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修者的生命力真的很強。
右胸被開了一個大洞,丹田被刀刃刺穿,秦衛舒也依舊沒有死去,甚至他還有些許餘力說話,含笑的聲音倒是因爲傷勢而帶着一抹顫抖:
“真是.可惜啊。”
“.”
迴應這意味不明話語的是許元從被背後踹來的一腳。
秦衛舒瞬間狼狽的向前撲倒,在砸出的坑洞滑行出去丈許,嫣紅的鮮血拖了一地。
瞥了一眼密偵佩刀上浸染的鮮血,許元便淡漠轉過身子緩步朝着許夢溪的方向走去。
“噠”
“噠”
聽着腳步聲音由近及遠,秦衛舒掙扎着側過臉,吐出浸染鮮血塵土。
沒繼續挑釁,戰敗後的挑釁只會讓人覺得可憐。
不過剛一入京,他便被這不知從哪冒出來小子打成這副德行,生死掌握在對方一念之間。
真特麼可笑。
看着那到背影隱沒於黑霧,秦衛舒眼神帶着一抹恍惚。
這場戰鬥,他不該輸的。
過度依賴定神錨的鎖炁,空蘭劍與換空道蘊使用得過於隨意、而暴露超過融身閾值的源炁儲量更是直接導致了對方認定自己有着第二道蘊
這些細節累加堆砌成了他的敗局。
不過即便這樣,他其實也有着翻盤的機會。
只要他在看到局勢不對的一瞬直接突破大宗師,便可直接立於不敗之地。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想着這些事情,秦衛舒嘴裡忽然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低笑。
太可惜了。
如果來帝安城時他沒答應那老怪物的請求,如果換個地方遭遇呵,罷了。
念頭閃過,
秦衛舒咬着牙,抓着塵土強行將殘破的身子從地面撐起,笑着問道:
“喂,你不殺我麼?”
“殺不殺你,取決於那女捕頭願不願意配合。”
一道漫不經心的的迴應自黑霧深處傳來:“至於現在,你最好不要亂動。”
隨着話落,
四柄靈劍伴隨着破空聲直接從黑霧中激射而出!
“噗嗤!”
四柄靈劍將秦衛舒四肢貫穿,牢牢的將其釘死在了地面。
做完這些,許元拿着密偵佩刀來到了許夢溪昏迷之地。
看着這女捕頭黛眉緊蹙的睡顏,許元俯下了身子,緩緩伸出了手掌.
“啪啪.”
“啪啪.”
一陣清脆響聲在耳邊傳來,許夢溪想要睜開眼眸,但頭疼欲裂的暈眩讓這個簡單的動作變得極爲艱難。
陰冷黑霧在周遭不斷翻涌,一道模糊的身影正蹲伏在面前,似乎政拍打着她的臉龐。
模糊視野讓她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卻下意識的覺得對方很熟悉。
隨着麻木的體感如同水流入渠般涌入了身軀,眼前畫面也在逐漸清晰。
眼前之人也在這時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聲音輕輕傳來:
“喂”
“醒醒.”
話落,又是一陣“啪啪”的聲音。
聲音入耳,許夢溪迷離的眸子眯了眯,對方似乎又在拍打她的臉頰。
而這個動作,也讓眼前人影也瞬間與記憶之中的一名惡棍重迭。
一瞬之間,許夢溪沒有任何徵兆擡手的抓住了眼前男子的手腕。
她抓得很用力,甚至能聽到骨骼摩擦的咯吱之聲,似乎生怕對方跑了。
“許都統,你這感謝方式着實有些特殊啊。”
男子的聲音幽幽傳來,音色卻與許夢溪記憶中完全不同。
隨着周遭黑霧的一陣涌動,昏迷前的記憶開始快速的復甦。
不對,她還在鬥法!
念頭閃過,許夢溪猛地翻身躍起,美眸之中銳利的目光四下掃視,但除了時不時翻涌一下的黑色霧氣,周遭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
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子身上。
對視一瞬,
許元笑呵呵的擡起許夢溪死命握着不鬆的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
“修者雖然很少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但以許都統你的修爲捏着還是很疼的。”
“.”
一瞬沉寂,許夢溪略顯尷尬的鬆開了手,帶着歉意:
“抱歉.我將公子誤認爲是以前的一箇舊人了。”
這女人對他到底是有多執着,人都死了還念念不忘。
心中腹誹,許元半開玩笑的說道:
“許都統這反應似是生怕他跑了?”
許夢溪也在沒在意這調侃,如實回到:
“一個仗着家事目無王法的惡人,不過我對他確實有些執念,只是可惜前段時間聽說他已經遇刺身亡。”
說罷,許夢溪直接將話題引回來當下的局勢:
“公子,時態緊迫,不知那秦衛舒現在所在何處,逃了麼?”
