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纏情織,緣生緣滅,仙魔凡塵,並無兩別。】
章堯在療傷,有山水仙侶在,鍾雁冰大爲放心。翠山清湖,夜沉如水,鍾雁冰煉完功,收了運轉的金鐘,完整的神識從裡面出來。
許是有些無聊,鍾雁冰在識海里試探着喚他虛靈師祖。
“師祖?”
“啊……幹嘛啊?年輕人就是有精力,誒……還不睡覺麼?”
“呃,不想又打擾師祖休息了。”鍾雁冰有些愧意道。
“無妨,老夫也正無聊,是因看你練功勤奮,沒想着打擾,我現在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呢。”虛靈尊者道。
“師祖,弟子想起前幾日那一戰,不知怎地,心中有些後怕。”鍾雁冰在他師祖面前,倒是老實交代。
“怕什麼?”
“想那血煞、幽紅冥雖不簡單,但我也不懼,能有一戰,可是半路里多出血淚、幽沐這兩個血靈沼澤、鬼影宗的大弟子,當真是險象環生,如今回頭想想,弟子能夠僥倖脫困,多虧了山水仙侶兩位前輩施救,否則,不堪設想。”鍾雁冰略微憂愁地回憶道。
“嗨!區區兩個大弟子而已,算得了什麼?!你可是太虛門繼承衣鉢之人,還比不過那兩個魔道門派的大弟子麼?”虛靈尊者有些氣道。
鍾雁冰默然,沒有答話。虛靈尊者想了想繼續道:“修道者行走仙魔界,打打殺殺、生生死死乃是常事,半路里殺出個什麼人物,也是誰都料想不到的,你當時能夠臨危不亂,鎮定禦敵,已屬不易,既然知道後怕,更應當勤勉修行,儘快提升自身實力,在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實力,纔是王道。”
“嗯!弟子謹記!”鍾雁冰肅面答道。
鍾雁冰頓了頓,又忍不住問道:“師祖,關於那個血淚,到底是男是女?我怎麼總覺得他妖里妖氣的,極爲彆扭,感覺應該是男兒之身,可怎麼總有着嫵媚姿態?”
“哦,你說那血靈沼澤血淚啊?他算不上男人,但是,也並不是女人。”
“啊?!”由此奇怪的回答,叫鍾雁冰不禁失聲一問。
“哎……說起來,他也是很有故事的一個人。”虛靈尊者提及血淚,不禁嘆了口氣。
鍾雁冰在當日聽虛靈尊者一眼認出血淚和“鳳鳴貞針陣”,就知道他了解其中原委,鍾雁冰今日心血來潮,好奇心起,打算一探究竟。
“此話怎講?”鍾雁冰接話問道。
“血淚,原本並不是魔道中人,算是我仙道之人,至於爲什麼墮入魔道,全因一個‘情’字,那情之源頭,便是鬼影宗——麻姑。”
“麻姑?就是碧水啞泉奪天羅傘時候那個美婦?”
“沒錯,就是她。麻姑本也並非魔道中人,仙道也算不上,只是一介正義不邪的散修。許多年前,麻姑出自沁春茶園,那沁春茶園主產供仙魔界修道者飲用的花茶,園主名叫嚴霖,也有悟仙修爲,全園上下,多爲修道者。那時候的麻姑正當妙齡,生得天資麗色,雖爲採茶女,卻叫茶園小姐都黯然失色,無法相比。日子一久,麻姑自然名聲在外,也深得茶園上下喜愛。”
“哦……那血淚呢?”鍾雁冰還是對另類的血淚充滿了好奇。
“直到有一日,沁春茶園嚴霖的結拜兄弟薛濟之子前來拜會,這人便是今日血淚。”
終於等到血淚了,鍾雁冰不禁提起神來,更無睏倦。但聽虛靈尊者緩緩道來,從前的一段故事逐漸清晰起來:
當年的血淚,年少英俊,是天谷酒莊少東家,這天谷酒莊莊主薛濟,也是修道者,修爲頗深。因父親緣故,血淚來到沁春茶園拜會,期間,聽聞了麻姑這樣一個絕色美譽的女子,不禁暗暗去瞧,不想一見傾心。如此,血淚這一住便是半年。一個翩翩少年,一個妙齡少女,二人情竇初開,烈火乾柴,偷食了禁果,愛到無法分開。血淚與麻姑私定終身,兩人商量後,血淚私自帶着麻姑下山,離開了沁春茶園,回到天谷酒莊。薛濟見到麻姑乖巧憐人,倍感親切,也十分喜愛,可是一經詢問,幾番對話下來,登時變了天!
當麻姑說出自己是孟朵兒之女後,薛濟的臉色變了又變,堅決不同意兩個人在一起。血淚不明所以,幾經苦苦探問,纔在自己母親那裡得知,自己的父親薛濟年輕時與那孟朵兒有着一段風月私情,而一經推算,麻姑當是薛濟之女。提及此事,血淚的母親也是面掛淚花,憤恨不已,連罵醉酒亂性,苦了妾身到也罷了,竟還害了自己孩子,虧他還是個酒莊的莊主,卻不能把持酒力,埋下禍端。
血淚與麻姑知道以後,倆人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愛之深,痛之切,當然悲痛欲絕,恨不欲生。血淚自小知書達理,儒道雙修,深得遵守之道,哪受得了玷污了自己妹妹的齷齪之舉?強烈的羞愧、恥辱、惶恐,叫他不能忍受,帶着恨與愧,血淚便揮刀自宮了!
