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距離關卡已經有二十多裡地,但來往行商還有很多選擇在此處打尖,因此非常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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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之後,達叔和一幫侍衛就辭別伏山越,趕去赤鄢國都,要把路上發生的一切彙報國君。
又過兩個時辰,有一支十餘人的隊伍緩緩走進鎮子。
賀靈川翹首以盼,這時就迎了出去道:
“辛苦了,侯爺!”
爲首的騎士作男裝打扮,高冠青衫,又蒙布巾遮擋風塵,卻擋不住一雙妙目盈盈如水。
她跳下馬背,又抱下一個女童,這才摘了面巾對賀靈川笑道,“我忙着過關,你們卻在這裡納閒!說吧,要怎麼謝我?”
眉目如畫,姿容絕麗,正是松陽府主酈清歌!
她抱下來的女娃,就是桃子。
過關以後,這小姑娘就醒了。
伏山越也跟出來了,桃子立刻向他奔去:“少主少主!”
“醒了?”他看桃子腳步還有點踉蹌,對酈清歌點了點頭,“多謝你了。”
酈清歌笑道:“舉手之勞。”
賀靈川立刻道:“你這十幾人的好酒好菜,我……”再一拍伏山越肩膀,“……和他包了。”
伏山越立翻一個白眼。幸好達叔離開前給了他些盤纏,否則此刻又是捉襟見肘。
當下衆人重入酒家,去二樓找了個清靜包房,再訂一桌酒席。至於酈清歌的手下,暫就在樓下打點。
三人都向酈清歌敬酒致謝,她也不矯情,三杯仰頭幹到底,才向他們翻轉酒杯:“好了罷?”
昨天賀靈川在大公鎮就遇到她了,又驚又喜。
酈清歌也要北上靈虛城,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委託。
因此方纔過關卡時,桃子根本不在他們車上。酈清歌謹慎,爲怕桃子手上的賤奴印痕被關卡安檢發現,提前將她藏在芥子小院裡。
這芥子小院,賀靈川曾經在趕赴敦裕的路上見識過一次,小小一套模型,扔地上就能變回真正的院子,裡面有蒼松鮮花,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器。
蒼松能在裡面生長,桃子當然也能短時間安置其中。
酈清歌不費吹灰之力就帶她順利過關。
這標誌着桃子從此脫離賤奴身份,再也不被悲慘的命運所困縛。
有時候你面臨的天塹,在別人那裡不過是伸腿就能跨過的小水溝。
這當然幫了伏山越的大忙。
他也是聰明人,空頭支票立刻就隨一塊玉玦開了出來:“我欠你個人情,隨時可以還。拿這塊玉玦來找我,就能兌現。”
酈清歌笑道:“那敢情好,看來松陽府在赤鄢國有靠山了。”
她已經聽賀靈川說起,眼前這頭魃很可能變作赤鄢國的唯一合法繼承人。那麼這個人情的份量,日後會變得很重。
生意人,最喜歡結交一些位高權重的好朋友了。
石二當家則感嘆道:“我還拜託賀兄弟去靈虛城給我引薦松陽府的分舵,沒想到在這裡就能遇上府主本尊,幸甚!”
這兩個生意人聊到一起,一拍即合、相談甚歡,幾乎是一刻鐘後就敲定了兩樁生意。
石二當家順利拿下松陽府在孚國的兩項代理,樂得紅光滿面。
這廂桃子一臉愁容,對伏山越道:“少主我可能要SHI了!”
伏山越嚇了一跳:“別在這裡!去後頭茅房解決!”
桃子朝他一咧嘴:“我牙掉了!”
她門牙已經掉了,左上犬牙也掉了,講話漏風。
賀靈川也看到了,隨口道:“小孩子這個年紀換牙很正常吧。”
“一下掉三顆嗎?”伏山越難得仔細觀察,一邊問她,“其他牙呢?”
“鬆了,好像也快掉了。”桃子愁眉苦臉,“少主我可能要SHI掉了。”
“誰說的?”
“我姥姥,她掉牙以後沒多久就SHi了。”
伏山越呸了一聲:“她也是地煞?”
小孩子當然不懂這些。賀靈川抿了口酒:“這還有什麼講究嗎?”
“這丫頭正在轉變成地煞童子,但她吸聚的煞氣太多,身體受不住,就把多餘的通過掉牙的方式排掉了。”伏山越並不擔心,反而有些興致勃勃,“她能醒過來,說明沒甚大問題。”
“醒不過來呢?”
“死唄。”伏山越聳了聳肩,“或者變成沒有靈智、只會憑本能吃人的活死人。”
他親自去外頭找到夥計,交代後廚殺一頭活雞,取雞血過來。
赤鄢國裡什麼妖怪沒有?再稀奇古怪的要求,酒家也聽客人提過。因此這夥計應了一聲,立刻去辦。
這碗雞血端進來時還冒着熱汽。
腥氣好重,石二當家忍不住往外靠了靠。
伏山越卻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暗運勁力,暗紅色的鮮血就淌進了碗裡。
桃子看得直眨眼。
石二當家嚇了一跳:“您、您這是?”
