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荷宮被賀靈川所敗，這幾天心裡很不舒暢。
若是抱着翻盤的由頭再去挑戰賀靈川，更沒有意思。
何況仲孫謀那小子八成已經遇害，他再爲難賀靈川的理由也不充分。
白子蘄方纔這一番話，讓他心頭又冒出一點火苗。
“我只想了解情況，但你搞錯了重點。”白子蘄看着他微笑起來，豎起一指，“其一，天神關心的是，這件案子到底跟不老藥有沒有關係？也即是說，賀驍和太子越查找的方向是否正確，仲孫謀是否與岑泊清合謀瞞騙帝君。”
“是！”樊勝頭一低，又感受到了壓力，“先前都是末將魯莽。”
早知仲孫謀碰的是不老藥這種破事，他絕不會插手。
不老藥可是天神的逆鱗之一。
現在好了，自己也被捲入漩渦。
幸好上面派來的專使是白都使，自己好好配合，還能少受一點責罰。
“會變得頭腦遲鈍、行動緩慢、體弱多病。”程俞氣惱，“我們做咒師的，本來身體就不好。你這麼一搞，恐怕我以後要減壽。”
話未說完一陣天旋地轉，他就趴在牀邊大吐特吐。
見白子蘄依舊是眉頭緊鎖，他抱拳道：“白都使，末將何以效勞？”
岑泊清在花園內來回走了十幾趟，終於下定決心去找程俞。
“吳……”程俞以爲自己聽錯，“你的老僕？”
現在一看，哪有什麼後果？
他真被這廝給騙了！
說到這裡，他拍拍賀靈川肩膀：“我看你也沒必要再去靈虛城，留在赤鄢得了，我給你個大官做。”
“是。”
“羣狼環伺，等不下去了。”岑泊清早就想拔他塞子，但程俞閉關前說的話太駭人，什麼提前拔塞一定會倒黴。考慮到這廝是個強大的咒師，岑泊清強忍了這麼幾天，最佳時機都錯過了。
他看向瓶子，發現瓶身悄然佈滿裂紋，看樣子是一碰就碎。
程俞又問：“什麼時候動手？”
眼見程俞的神魂還在瓶子裡沉睡，岑泊清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這廝太能睡，他會落到現在這步窘境？
“只要死因與我無關就好。”
……
但他的臉差點皺成苦瓜：“我已經被你害慘！在瓶中夢鄉，我是處於散魂狀態。你這麼一拔塞子，我有一魄趁機飛走，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回來。”
伏山越一驚，與賀靈川互視一眼，心裡都道了聲“來了”。
“其二，我之所以會來查案，是因爲巡察使遇害驚動帝君。而麥學文是勿庸置疑的兇手，當日潮湖塔下幾千雙眼睛都看見了。他的公開行兇，是對靈虛城的直接挑釁。”白子蘄放下茶盞，“所以，另一個重點就是抓捕麥學文。至於伏山越，他的目標與我們一致，也是這兩點。”
這樣算來，前前後後怎麼都還應該有二十個多天時間。
決斷已下，就要抓緊時間。
他又叮囑樊勝：“如果岑泊清被捕，你要第一時間拿下程俞，這人非常重要！他本身就是人證，咒術又很特別，可以化入青冥，後面或許還有別的用處。”
賀靈川還沒來得及回話，有個侍衛從外頭匆匆奔進來，稟報伏山越道：
“外頭有人求見太子，自稱是靈虛城派來的都雲專使，姓白。另一位是樊統領。”
他一口氣要了十幾樣東西，其中有好幾種稀奇古怪。
事出反常，一定有麻煩緊隨其後。
“在靈虛城，他是哪一夥兒的？”
最關鍵是，這雪景瓶只能使用一次。
巨鯨怎麼可能被一尾磷蝦噎死？
這賀驍到底有什麼古怪？
他對岑泊清道：“你給我準備幾樣東西：吳楷的生辰八字、隨身用品、頭髮或者指甲，無根水、丹砂，一隻活鵪鶉……”
他現在細看這位岑大人，眼裡血絲、眼窩深陷，人也消瘦一圈，顯然這幾天過得很煎熬。
吳楷奸猾，案子進度比原計劃晚了兩天，這很不好，遲則生變。
“墟山上有天宮，天宮內有摘星樓，專與天神溝通，樓內侍者也近兩千人。執掌摘星樓的就是都雲使，有正副之分，都有品秩。又說姓白，那大概是都雲副使白子蘄了。”
“是。”
“查什麼？”白子蘄搖頭，“你我的推測，都只是懷疑罷了，他們輕而易舉就可以搪塞過去。抓不到麥學文，我們就沒有半點證據可以指控。”
“樊氏兄弟這幾天沒有異動？”
白子蘄正要再開口，樊勝的親衛忽然從外頭奔進來稟報：
赤鄢國太子特使成功抓回逃犯，招搖進城！
抓到了？白子蘄站了起來，“好，樊統領隨我一同前往。”
賀靈川抓緊時間，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偏偏就在這個當口。