講到此處,鍾雁冰這才明白,爲什麼血淚總是不男不女,妖里妖氣的了。
正當血淚傷都未愈時,沁春茶園嚴霖匆匆趕來。衆人以爲嚴霖來尋麻姑,問責私自下山一事,卻不知他是聽聞兩個孩子一事前來道賀的,知道事情如此後,更是澄清一個事實,那便是麻姑並非薛濟之女,而是他嚴霖與孟朵兒私生之女!
孟朵兒生得漂亮,又有一雙巧手,茶園上下,無人不知。嚴霖早動了私情,而孟朵兒對嚴莊主也是仰慕已久,兩人常常私下夜會,已經好了一段時日了,只是嚴霖妻子強勢,不得嚴霖納妾,嚴霖自然封口保密,不敢提及。直到孟朵兒意外有了身孕,嚴霖覺得將要東窗事發,便叫來結拜兄弟薛濟相商,哪知薛濟以爲邀他喝酒敘舊,便帶了一瓶陳年烈酒,沒等嚴霖道出原委,幾杯烈酒猛勁,便已經將他醉倒,而早在房中的孟朵兒出來查看,一頭撞見了喝得亂醉的薛濟。
天谷酒莊的酒,並非給凡人引用,即便是修道者喝了,也是不能自持。薛濟常常來往沁春茶園,早對孟朵兒念念不忘,愛慕內心,一見房內款款走出的美麗身影,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兄弟早與此女風花雪月,有了骨肉,便藉着酒力,強把孟朵兒按在了牀上……
孟朵兒知道兄弟二人情誼深厚,不想叫兩人反目成仇,又心裡疼愛嚴霖和他們的骨肉,好在胎兒不受影響,便在生下這胎兒——麻姑之後,上吊自盡了,這個中原委,還是多年以後,嚴霖的妻子道出的,嚴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兄弟能做出此等事來,直到今日見到血淚自宮,其中秘密,全在此刻大白。
當事情全部吐出後,嚴霖與薛濟二人也是再無法面對,曾經的結拜兄弟之情到此終結。
而血淚聽聞過後,突然是自己妹妹的麻姑又不是自己的妹妹了,一前一後兩次大的變故,叫他再也不能忍受,他心灰意冷,收了修爲,縱身一躍,從忘情崖跳了下去。這一跳,血淚並沒有摔死,也許是老天眷顧,叫他記憶全失了,對於血淚來說,這也是叫他活下去的一種恩賜。血淚傷重,恰被血魔老鬼遇見,老鬼見他根骨俱佳,身懷不錯的修爲,又全無世事記憶,便將他收入門下,成爲血靈沼澤大弟子——血淚。
而麻姑遭此鉅變,難以承受,幾近瘋狂,在嚴霖與其妻子爭吵之時,猛然衝入房中,以一張“斬仙符”殺了私自生下她卻不認她又叫她失去了情郎的嚴霖。“斬仙符”威能巨大,不少沁春茶園的無辜生命也被無情斷送,嚴霖之妻也在其列。麻姑自知殺伐罪重,沒法立足,仙道更是難忍殺害自己生父的孽女,原本善良可愛的一個女孩走投無路,便轉投魔道,入了鬼影宗。
天谷酒莊薛濟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失去了自己的兄弟,知道自己當年的過錯釀成大錯,有愧嚴霖、有愧孟朵兒、有愧血淚、有愧麻姑。他萬念俱灰,斬斷塵絲,一怒燒了天谷酒莊,上了梵靈寺,剃度爲僧,從此不戀凡塵,不念舊事,憑着自己對佛的無比忠誠和對自己過往的深刻懺悔,薛濟成爲了一代高僧,便是今日梵靈寺方丈——濟空!
濟空那個老禿驢竟然是血淚的生父,而如今的血淚到底知不知道這一切也是個迷,鍾雁冰忽然覺得,血淚那怨毒的眼神是有原因的,而再見血淚那妖里妖氣的模樣,總覺得有些可憐。
直到此,鍾雁冰不禁感慨萬千,唏噓不已,想來這如仙如魔如夢如幻的修道界,也是情緣萬千,情孽種種,擺脫不了凡塵劫絲。不自覺間,他想到了玄一道長和冰凝夫人,想到了簡華山莊玉瓶夫人和簡單莊主,想到了挽水牽山和牽山挽水這樣的恩愛俠侶,想到了血淚、麻姑、薛濟、嚴霖、孟朵兒一段孽緣,想到了王家雷和李燕,想到了自己和南宮川,以及那個對自己一廂癡情的墨美鱗……這世間種種,師徒情,兄弟情,男女情,長幼情,絲絲扣扣,縷縷綿綿,情纏情織,緣生緣滅,直叫他感嘆,怎一個“情”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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