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着這樣的疑慮,管事們變得躁動不安起來。而等了五日之後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們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是好是歹、要殺要刮,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吊着算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不由鼓譟起來,甚至不惜再次砸下比前次更多的金錢,只求能夠得到一星半點兒關於裴馨兒的消息。
而此時在昭家的後院裡,裴馨兒確實已經將管事們帶來的賬本都看完了,也從中發現了不少問題。
她本是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的,也是到了丁鄉的莊子上以後,置辦下了私人的產業,這纔開始學着看賬本、管家。當然這種水平是絕對無法跟那些老謀深算的管事們相提並論的,但壓不住她還有個昭煜炵撐腰啊!問他要了些經驗豐富的賬房先生過來,很快就將堆積成山的賬本看完了,也將裡面的種種貓膩都一一查了出來,記在紙上也是厚厚的一沓兒。
裴馨兒看着眼前的這些問題,眉頭都皺成了一座小山。她一直對自己的身份定位很清楚,不過就是個代理家務的小妾而已,既沒有想過要永遠把持着中饋,也沒想過要大刀闊斧進行什麼改革。在她看來,昭煜炵就算休掉了馮氏,將來也必定會再娶一個的,她又何苦管那麼多呢?
況且這些麻煩一看就知道是馮氏留下來的,既然以前這樣都過了,想來對昭家的影響也不是很大,就算不處理也應該沒什麼吧?
只是如今既然已經發現了問題,若是不說,將來萬一別人發現了,一盆髒水潑過來,她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想到這裡,她便又覺得不能這麼置之不理。
嘆了口氣,她吩咐鶯兒將那厚厚的一撂紙收了起來,準備等晚上拿給昭煜炵看看。那些賬房先生們都是昭煜炵交給她的,查出來這麼多問題必定瞞不過他的眼睛,不如就順水推舟,問一問他的意思好了。
剛首好這些,便聽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姨奶奶,娟兒來給您請安了。"
她一愣,急忙說道:"近來吧。"
門簾挑起,果然就見娟兒身穿一件翠綠色的纏枝襖子,緩緩走了進來。來到裴馨兒面前後,屈膝跪下,清脆地說道:"娟兒給姨奶奶請安了!"
裴馨兒覺得眼眶有些溼潤,忙眨了眨眼,說道:"快起來吧。"示意鶯兒上前扶起了她以後,才又接着說道:"怎麼不多休息幾天?這麼快就出來了?"
娟兒笑着說道:"姨奶奶體恤,我實在是榮幸。只不過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睡下去可就要發黴了,索性就出來了。姨奶奶可別嫌我煩啊!"
裴馨兒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只見她雖然瘦了一圈,但臉上的臉色還是好的,不算紅潤,但也沒有了當初剛救出來時的那種蒼白。雙眼還算是有神,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很是飽滿的樣子,看來確實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自從救回了她以後,裴馨兒就一直好藥好飯地養着她,如今終於見了成效,也算是鬆了口氣。於是她便笑着說道:"怎麼會嫌煩呢?這些日子沒了你在身邊呱噪,我都有些不習慣了!你能恢復就是好事,前些日子實在是苦了你了!"
她這話一說,娟兒頓時又紅了眼眶,"撲通"一聲跪下道:"都是奴婢不懂事,給姨奶奶添麻煩了!"
裴馨兒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了起來,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又道起歉來?之前的事情也怪不得你,是我們沒有多做防備,被人鑽了空子而已,你又何錯之有?"
娟兒卻是不肯起來,跪在地上說道:"不,若不是奴婢平日裡做事太過漫不經心,又怎會讓人有鑽空子的機會?說到底都是奴婢的錯,還連累了姨奶奶擔驚受怕,又要費心爲奴婢奔走??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爲報,唯有以後盡心服侍姨奶奶,報答姨奶奶的恩情!"
裴馨兒不由愣住了。
娟兒一向就是個有些莽撞的性子,以前鶯兒她們也說過她不少,她卻都沒放在心上。沒想到經過這麼一場劫難,倒是將她這性子改了過來,倒也是意外的收穫。但這麼一來,她就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活潑,整個人的性子都拘謹了不少,如此一來,倒也很難說得上這種改變是好是壞了。
裴馨兒看得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默默地嘆了口氣,說道:"你之前的性子固然是其中一個原因,卻也並不是全部。你能知道這點,以後多注意些也就是了,沒必要糾往過正,讓整個人都拘束起來。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多說了,讓它過去吧。以後好日子多着呢,前面的劫難就當是先苦後甜了!"