事到如今，岑泊清只求速成，遂命人依樣去辦。
岑泊清猶豫了一下才道：“吳楷。”
伏山越更是眉頭差點打結：“怎麼會是都雲使？這不對啊。”
“在太子伏山越手中。”
“樊勝守着他那頭熊，都沒怎麼動彈，好像老實了。”伏山越哼了一聲，“我圍困岑府那天，他們也沒出頭，大概是慫了。”
可是，怎麼來得這麼早？
按照伏山越原來的推斷，仲孫謀被害的消息這時候剛傳到帝都不久，關於專使人選，靈虛城裡還該有一番推諉扯皮、暗中較勁吧？然後專使再出發，或者從其他地方調度。
岑泊清冷冷道：“你再不出手，恐怕你我馬上就沒命，哪裡還有‘以後’？”
猶豫，就會敗北。
怎可能現在就到了？
看來自己沉睡期間，真是發生很多事情。程俞咳嗽兩聲，臉有點白：“行吧，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他在哪兒？”
程俞又是一怔：“被拿了？”他也猜出來岑泊清想要滅口了，“你想他怎麼死？”
“失了一魄會怎樣？”
尤其這廝暗算賀驍失敗還遭反噬，讓岑泊清對他的能力深感懷疑。
先前程俞身魂兩分，各憩一處，睡了七八天才醒，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賀靈川頭一次聽見這個稱謂：“都雲使是？”
程俞翻了翻眼皮：“你又想對付誰？”
樊勝混跡官場也有段時間了，琢磨琢磨也懂了，白都使打算暫時忽視赤鄢太子這些“小”異常，轉而專攻兩大重點。
神魂損傷最是難養，就算是他，花個二三十天溫養都不爲過，這回才過了幾天啊？
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們將與伏山越繼續合作查案。
……
“情報剛送進岑府？”賀靈川不滿，“怎會這麼慢？”
成天與陰祟爲伍，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久，又有一條情報悄悄流入岑府：
太子其實還從北邊帶回一對母子，嚴加看守，母親二十多歲，兒子只有七八歲。
他指使侍衛直接拔開瓶塞。
樊勝聽得一頭霧水，白都使原來要辦兩個案子嗎？
樊氏兄弟欠的是仲孫家的人情，而不是岑家的。就算岑泊清掉了腦袋，他們都懶得管。
“當然是越快越好。”岑泊清跟了個但是，“爲了安全起見，我們要先行一步。”
“啊？”程俞沒聽懂。
岑泊清當時正在吃茶，一聽到這消息，茶盞砰一聲丟在桌上。
雪景瓶的燈籠立刻就熄滅了，好像有一縷薄煙飛出瓶口。
岑泊清心口一陣氣悶：“你沉睡這幾日內，白沙矍風雲突變，府邸已經被太子搜查。”
“我受傷未愈，術法不如先前凌厲。”程俞此刻頭昏腦脹，但還記得那一夜奇襲失敗。
也就幾息之後，咒師就張開了眼。
竟然被伏山越找到了？
在親人和主人之間，吳楷會怎麼選？
難怪楊頌被抓。
“還記得你是怎麼進岑府的麼？”岑泊清冷冷道，“魯都統已經搜過這座宅子，卻沒搜到你，知道爲什麼嗎？”
他初醒時還有幾分茫然，可是目光聚焦以後就拍牀而起，怒指岑泊清：“你拔我塞子？”
程俞思考的時間太久，岑泊清皺眉：“你不是號稱國君都可以暗算？”此情此境，他對程俞也沒有先前尊重了。
“喂，也要對方配合好嗎？”伏山越無奈，“現在是岑泊清的人手緊缺，我要給他遞消息，還得弄成他們自己打聽到的，你以爲這很容易？”
他說一句，樊勝就點一下頭，最後反而愣住了，想了幾息才道：“所以，我們不查他們？”
“岑泊清很難翻身了，下一步該查的，就是大司農有沒有捲進來。唉，我真是趕了個好時候，難點都在這後面啊。”白子蘄沉吟，“其實我南下原本另有要務，現在看來，後接到的這件信差案反而是發生在前頭。時間上沒差幾天，又都在赤鄢境內，莫不是有什麼關聯？”
他至今想不明白，百面夢魘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果然廢了。
是人就分左中右，靈虛城一定經過了權衡纔派出專使。只看這人出身、地位和派別，賀靈川大概就能知道靈虛城對待此案的態度。
是要嚴查到底呢，還是迅速平定風波就好？
是要鐵面無私呢，還是要顧忌帝都複雜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