見狀,許元擡起手中反握着的刀刃,向着許夢溪略微示意:
“我也正好相與許都統你訴說此事。”
許夢溪目光瞬間鎖定在了自己佩刀的刀尖之上。
那裡,浸染着絲絲鮮血。
遲疑少許,許夢溪蹙着眉頭,試探着的問道:
“這應該是我的佩刀,但這血”
“秦衛舒的。”許元回答的很乾脆。
許夢溪瞳孔一縮,信息的衝擊讓許夢溪的腦海中瞬間涌動出很多念頭,語氣帶上了一抹急促:
“你將他殺了?!”
許元面色愣了一下,裝作不解的問道:
“此人公然當街襲殺官差,不能殺?”
“可以殺,但是.”
許夢溪聲調微揚,但卻忽然止住。
抿了抿脣角,看着這錦袍公子不解眼神,心緒有些複雜。
按照律法,出手相助官差致罪人生死是不用受刑的,但按流程也是需要下獄候審定性。
而問題便出在此處。
秦衛舒乃是宗門世家出身,涉及宗門世家子弟生死的案件大理寺審不了,刑部也審不了,需要移交仙丞閣那邊審理,而殺他的人下獄的所在自然也是仙丞閣的監牢。
以仙丞閣那邊官吏的一貫作風,即便按律法無罪,可一旦進去了出來就難了,便很容易在監牢中“畏罪自殺”。
可按照律法程序,她也必須將此人帶回去
用力咬了咬銀牙,許夢溪環視一圈四周阻斷探查的黑霧,攥着拳頭擡起眼簾,道:
“公子,你是爲了救我而被牽扯進來,此事請伱不要外傳。”
說着,許夢溪朝着攤開了那白皙的手掌,將許元手中的刀刃攝取過來,語氣嚴肅的快速說道:
“秦衛舒乃是宗門世家出身,公子你殺他需要交由仙丞閣,他們絕不會善了,所以今日殺死秦衛舒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這樣一來公子你就可以只用前往密偵司的監牢候審。”
說完這一大串的解釋,許夢溪一雙嚴肅的眸子忽然眨巴,然後在許元目光中,一點一點的看向了自己手中這染血的佩刀。
不對不對!
爲什麼這傢伙殺秦衛舒要用她的刀?
抿了抿脣,許夢溪回過眼眸,眼神不解:
“你是故意的?”
“.”
“.”
“呵”
最終還是許元的笑着打破了沉默,理了理衣袍,低聲說道:
“既然許都統你願意背這個鍋,那我也就不用再費口舌了。” “等等。”
許夢溪再次抓住了許元的手腕,柔和的聲音略微下降:
“你既然有餘力來取我的刀刃,秦衛舒應該已經重傷了,爲何要將他殺死。”
說着,
她瞥了一眼四周飄蕩的黑霧:
“而且,方纔擊中我的餘波,是公子你故意做的吧?”
話落,
許元張了張嘴正欲將準備好的腹稿說出,便見眼前的許夢溪驟然出手了。
任何徵兆,許夢溪驟然抓向了許元的面龐。
初醒之時的感覺讓她的心跳不自覺的加速。
雖然許夢溪傷勢不輕,但速度依舊很快,大宗師炁機在一刻驟然爆發。
許元雖然隱約看清了,但事發突然,二人修爲差距讓他的身體來不及反應。
可以用踏虛斬躲,但他又不能再許夢溪面前使用踏虛斬。
剛剛略微後傾,許元側臉便已經被許夢溪那纖長手指抓住了。
許夢溪咬牙切齒,手上炁機涌動:
“許長天,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誒?”
“.”許夢溪。
許元皺着眉頭,看着這用手扯着他臉蛋的女捕頭,言語帶上了一絲濃濃不滿:
“許都統,你這是作甚?”
“.”許夢溪。
“我我.那個”
許夢溪紅脣微張,臉蛋逐漸漲紅,銳利眼神瞬間變得飄忽不定:“你我.只是”
“不鬆手麼?很疼的。”
“.”
許夢溪聞言連忙鬆手後退兩步,腦後紮起的馬尾辮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直接朝着許元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對對不起!公子我..我有點不清醒。”
許元看着這女捕頭低下的馬尾辮,面色平靜,但心中已經罵開了。
他媽的,差點被這娘們嚇死。
捕頭的直覺都這麼準的?
還好家裡給的這人皮面具質量沒有偷工減料。
心中這麼想着,但該演戲還是要繼續演。
許元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紅的臉蛋,言語平淡:
“看來宰相三子便是許都統惦記的那位舊人,不過我記得他已經在不久之前遇刺身亡了,那位許公爲此在年前可是殺了不少人”
“.”