“難得碰到一個地煞童子,我來做個試驗。放心,弄不死她的。”說罷伏山越就對桃子道:“喝掉。”
桃子乖乖端起來,咕嘟咕嘟一飲而空,而後舐了舐脣,意猶未盡。
賀靈川若有所思:“你要再造一隻魃出來?”影視劇慣用套路啊,怎麼在這裡也能現實嗎?
“試一試又無妨。”
還真是……
“對你很有好處。”伏山越拍拍桃子的腦袋,“但是初期別喝太多。”
賀靈川問他:“暮光平原上的巫童,都能變成地煞童子麼?”
“我不曉得其他巫童是不是真的,但地煞胚子非常少見。否則就算把巫童們全扔進千星城遺址,也沒有任何用處。”
桃子吃飽以後就開始犯困。伏山越提着她去客房休息了。
等到石二當家聊天的興頭過去以後,看看酈清歌再看看賀靈川,才覺得自己話太多了喧賓奪主,趕緊一拍腦袋:“哎呀,我酒喝多了有些頭暈。您二位慢吃慢喝,我得回房躺會兒了。”
說罷他向酈清歌告了個辭,就離開了包間。
酈清歌就看着賀靈川笑,一直笑到他渾身都不自在:“侯爺快別這麼笑了,怪瘮人的。”
酈清歌這才斂起笑容,長長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我昨兒看見你時有多開心。”
面前一個大美人這麼說,賀靈川趕緊伸手摸摸自己臉皮:“我也覺得自己人見人愛。”
正好一個夥計走過去,他叫住對方撤走多餘的碗筷,清理檯面,又加了些酒菜。
酈清歌默默看着他的舉動,目光閃爍。
這小子是真地不解風情?
“你被洪水沖走的噩耗傳回敦裕,我都難以置信,還以爲自己相人之術出錯了,又惋惜這把寶刀。”酈清歌一指賀靈川腰間的浮生刀,幽幽道,“聽說應夫人一連哭了兩天。”
賀靈川的笑容也沉了。
自己在家時,應夫人沒事兒就嫌棄他,然而她對長子還有些真情在。
“我父親還有賀越,他們怎樣了?”
“他們還是很忙,尤其你父親日理萬機,連獨自消沉的時間都沒有。對了,你家裡客似雲去,都是上門慰問的。”酈清歌笑道,“我也投了慰問帖,也送了安慰禮。回頭你給我還回來!”
“是是,那必須的。”賀靈川輕咳一聲,“夏州……敦裕的情況怎麼樣?”
昨天他和酈清歌的會面非常簡短,因她還有行程安排。
“還好。”酈清歌道,“其實整個夏州都還好。我離開時敦裕正好在過豐收節,到處炮仗聲響,一地都是紅紙。其實夏州南部今年的收成還不錯。”
“咦?”賀靈川不解,“趙盼兵敗,夏州竟然無恙?”
酈清歌眨了眨眼:“誰告訴你說,趙盼兵敗?”
賀靈川更奇怪了:“我去過寶樹國,聽那裡的官員提到年贊禮取得了邯河大捷,此後就擔心不已。年贊禮勝了,豈非就是對面的趙盼敗了?”
“哦?貝迦國認爲是年贊禮勝了?”酈清歌收起笑容,一字一句,“那麼此役的弔詭之處在於,趙盼趙將軍和令尊,也向大鳶國都遞送了邯河捷報!”
“遞捷報?”賀靈川失聲道,“年贊禮水淹趙盼大軍三萬人,怎麼會是趙將軍遞捷報?”
“損失是慘重了些,可趙將軍完成王上交代的任務了呀!”酈清歌擡腕,親自給他斟了杯酒,“拒敵於北。所以,王上的嘉獎應該已經發下來了吧?”
“拒敵於北?”賀靈川回想寶樹王國那兩名官員所言,彷彿真的沒提到年贊禮的大軍有沒有繼續揮師南下,“潯州人沒往南打?”
“沒呢,他們也打不了。”酈清歌搖頭,“趙盼大軍損傷三萬人,潯州軍隊也沒好多少,同樣被大水吞掉過半,年贊禮自己還病倒了。據說大水剛過,令尊和趙將軍就聚兵追擊,追了潯州軍幾十里路,這纔敢寫捷報上去。”
“是役之後,潯州人也無力南下,守邯河守了兩個月。因我軍常去滋擾爭奪,邯河又常發大水,補給不便,他們最後又退回了北岸去。”
“所以戰線又推回邯河大戰之前?”賀靈川喃喃道,“也就是說,除了兩邊死傷六萬多人,疆界沒有任何變化?”
聽到這麼個結果,他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