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月亮斜掛天空,夏侯霸在院中練武練得渾身冒汗,夏侯涓提着一壺水在旁邊看着他,眼神卻有些呆滯,隨着時間流逝,她的心裡越來越覺得空蕩蕩的了,還有一日,張飛便要離開洛陽,此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二哥,小妹要是嫁人了,你會不會想啊?”夏侯涓看着走過來的夏侯霸,仰頭看着天空,月亮似乎有些孤單,只有幾顆稀疏的星星在遠處作陪!
夏侯霸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汗水,猛灌了一口水:“當然會,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啊,大兄也會想你的!”
夏侯淵有六個兒女,他帶着長大成人的夏侯霸與夏侯衡來到洛陽,就是爲了鍛鍊二人,而夏侯涓又最爲疼愛,經不住她的糾纏,也一起隨同前來,其他幾位兒子隨母親丁氏留在許昌,兄弟之間感情倒也和睦!
夏侯涓想着家中的兄弟們,就屬夏侯霸對她最爲溺愛,兩人感情也很深,忽然扭頭看着夏侯霸:“小妹遲早是要離開兄長的,想想就讓人惆悵!”
夏侯霸低頭看着坐在欄杆上的小妹,不知她爲何要說這種話,便笑道:“傻瓜,就算你嫁了人,照樣也可以回孃家啊,到時候爲兄還要爲你撐腰呢!”
夏侯涓眼神一陣黯然,但旋即而逝,彎着眼睛笑道:“有二哥在,我什麼都不怕!”
摸摸了她濃眉的秀髮,夏侯霸柔聲道:“時辰不早了,快起歇息吧!”
夏侯涓點點頭,起身向着自己的朱樓走去,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夏侯霸,欲言又止,夏侯霸笑着衝她擺擺手,夏侯涓只好又轉身低頭走進了樹蔭裡!
夏侯霸忽然覺得夏侯涓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妹對張飛的傾慕之情,連他都對張飛欽佩不已,所以他覺得這算是正常的事情!
“大概是師傅要離開洛陽了,她心裡不好受吧!”夏侯霸自語一聲,雖然張飛不承認,也不準夏侯霸如此稱呼他,但在夏侯霸心中,已經認定了張飛就是他的師傅!
第二日,夏侯霸又去了大院,張飛還是和往常一樣指點他,不過卻傳授了他許多口訣,如何運力、用招等等心得,夏侯霸都牢記在心,直到中午,夏侯涓還是沒有出現,二人吃過了軍營送來的飯食,繼續一下午的訓練!
天黑時分,夏侯霸獨自離開,夏侯涓始終都未曾出現,張飛隔着鐵欄看着緩緩關閉的遠門,輕聲一嘆,離別最是傷人,更何況是永別呢!
第二日,朝陽東昇,張飛和李嚴已經整裝待發,看着那一道陽光照進來,二人都不約而同的長出一口氣,將近一年時間,他們都快要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了,李嚴滿心歡喜,張飛卻有一絲揮不去的惆悵!
鍾繇派曹昂和夏侯霸爲張飛送行,通關文書已經全部辦理妥當,二人帶着十幾個衛兵和張飛出了洛陽南門,一路上百姓看到了張飛突然離去,都猜測着劉備前一陣說要來洛陽,而高順居然提前兌現諾言,放了張飛,有的說高順言而有信,有的說劉備重情重義,也有說高順放虎歸山,終究將來是一個大敵,各種議論不絕於耳,但這都不重要了!
洛陽城外,張飛最終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城池,那個俏皮的面孔還是沒有出現,張飛暗歎一聲,叮囑夏侯霸好好練武,不得鬆懈,歸心似箭,和李嚴打馬飛馳而去!
此時還是早晨,路途上行人並不多,二人縱馬飛馳在官道上,想起即將回到荊州,都不禁心潮澎湃,李嚴心中暗自僥倖,要不是張飛與他一同被擒,恐怕劉備不會花這麼大的代價來救援,而那時候做出什麼選擇,連他都不能肯定!
三十里外有一處林蔭小道,這裡許多客商落腳之地,小樹林之內,還有一座小酒肆,生意十分火熱,不過此時天氣尚早,官道上海很冷清,酒肆裡的炊煙正在嫋嫋升起,爲即將開始的生意準備着!
張飛自然不想在這裡休息,但樹林中忽然從斜刺裡衝出一匹戰馬,馬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渾身穿着藍色衣袍,張飛突然見到這個身影,沒來由的雙目微眯起來,他面對千軍萬馬波瀾不驚的心臟卻猛然狂跳起來!
