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遊對阿沁道:“阿沁,求你一件事兒成麼?”阿沁道:“求我?”李仙遊點了點頭,阿沁道:“說吧,什麼事兒?”李仙遊道:“午飯準備豐盛一點成麼?我想給小余接風洗塵。”阿沁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原來是爲這,沒問題,我保證讓他吃了這頓想下頓。”李仙遊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阿沁道:“我幫了你的忙,你拿什麼獎勵我啊?”李仙遊頓時一窒,道:“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阿沁盈盈一笑,自去準備去了。
李仙遊道:“小余,我帶你去看看三宮殿,認識一下祖師爺。”領着林小余走進山門,眼前便是舞劍坪,偌大的一片場地上空無一人。林小余好奇的望着李仙遊,李仙遊赧然道:“整個大孤山就我和阿沁兩個,外加鯤鵬那隻鳥,再無旁人,自然有點那個……人煙稀少。”
二人穿過廣場,來到主殿梅宮。梅宮是天外天的門面,自是裝飾的金碧輝煌,大氣磅礴。李仙遊道:“這裡是本派的主殿,召集門人議事,接待外來貴客,以及重大典禮等,皆在這裡舉行,乃本派**之地。”林小余看看殿內,再看看李仙遊,想用**把兩者聯繫起來,但卻怎麼也做不到。
轉了個彎,來到偏殿。李仙遊道:“本派道法修行,分爲‘築基’、‘煉道’、‘修仙’三步,‘築基’有三氣:養氣、煉氣、元氣;‘煉道’有三道:紫微、白灝、玄寂,紫薇道四層,白灝道八層,玄寂道十六層,呈依次翻倍之勢,三道最後一層爲進階層,分別爲:無想、無相、無象;‘修仙’有三清:玉清、太清、上清,分別爲十層、十一層、十二層;統共加起來六十四層,合先天八卦六十四之數。偏殿兩宮六房,內置道法典籍,供派中弟子自行修習。”
林小余聽他說的複雜,連參觀的興趣都沒了,在他手心寫道:“走吧。”李仙遊心道:“臭小子想逃避,哼,沒那麼容易,早晚叫你進去享受!”穿過偏殿,便是派中弟子居住的地方。李仙遊遙手一指,道:“小余,隨便選,看上哪間房,哪間房就是你的。”林小余寫道:“我能挨着你住嗎?若是住遠了,我一個人害怕。”李仙遊摸摸他的小腦袋,笑道:“好吧,且先將就你一次,等過幾年再選。”林小余寫道:“爲什麼?”李仙遊道:“這對你很重要,我不能妥協。”林小余見他說出這話,只好答應了。
李仙遊道:“爬了一上午的山,肚子餓了吧?”林小余連忙點頭,李仙遊道:“阿沁姐姐給咱們準備了好吃的,快點去找她吧。”林小余一聽“阿沁”兩個字,心裡便是一個寒噤,竟不敢邁步。李仙遊道:“小余別怕,有我在,一定護着你。”林小余翻着眼盯着他,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倆字:不信。李仙遊道:“放心啦,就是捱揍,也是先揍我。”林小余半信不信,跟着他進了廚房。
飯香撲鼻而來,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餚,阿沁道:“小余,餓了吧,快嚐嚐,看味道合不合胃口。”李仙遊以身試法,操起筷子就夾菜入嘴,大叫:“好吃!好吃!”而這一次,阿沁沒有喝罵,因爲她盡力忍住了,還不迭的給林小余夾菜。林小余終究是餓了,沒經住美味的誘惑,開始大快朵頤。
一頓狼吞虎嚥之後,林小余眼皮漸漸沉重,被李仙遊送到了一間臥室裡。
阿沁道:“我見他有些疲倦,便在湯裡下了點‘安神丸’,希望他能睡個好覺。”李仙遊道:“謝謝。”
二人從房間裡出來,李仙遊將在千水湖的事,如何邂逅林疏父子,如何與睚眥鬥法,一五一十對阿沁說了。阿沁聽完後,不禁爲林小余坎坷的命運惻隱,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李仙遊道:“那晚蓬萊島大宴,老頑童和二姐以爲我喝醉了,就在私下裡談論小余,我隱約聽到老大說:‘此子幼時命途多舛,練成堅韌不拔的性子,日後否極泰來,焉知不是福分。’記得那日初遇小余,我心裡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此生與他有着莫大的關聯,但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關聯,真是怪哉。”
阿沁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李仙遊訝道:“你也有感覺?快說來我聽聽。”阿沁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相信?”李仙遊道:“信,怎麼可能不信呢。”阿沁道:“此子天性淳樸,渾如一塊未曾雕琢的玉,有着無窮的潛力,別看現在平凡不起眼,若他日能得高人指點,打開覷道慧眼,便能一飛沖天,練成驚世駭俗的本領。”李仙遊聽的有點難以置信,問道:“真有這麼厲害?”阿沁道:“我修煉了五百年,雖不敢說能夠洞悉世情,但看人相面還是略懂一二的,難道……你不相信?”
