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錢雖貴爲兵部侍郎,但他的車駕卻並不奢華。
沒有軟榻、沒有茶案、更沒有薰香一類雅物,座駕亦是低級妖獸赤棗馬,若非車身紋着朝堂三品大員特有紫金紋路,看上去就像是一輛普通的商旅車架。
兩人端坐其中,車架的內部空間甚至顯得有些逼仄。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車架簡易一點,即便聖上不一定看得到,但起碼能夠一定程度上表明自己很廉潔。
沒有避震儀的加持,馬車一路顛簸,在車內內掛的鍾晷指到巳時三刻之時終於來到了相國府那氣勢恢宏的府門之前。
略微拉開車窗,許元向外探出了視線。
略微有些出乎預料,他們並非是第一個前來拜訪的車家。
相府門前的寬敞街道上已然車水馬龍,街道兩側停靠了很多馬車,相府的侍者與知客正不斷地引導着這些獸車入府。
其中有裝潢名貴的獨角妖馬獸車,也有紋着朝堂大員專用圖騰的格式馬車,甚至,許元還在其中看到了二品大員那專用的赤紅色紋路。
略微掃了一眼,許元將視線投向了車內對面的小老頭:
“王老,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麼?”
王玉錢聞言略顯古怪瞥了對面的三公子一眼,隨即便小聲的提醒道:
“年關將至,官員的三年一考已經開始了,相府在各地的幕僚也會在此時入京敘職,藉着這個機會帶您回府,不會有任何人察覺異常。”
許元聞言瞬間恍然,一些記憶也涌上了心頭。
在兒時那已然日漸模糊的記憶中,臨近年關之時,原本頗爲冷清的家裡確實會莫名變得熱鬧很多。
當時只覺熱鬧好玩,不曾多想,但此時再看.
只能說怪不得坊間會有宰相不點頭,政令不出金鑾殿的傳言。
粗略掃過,光是今日前來相府拜碼頭的車架便囊括十餘名三四品的大員,而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說是朝堂上的半壁江山了。
前來拜門的車架雖多,但也許是因爲車身上那屬於三品大員的紫金紋路,許元他們等待的時間卻並不算久。
很快便有一名管事來到了他們所在的車架之前,將二人從古色古香的側門沿着一道小路進了府內。
府內人員雖多,但相府那厚重巍峨的建築羣落卻並不吵鬧,官員幕僚無人高聲喧譁者,三兩結伴在侍者帶領下分流到相府各處。
在那名管事的帶領下,許元與王玉錢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相府之內那處巨大湖泊。
看着眼前這處風景宜人的溼地湖泊,許元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冬季雖至,但湖面卻未結冰,清風拂過,湖面頓時波光瀲灩。
不過許元卻不是在看湖泊,而是在看湖泊中心那處閣樓,以及閣樓之上的那名女子。
醒來之後已有許久,但這還是許元第一次在相府內見到冉青墨。
肌膚勝雪,黑衣如墨,長髮如洗,一如當初分別時的模樣。
沒有隔空相交的視線,她只是安靜坐在窗櫺邊看着那泛着漣漪的湖泊發呆。
盯着少女傾城無暇的側臉,許元眸底悄然閃過了一抹嘆息。
“王公子,你怎麼了?”
執事悄然傳來的聲音將許元的思緒打斷。
還未等他說話,這名相府執事便則朝着許元所望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輕聲的解釋道:
“那是相國大人的一名貴客,即便是管家大人都是不允許踏入那邊半步的,不過之前四小姐倒是經常去那邊找藍雨閣的那位姑娘。”
許元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這位執事對他的善意,
對方在提醒他,你雖爲侍郎之子,但那位姑娘身份更加尊貴,不是你可以高攀的。
許元沉默了少許,收回了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王某知曉。”
話落,執事微微一笑,繼續在前方帶路,許元與身側王玉錢則默默的跟在了其身後。
一陣寒風在暖陽中呼嘯而過,將湖畔的古樹上落葉卷落,也讓那閣樓內的黑衣女子回過了神。
目光所及,冉青墨下意識的掃過了那在湖畔對面走過三人,最終落在了其中那名青年的背影之上,隨即烏黑的瞳孔略微一縮。
一層冰晶於窗櫺凝結,下一瞬,端坐於閣樓中的少女忽然消失。
再度出現之時,她已然來到了許元三人面前。
看着擋在前路的少女,前方領路的執事略微一愣,隨即便立刻躬身一禮:
“姑娘前來,可有事吩咐?”
“.”
冉青墨沒有理會執事的話語,目光直挺挺的落在了三人中的青年身上。
“.”
目光在空中交織。
許元反應很快,視線流露一抹疑惑,但心臟略微加速了些許。
他不知道冉青墨怎麼突然攔在了他的身前,看着眼前的少女他心中升起了一抹擔憂,但同樣也帶上了些許莫名的期待。
不過很快,
他心中擔憂與期待都一同消逝了。
他從她那雙清麗的美眸中看到了一抹肉眼可見的失落。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老爹果然沒有騙他,這人皮面具聖人之下無人可以勘破。
心中想着,許元用一種文兒儒雅的君子之聲,輕聲回道:
“哦?王某與姑娘的故人相似?”
冉青墨盯着許元這幅面容看了數息,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背影.”
話落,許元還想再與大冰坨子說點什麼,但冉青墨已然失落垂下了腦袋,默默的轉身獨自踏水朝着湖心閣樓走去。
“.”
望着那道離去的蕭索倩影,許元不自覺的輕輕的抿了抿脣角。
由於當初與國師的那場交易,他讓那位父親給大冰坨子編制出了一個精緻的信息繭房。
相府之內,不得有任何人提及他的死訊。
而大冰坨子那無時無刻不在修煉的性子,也不會隨便外出相府。
也因此,即便他的死訊傳出已有半月,大冰坨子卻依舊對此毫不知情。
想到這,許元略微攥緊了拳頭。
只是今日看她坐在窗邊發呆的神色,想來應當已經是起了一些疑心。
畢竟,
她曾經對他說過,她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