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闌珊低頭的瞬間，昊辰心頭是滋滋味濃，本以爲她還會像從前那樣傷心落淚的撲進他懷中，但她那低下的頭黯然的已經看不清容顏了。
他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小徒弟只是過分的依戀他而已，並沒有太多的想法。然而這自欺欺人的想法又太難以相信，剛剛升起就被熄滅，他要堅定，就像從前面對伊瑤時一樣狠，不然最後將迎來無法想像的局面。
相對的師徒無言開口，無顏相見，僅僅站立直到肩上一片楓葉落下，她心頭的難過漸漸收起來。
“師尊，是要帶闌珊走嗎？”沒有悲傷，有些平淡，有些可以的歡快，闌珊不擅長僞裝，但現在的她必須要努力學會。
真心與虛假，昊辰與她生活在一起多年，又豈不會發現她的變化，可惜他沒有辦法來扭轉回來，故而只能接着開口：“隨爲師回宗門！”
到了嘴邊的關切問候，在吐出話語後又變了詞，心口難開，他有些哽咽。
“她不能走，你可以離開了，”突然，靠在楓樹下的十二開口道，這話說的很隨意，但卻透漏着不可違背之意。
昊辰在他身上發現不了任何的靈力波動，更加看不清他的修爲，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殺得冥王殿片甲不留，毫無抵擋之力。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此人的修爲太過逆天，至少他還不能擊敗。
“感謝前輩對小徒的相救之恩，如有所需，我定當歇盡全力。但還請前輩讓我帶她回宗，畢竟藏卷宗纔是她的家。”
闌珊聽到家的時候，心懸微微顫抖，這個家還溫暖嗎？難道他不知道千語蝶戀峰因爲有他才溫暖嗎？冰冷的人，冰冷卷畫，冰冷的牀沿，回去也只是更加傷心難過。
她不敢發言拆昊辰的臺，有多少想法都要學會吞進內心，她因爲他而正常，逐漸邁向女人應有的成熟。
十二腳尖輕點浮起身，火紅的楓樹葉，隨着他的一對劍指斬出。昊辰凝聚靈力抵擋下來，開口道：“前輩這是爲何？”
“既然不走，那就送你離開。”
“我爲尊，她爲君，我爲師，她爲徒，我帶她離開天經地義，就算前輩要阻礙就不能成爲理由。”昊辰不退，儘管面對眼前的人沒有多少勝算，但帶闌珊離開的心還是不減的。這是一分師尊保護弟子的心，當中沒有參加着別的任何情感。
插在地上的鏽劍鳴聲而起，十二那披巾下閃出一對猩紅眸子，彷彿是一位深淵厲鬼盯住了弱小的凡人一般，這種嗜血的氣氛嚇得闌珊立刻他擋在身前。
她哀求的開口：“還請十二前輩不要傷害我師尊，我願意留在這裡。”
然而，她的好心好意對於昊辰來說太過刺耳，他何時竟然需要自己的徒弟來求饒相救了，而且還不願隨他回去，這無疑是將他擊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
是自己的錯嗎？他不禁自問到！錯了，一切都錯了，他發現從收她爲弟子開始就錯了。然而這錯下去的情感已經在心頭根深蒂固了，想要連根拔劍太過艱難，就算拔起了也只會是根斷人亡。
也許他真的不應該收徒弟，還是做從前那個清幽寡淡的滅武尊來得好，至少他不會爲了誰而在此心痛。自從有了這個小徒弟，他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安寧日子，不是時時纏着他就是給他找不痛快，而他離開她之後更是時刻擔憂她，完完全全打碎了從前的生活。
毀滅了又從新塑造，闌珊給昊辰塑造的世界已經成型了，而他又再次選擇出手毀滅，只因這段師徒情便了味道，跨越了界限。
闌珊的一句願意留下真的傷害到他了，就像在御靈堂，他傷害到她一樣，這種痛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背叛，就至親之人拋棄的痛。
闌珊是無心的，可往往就是無心之舉而鑄成大錯。昊辰轉過身，擡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楓樹林，至始至終都爲回過頭看望她一眼。
闌珊目送他離開，直到走遠了才低頭看着手上的須彌戒子，後知後覺明白了是因爲戒子的原因，師尊才能順着她的方位找來。
互相傷害的人是最悲憐的，因爲他們兩人都渴望彼此能生活的好，可兩人的出發點不同，所用的方式也不用，最終造成了錯誤的結局。
闌珊墩身，頭埋在雙膝上，她蜷縮成一團低泣着。十二望着她，感覺眼前的情景好像從哪兒看到過，漸漸回憶起來了一些熟悉的畫面：“傲雪！這怎麼可能，可你是傲雪，你又是誰，我又是誰？”