李仙遊挺直腰板,大聲叫道:“絕對相信!”
阿沁道:“算你機靈。對了,你打算收他爲徒嗎?”李仙遊道:“這倒不着急,我與小余的師徒名分自有天定,只是時機尚未成熟罷了。”阿沁道:“切,自有天定?神棍差不多!”李仙遊恬然一笑,對她的蔑視表示淡定,道:“昨晚我卜了一卦,收徒之日乃在八年之後,小余在大孤山的八年裡,我要做的就是給他治病,幫助他養成築基三氣,爲以後的修行打下夯實的基礎。”說到“八年之後”時,李仙遊的眼裡忽然閃過一絲黯然,雖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阿沁五百年的修爲豈是易與?早已一眼洞穿,那竟是一道黯然神傷,放佛要生離死別般的眼神!阿沁心裡一顫,暗道:“難道八年後要出什麼大事嗎?”
李仙遊見她神色不屬,忙問道:“阿沁,你怎麼了?臉上怎地這般難看?”
“哦,沒什麼。”阿沁醒過神來,隨口答應道。
李仙遊道:“阿沁,還有一事,請你務必幫忙。”阿沁道:“什麼事如此鄭重 ,竟然用‘請’?”李仙遊道:“小余時蹇命乖,兩歲便沒了孃親,一直跟着父親顛沛流離,從沒有過安定的日子,好不容易被我說服他父親,將小余帶回大孤山治病,所以…希望你能真的把他當做大孤山的一員來看待。”阿沁道:“放心吧,小余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會真心待他好的。”
阿沁將桌上的碗碟收拾了,起身去清洗,李仙遊道:“我幫你吧。”從她手中接過碗碟,阿沁笑道:“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竟讓你變化如此之大,可真是奇怪。”去打了一盆水,打溼抹布開始擦洗。
李仙遊道:“我平時忙着修行,難得今天有空閒,就順手幫幫你了,別老往小余身上扯。”阿沁道:“是嗎?我與你相交這麼多年,還愣是沒看出來啊。”李仙遊道:“呵呵,慢慢的,你就會發現了。”
啊——
房間內,林小余做了一個噩夢,驚而坐起,忽地一聲長嘯。
李仙遊道:“是小余!”阿沁道:“他不是啞巴嗎?怎麼會發出嘯聲?”李仙遊道:“壞了!”兩道人影一閃,李仙遊和阿沁已現身林小余所在的房間。
只見林小余兩眼血紅,隱放黑色光芒,指頭上指甲暴漲,正往胸口上抓撓,十分痛苦的樣子。
阿沁見他如似抓狂,又似發瘋,不禁吃了一驚,叫道:“怎麼會這樣?”李仙遊道:“別問了,先制住他。”左右手雙管齊下,格開林小余的手。阿沁擡手一指,點向林小余的額頭。林小余一聲暴吼,扭頭避開阿沁,反口朝她手臂咬去。阿沁手臂急縮,反掌打向林小余。李仙遊叫道:“別傷着他!”伸掌在林小余面前一晃,靈力疾吐,發出一團紫光,罩住了他的面門。林小余只覺腦中一眩,倒回了牀上。
阿沁盤膝坐下,扶起林小余,右掌抵住他背心,運起“精靈心法”,察看他的狀況。李仙遊問道:“他怎麼樣?”阿沁道:“有點糟糕。”強輸靈力,直貫林小余的大小週天,然後遊走各大穴道,最後回聚氣海。
阿沁道:“他體內有一股力量,強橫無比,非佛非道,非魔非妖,邪門的緊,小余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大概便是它在作怪,我竭盡全力也無法將之驅逐,只能勉強壓制住。”
李仙遊道:“怪哉,我在千水湖收留小余,一起相處數日,從未出現今日的狀況,而且老頑童和二姐都觀察過小余,以他們的道行都沒看出來,可見這股力量隱藏之深,難道……”阿沁道:“不會吧?”李仙遊道:“放眼六界之內,此等身份誰也不容……不對呀,那林疏相貌平平,怎麼看都不像高深莫測之輩啊。對了,那日我送林疏回家,仔細觀察過他,發現他印堂發黑,眉宇間隱現邪光……”阿沁道:“父子倆都有這樣怪異的症狀,看來他的身份假不了了。”李仙遊道:“唉,可憐的孩子。”阿沁道:“我寧可相信他們是受了魔道的傷害。”
李仙遊道:“咱們走吧,讓他接着睡。”阿沁道:“好的。”拉過鋪蓋,將小余蓋好了,與李仙遊一起退了出去。
夜空浩瀚一秋,清澈如一泓湖水。
李仙遊心中惆悵,仰首一聲長嘯,如悲如泣,在靜夜中傳開,頗顯悲涼之意。
這,便是我的命運嗎?