“籲!”不等李嚴喝問,張飛已經用力提起了馬繮,坐騎減速,靠近了前面的那個人影!
張飛雙目緊盯着前面那人的側臉,有期待也有緊張,直到那個藍色袍巾緩緩轉過來,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張飛的心再次跳動起來!
“你……”張飛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能這麼遠在城外等着爲他送行,張飛已經覺得知足了!
“小女願隨將軍前往荊州,還望將軍不棄!”夏侯涓看着張飛,忽然說出了一句話,讓張飛目瞪口呆!
“……”張飛靜默的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堅定,而且帶着一絲倔強。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但張飛知道她的決定顯然不是心血來潮,這是在向他託付終身,但自己年齡又大,又要隨時征戰沙場,他能給她需要的東西嗎?
李嚴耳濡目染,早已知道二人有了情愫,很自覺的打馬向前走去,出了樹林在道旁看着朝陽發呆,靜靜的等候着他們兩人的決定!
樹林之中十分沉默,連炊煙都飄忽的似乎有些壓抑,幾隻鳥兒卻歡快的沸騰鳴叫着,似乎未曾發現道路上兩個相互凝望的人!
一陣晨風吹來,張飛的衣襟飄動,他捏了捏手中的長矛,問了一句:“俺是個粗人,你看上俺哪一點了?”
夏侯涓平靜的看着張飛,認真答道:“小女知道將軍乃是當世英雄,早有傾慕之心,此番將軍離去,恐是永別,實難捨棄思慕之情,故獨自出行來等將軍,願與將軍舉案齊眉,同結連理……”
饒是夏侯涓從小也喜歡練武,性格大大咧咧,但說到這些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到最後實在說不下去,到底還是女兒家,能夠如此大膽主動已經不易,更何況要當着張飛的面說這些話,就更難爲她了!
要說舞刀弄槍,張飛絕對比誰都精通主動,但說到兒女私情,他卻是一竅不通,見夏侯涓如此癡情主動,張飛也不捨得拒絕,更何況他對夏侯涓還有一番別的情愫呢!
“俺……也喜歡你!”張飛撓着後腦勺,很是不自然的說了一句話!
夏侯涓臉頓時變得更紅,下巴深深的埋進了衣領之中,張飛的這句話比什麼都甜蜜,她一個芳心此時都快要跳出來了,原來這個人對自己也有好感呢,自己的直覺果然沒有錯!
“可是,你父親那裡……”張飛旋即又糾結起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雖然張飛是粗線條,既然夏侯涓都如此主動了,他也不會拒絕,但想到夏侯淵畢竟是高順的部下,而高順與劉備又是勁敵,這樣負責的關係,夏侯淵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夏侯涓擡起頭來,再次看着張飛:“所以小女願與將軍一同到荊州,再請皇叔選德高望重之人爲媒,家父自有疼愛小女,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答應!”
張飛看着那一對烏黑髮亮的眼睛,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堅定起來,已經錯過了一次,這一次張飛決定要好好把握,縱使夏侯淵如何爲難,他一定要將這個女人娶到手裡!
“出發!”恢復了神情,張飛對夏侯涓說了一聲,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從未如此溫柔過!
夏侯涓也終於笑了,比樹林上方的陽光還要燦爛,整個樹林好似忽然歡騰起來,連酒肆中鍋盆的碰撞聲都如此悅耳,戰馬一聲長嘶,甩開四蹄撒歡的向南奔馳!
送走了張飛,夏侯霸也變得鬱鬱寡歡,半年多的相處,讓他更爲了解張飛,這是個豪爽直快的人,讓他深爲欽佩,他心中又以師父相待,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就算有機會,也有可能是陣前之敵,夏侯霸的心情可想而知!
曹昂帶着夏侯霸來到李氏酒樓,要了一間上房,掌櫃的認識這二人,不敢怠慢,親自送去了上好的汾酒,還有幾碟精緻的小菜,派人在門外小心伺候着,不讓人去打擾!
二人並未多說什麼話,曹昂陪着夏侯霸一杯一杯的喝着,就和當年曹操離開許昌的時候,夏侯霸也來陪他,這樣的心情,曹昂比夏侯霸更能理解,夏侯霸失去的不過是一個和他相處半年的師父,而曹昂,卻和他的父親告別了,曹操至今的下落,連他們做兒子的都不知曉!
一場離別,勾起了二人的愁緒,門外的堂倌已經送進去五壇酒,桌上的酒菜還很完整,甚至連筷子都還是剛送進去的樣子,動都沒動,只顧着喝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裡面的打鼾聲,堂倌才跑去找掌櫃,看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兩位少爺,掌櫃的趕忙找人將他們擡到客房之中,安頓他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