好亂好亂，十二剛剛回憶起了一些畫面，腦子就像漿糊一樣亂成一團，叫他根本無法理得清楚。但他記住了一個地方，要帶眼前人前去的地方，這是刻在心頭的地名。
“小蝴蝶，我們離開，和我去一個地方。”
闌珊擡頭淚眼，紅彤彤的令人憐惜，可他就像那木頭人一樣毫無知覺，自顧自的走在最前方。而她只能順從的跟着他起身，離開楓樹林。
闌珊問過十二爲何要留下她，可得來的答案就是他也不知道。闌珊無法，兩次救她的是一個患有失心瘋的劍聖，整天神神叨叨，說十句話她聽不懂一句話的高手。
“這裡是通往忘川之境的路，前輩是要去見曾經的親人嗎？”
闌珊在千語蝶戀峰的書架中見到過記載，這裡是天下亡魂通往轉身之境的地域，忘川相隔兩岸，相隔陰陽，不知十二帶她來這兒是爲了什麼。
她有些害怕這兒，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若有若無的水滴聲，以及陣陣陰風，每走一步都是膽顫心驚，生怕書中記載的什麼妖魔鬼怪出現。
然而，不知道是因爲十二走得太快，還是她走得太慢，走着走着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嚇得她愣在原地不曉得該往哪兒去。
她大聲呼喊卻無人回答，想繼續往前走尋找十二，卻發現雙腿猶如陷進了泥潭當中，縱然有千般力道也難以拔起。她低頭望去，頓時嚇得痛哭流涕，精神失常。
一隻只蒼白的手緊緊拉住她的雙腿，使勁的往下拖，似有將她順勢拉近地下的念頭。
闌珊想起昊辰教導她的法術，可惜顫抖着手根本就難以結印，就跟不要提聚集靈力了。但就在她快要絕望之時，運起了體內的血脈力量，僅僅在瞬間就將想要吞噬她的亡魂擊殺，永遠消失在天地間，連轉生的機會都沒有了。
藍色的血脈能力在手掌聚集，她不再害怕了，猶如金剛不壞之體不懼任何邪魔來襲。而周圍的亡魂感受到這強大的能力，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紛紛逃竄不見了蹤影。
“小蝴蝶，不要亂跑，再次跟丟可會成爲這亡魂的食物，”十二從她身後出現，看樣子剛纔應該在尋找她。
闌珊終於見到他了，差點就沒忍住撲過去，不過這是對昊辰而言的行爲，在他面前猶如一座大山擋着，想都不用想。
“他們爲什麼不去轉生活着投胎？”她耳邊還回蕩着這些亡魂的痛苦哀鳴，不解他們爲什麼不早日轉世重生，這樣也好擺脫痛苦。
十二道：“這些亡魂都是生前死有餘辜，也就是爲非作歹之人，他們在沒有償還完所有罪孽的情況下，是沒法跨過彼岸的。而一入忘川想再出去就難如登天，他們無法回到人間償還罪孽，故而只能永世徘徊在這裡，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吞噬生人，取得他們的肉體重生。”
原來如此，闌珊邊走邊聽講解，不過她是緊緊跟在十二身後了，生怕再次走丟，以免真被吞噬掉了。
她突然覺得這下亡魂好可憐，他們犯錯了，難道上天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都不行嗎？帶着罪孽永世徘徊在這痛苦之地，雖然沒有刀劍拔舌之刑，但這無窮無盡的寂寞與懺悔纔是真正的懲罰。
“前輩，有什麼方法能拯救他們嗎？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轉世投胎的機會！”
“有，那就是將他們生前所犯的罪狀全部還清，這樣他們便可以跨過彼岸新生。”
原來如此，闌珊望着這黑漆漆的周圍，不知道這兒有多大，更是有多少亡魂。但千年萬年以來的累積，想必不必那人間生靈少，如果能讓他們全部得到解脫，那又是何等的慈悲。
“前輩帶我來忘川，是要我做善良人，慈悲事嗎？如果是的話，就算闌珊能力微弱，也願意嘗試一番。”
十二的腳步停下了，這句話再次讓他那亂成一鍋粥的腦子清晰了一些，也多了一些熟悉的畫面。曾經有一位女子也說過和她同樣的話，而且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只不過最後以失敗而告終。
十二按照內心刻下得地名，帶着闌珊跨過了彼岸，來到了一座孤寂的小茅屋前。
小茅屋周圍沒有花花草草，也沒有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只有那麼一株枯枝小樹。它沒有葉子和花朵，看不清本體是什麼，但能夠在這亡魂聚集之地存活，顯得格外的淒涼和堅強。
然而，闌珊不知道爲何，對着眼前這棵小樹散發出了一股親密感，體內的血脈狂暴涌動，就像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