發愣的看着他的臉,腦海中飛過無數的雜念碎想,最後只有笑。

笑的可笑。

他手伸下去,將牢牢圈住的我的左手拿過,放在他的臉上,細細摩挲。

我卻因爲他這個動作回過了神,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手揹帶到他的臉,啪的一聲脆響。

我徹底清醒。

霍小扣,你還當你在做夢麼?!!

推開他,從花叢中坐起身,遮着自己不去看他,背後感覺怪怪的,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大尾巴又冒了出來。

我笑的坦然,以前他說我是妖,我說不是,他不信,現在,還真是如了他的願。

四下看看,發現衣服就在不遠處,伸出手去夠。

他卻早我一步將衣服拿過,披在我身上,並順勢將我抱住,箍在懷裡。

我怒:“你MD放手!!”好久沒說髒話,沒想到現在說起來,還是順暢無比。

尋到一絲縫隙,我立刻想要從他手臂中鑽出去。

他拽回我的手腕,一張臉上刻畫着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回瞪他:“有種就殺我,沒種就放手。”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眼神卻軟了下來,握着我的手腕鬆了力道。

我抽回手,將衣服快速的穿上,也不管正的反的,裡的外的,總之遮上就好。

站起來,不顧他緊盯不放的目光,向四周望去。

這裡……是哪裡?我還在茗幽谷麼?歸邪和紫英怎麼樣了?

我向前走兩步,他卻風一般的撲了過來,從後面摟住我的腰。

我煩躁的想轉身推開他:“玄、霄!!!”

他卻順勢將我的臉捧在手心:“我現在什麼也沒有,只剩你,你若想離開,可以,先殺了我再說!!”

我苦笑,不舒服的挪動下巴:“玄霄師兄還真會開玩笑。”一個用力,離開他的附近。

“那麼,我們,後會無期。”我做一個抱拳禮,轉身,眼前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在崑崙山上的那段歲月。

年少輕狂,果真枉少年,當真,枉少年。

自從這個身體歸回妖類,以前學的御劍和仙法都不能再用,我只能靠跑的。捂起耳朵,盯住眼前的一條小路,就是一陣快跑。

不是逃避,只是不想再傷心。

跑了一會兒,注意到這樹林裡的樹木都和茗幽谷的相同,看來玄霄並沒有帶我離開這裡。

那……歸邪呢?紫英呢?

紫色的迷霧早已經散去,看得清路,卻依舊不知從哪裡走。

算了,既然不知,走哪條都一樣吧。

我向前繼續跑,腳底板突然好疼,低頭一看,才發現慌慌忙忙中自己竟然忘記穿鞋。

眼前的山林慢慢稀疏,我加快腳步,終於看到了冒着青煙的茅屋。

心下一喜,再往前走幾步,一個小村莊出現在我眼前。

看着頭頂的朝陽和燦爛的彩霞,也不知自己這一昏迷又是幾日過去,紫英身上也中了毒,不知現在嚴不嚴重?

我走到一家客棧門口,立刻就有店小二迎了上來:“喲,客官,來得早啊,這不,小店剛剛開門不久,您就來了,跟您討個彩頭!話不多說,您要住店還是打尖?”

我皺眉向店裡看去,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喃喃道:“我……我來找人……”

“哦……找人,找人也可以啊,客官您要找什麼人?我們這是鄉下小地方,住不了大人物的。”小二恭敬的將我往裡請,雖然看見我沒穿鞋,卻依舊客客氣氣。

我一擡頭,看到了站在櫃檯後面的店掌櫃,一聲驚呼,終於明白了自己剛剛爲什麼會覺得熟悉!這、這不是那家殺人的黑店麼!這個店主雖然看着有些老了,但是面貌還是不會變的,那次下山和天青捉妖,最後被玄霄找到,那晚我們便是在這裡入住,險些就被滅口!

我二話不說,一個風咒過去,將店門口的櫃檯掃了個七零八落,扯過店小二,大喊:“你們竟然還在這裡做黑心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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