許夢溪垂着腦袋沒說話,紅暈已然自臉頰蔓延到了耳根。
許元下意識的想伸手拍拍對方肩膀示意不要在意,但卻忍住了這種下意識習慣,轉過身子,輕聲說道:
“許都統也不必在意,本公子不是這種斤斤計較的人,我帶你去找秦衛舒。”
說罷,許元便朝着秦衛舒的所在走去。
許夢溪見狀,歸刀入鞘,快步跟上,略微猶豫,還是一邊道歉,一邊出聲問道:
“抱歉.但可以問問公子你既然有餘力,爲何要殺秦衛舒麼?”
“誰說我殺他了?”
許元沒有回頭,在前面領路,一邊輕聲說道:
“江南秦家不好惹,殺他的因果牽扯太大,爲一時意氣之爭將他殺死,未免有些太過。”
“那公子是將他擊暈了?”
“不,我廢了他的丹田。”
“.”許夢溪。
看到許夢溪不再說話,許元側過眼眸低聲說道:
“我可不想像你一樣因爲手下留情而被反殺,所以就直接廢了他。
“至於先前擊中你的魂技,那的確是我做的,但卻是不得已而爲之,此人實力很強,我根本無暇他顧,已經儘量收力了。”
說到這,許元略微頓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
“許都統,我爲了救你與這秦家二少產生的衝突,你應該會將這個責任攬過去的吧?”
“.”
許夢溪感覺眼前這個錦袍公子的性子有些彆扭。
既有些無恥,但又理所應當。
亦正亦邪的。
心中略微腹誹,許夢溪腦袋點了點,輕聲說道:
“這是自然,不過這秦衛舒他不一定會指認於我。”
許元微微一笑,回眸深深望了身後女子一眼。
烏黑眼眸中帶着殺意。
而見到這個眼神,許夢溪瞬間警惕,道:
“公子,你雖然救了我,但既然秦衛舒現在未死,那便需由律法審判。”
“我應該什麼都還沒說吧?怎麼你就假定我要殺他?”
許元搖了搖頭,可以提醒道:
“方纔只是想問問你有什麼辦法,我對大炎律法並不熟絡,不清楚其中有什麼空子可以鑽。”
許夢溪聞言心神一鬆,下意識順着對方話語思襯片刻,忽地輕聲說道:
“辦法倒是有一個,但確定性不高。”
“什麼?”許元挑眉。
許夢溪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腦後柔順的馬尾辮,有些不情願的說道:
“相國府。”
“嗯?這事和相國府有何干系?”
“公子可能不清楚,兩年多以前的立秋時節靖江府那邊曾發生過一起大案。”
許夢溪很乾脆的如是說道:“那件事情讓相國府與秦家結下了不小的仇怨。”
說到這,許夢溪下意識擡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神色,見對方神色如常之後,才繼續說道:
“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秦衛舒與秦家之人接觸,把公子您的所作供出去,我們只要拖到城防司與我密偵司的同僚趕至,不給他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便直接帶回詔獄。
“相國府知道此事,絕對會想辦法狠插一腳,到時候.秦衛舒很可能再也走不出詔獄。”
許元聞言眼眸之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訝異。
靖江府之變背後的事情在相府之中都是機密,這女人從哪得知的這個信息?
心中想着,許元略帶唏噓的套話道:
“靖江府之變我倒是有所耳聞,許相國在靖江的府邸整個被毀,不過沒想到這事背後竟然還有此密辛。”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此事。”
說起這個,許夢溪眼簾略微垂下:
“若不是知曉相國府與這秦家有仇怨,我也不會來此抓捕於這秦衛舒。”
有人特意告知了許夢溪這個消息
在聯繫一下這秦衛舒入京的時間,就如同專門想要許夢溪來抓他。
而且,
今天似乎挺巧的。
秦衛舒今日竟然正好在淮玖巷撞見了慕知韞這個大宅女外出定製紋衣。
心中暗暗記下這個信息,許元順着問:
“爲何?”
安靜一瞬,許夢溪略微攥緊了腰間的刀柄,清美的臉頰勾起一抹笑意,但笑意卻有些發澀:
“公子.若不借助相府的勢,我就算把秦衛舒抓進去了,過幾天他也會被放出來。”
話落,
許元看着對方複雜的神情,沒有再接話。
直到來到秦衛舒所在的坑洞之前,他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似是呢喃,又似是勸告:
“許都統懂得變通不是一件令人羞恥的事情,
“借刀殺人所伸張的正義也是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