鶯兒便也在一旁笑着幫襯道:"可不是麼!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就是個有後福的,以後且跟着姨奶奶過好日子吧!"
娟兒抿嘴笑着,湊趣道:"那我還真要多謝姨奶奶了!"
主僕幾人便都笑了起來,此後娟兒自回到裴馨兒身邊做事不提。
到了晚上,昭煜炵回來,裴馨兒就將那些發現的問題都給他看了,然後問道:"爺看着這些事情都應該怎麼解決纔好?"我也是第一回做這種事,本就沒什麼經驗,這會兒又碰到這麼棘手的事情,該怎麼纔是個度並把握不好,唯有請爺來做主了。"
昭煜炵花了很長時間才一一看完了這些問題,臉上表情幽深,深邃的眼神讓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裴馨兒也不催他,畢竟這是馮氏做下的事情,就在一旁靜靜地等着他做決定。
良久,昭煜炵終於說話了,語氣很淡,說道:"該怎麼查就怎麼查吧,你也不必顧忌太多,該罰的罰、該趕走的趕走,絕不能姑息養奸了。"
裴馨兒猜測他心中應該也是氣惱的吧,否則也不會說出這麼重的話來。不過她思忖了一下,便又說道:"爺雖然這麼說,但這麼多的產業都出了問題,若是把人都趕走了,該怎麼運作下去?培養一個主事不容易,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那麼多合適的人來頂上啊!"
這倒是個問題。昭煜炵思忖了一會兒,便說道:"那就去找祖母吧。她收下應該還能有幾個可用之人。好在現在也接近年關了,各處產業本就要關門歇業的,趁這個時間好生尋找一下,來年開門的時候想來也應該能頂上了。"
裴馨兒不由默然,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只是年關他們家的產業關門歇業,別人也要過年啊!又哪裡說找人就能找到了?
因着昭煜炵的吩咐,第二日她就帶着鶯兒,拿着那疊紙去了老夫人那裡。今日正巧輪到李氏過來服侍老夫人,見了她,李氏的臉上就不禁浮現出幾分慌張和巨粗來。之前她投靠了馮氏,受馮氏的指使企圖陷害裴馨兒,沒想到裴馨兒卻是技高一籌,反而將馮氏給扳倒了。自此李氏就開始惶惶不安起來,深怕裴馨兒會秋後算賬,於是好幾回都想去見見裴馨兒,向她賠賠罪、求求情。無奈裴馨兒卻不想見她,幾次都託言拒絕了,她心中不禁更是惴惴不安起來,茶飯不思,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再加上她沒能在裴馨兒那兒討到什麼好處,便將目標轉向了老夫人和昭夫人,幾乎日日都往老夫人這兒走,細心服侍事事不假他人,倒是讓昭夫人、裴馨兒她們都輕鬆許多。但她自己卻是愈發的憔悴了,現在看上去,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明媚多姿?
裴馨兒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選錯了、做錯了若是隻需道個歉就能解決,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她可不是聖人,做不來以德報怨的事情,若是李氏真的有心補償,就該拿出實際行動來,光憑一張嘴說是沒什麼意義的。
她看了李氏一眼就往裡走去,倒是李氏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向她行了個禮,還沒等她行完,裴馨兒便已經走了過去。她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裴馨兒這會兒也沒心思理她,走進了房後,就看見老夫人斜歪在炕上,神情有些萎靡,正半閉着眼休息。
她急忙上前見禮道:"見過老夫人,老夫人福壽金安。"
老夫人微微睜了睜眼,看了看她,勉強打起了一絲精神說道:"是你呀,起來吧。"
裴馨兒站起身來,細細打量了她一眼,便笑着說道:"老夫人今兒個的精神又比昨日好了許多了,真是一天比一天好,妾身也覺着很高興呢!"
老夫人便微微一笑,道:"也就那樣了,慢慢養着唄。"
裴馨兒見她似乎掙扎着要坐起來,急忙上前幫忙,然後笑着勸慰道:"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想要完全康復又哪是那麼快的?不過只要您好生休養,放寬心思,這還不是遲早的事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