千年對立,叫我如何抉擇?
阿沁知他心情鬱結,便挽住了他的手臂,問道:“對於小余的去留,你怎麼打算?”
呼……
李仙遊長出了一口氣,道:“那日與林疏分手,我鄭重答應過他,要好好培養小余,八年之後還他一個脫胎換骨的小余,我李仙遊一生信守承諾,說到就要做到。嘿嘿,既然小余可能是那種身份,說不定在修真上能夠大展所長,他日天外天異軍突起,全在這個奇才身上。”
阿沁道:“想的倒美,奇才千百年難出一個,縱是遇着一個,天外天衰敗百有餘年,豈是一人之力所能復興的?豈不聞……”李仙遊道:“豈不聞‘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是吧?”阿沁道:“知趣最好。”
李仙遊道:“世事難料,老頑童已臻‘玉清之境’,據說有此修爲者能夠洞穿世情。當日蓬萊島聚會,老頑童批言我與小余緣分匪淺,命運相連,他雖生性不羈,但口有遮攔,既然作此推言,就不會是空穴來風。”阿沁:“他說了什麼?”李仙遊道:“你想知道嗎?”阿沁道:“說啦。”李仙遊道:“拭目以待吧。”阿沁大叫一聲:“李仙遊!”李仙遊頓時心中打突,溫順的將鄭鳴鶴當日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唉!
阿沁聽後,輕聲嘆了口氣。
李仙遊見她神色倦怠,如累極疲極一般,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阿沁道:“我修行五百年了,尚不能窺測世情,而人類僅用數十年,就能有此成就,人靈果然有別!光看修爲上,便是十倍之差!唉,我想與你平分秋色,只能是癡心妄想了。”李仙遊道:“傻瓜,好端端的,怎麼說起胡話來了,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啊。”阿沁道:“嗯。”
阿沁道:“仙遊,過了今天晚上,大孤山就是三人世界,以後我們舉止都要注意些了,畢竟……你是我的師父,我是你的……徒兒,名分擺在那裡,如果亂了名分,對小余的影響不好。”說這番話時,阿沁淚光瑩然,腹內如有刀絞,莫名的痛涌上心頭。
這痛,這傷,這悲,竟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你,可知曉麼?
李仙遊如何不知?如何不曉?但那份情,那分義,如海一般深,如山一般重,叫他如何割捨?如何放下?
大孤山高三千丈,若與阿沁真情比,恐不及萬分之一。
“阿沁。”李仙遊輕喚一聲,將她攬入懷中,說道:“我……我捨不得。”
淚水,斷線,滴滴落下。
滴答,滴答。
“阿沁,我不要做你的師父了,你也不要做我的徒兒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噓。”阿沁食指按在李仙遊嘴脣上,道:“能聽到你這番話,我就很喜歡了,只是師徒名分已定,天下皆知,如果你爲了我而冒天下之大不韙,我的心能安麼?”
李仙遊道:“可是……阿沁,你連你的幸福都不要了嗎?”
阿沁道:“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轉瞬即逝,茫茫大衆,何止千萬?我能夠認識你,在你心中取得一個位置,便已是最大的幸福。”
“但是……”
“仙遊,人要知足的,不是嗎?”
淚水,終於決堤。
爲伊人!
爲相知!
爲相愛!
爲相伴一生!
李仙遊抱住了阿沁,用盡了全力。
因爲,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後悔,他是多麼的捨不得。
只是,縱然是遲了片刻,也無法挽回了。
失去,便是失去,沒有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