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大孤山,李仙遊飯也不吃,徑直回房休息去了。
林小余心道:“路上還有說有笑,怎地一回到山上,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他擔心李仙遊,就在吃飯時詢問阿沁。
阿沁瞟了他一眼,只是悶着頭吃飯,林小余再三追問,才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我怎會知道,許是臭脾氣又犯了吧。”
林小余見她言不由衷,猜是二人鬧了矛盾,便沒再問了,匆匆用過晚飯,便回自己屋去了。躺在牀上,他輾轉反側,折騰到子時才睡着。
三更的時候,忽聽“呀”的一聲輕響,阿沁的房門開了一線,一個人人影閃身進來。他下腳極輕,慢慢向牀沿移去。他剛走到牀邊,忽覺眼前一黑,牀上的鋪蓋猛地飛起,向他當頭罩下。那人措手不及,身子剛纔轉動,已被兜頭蓋住。
阿沁從橫樑上落下,坐在那人身上,伸手在鋪蓋上一拍,喝道:“哈哈,夤夜偷窺女眷房間,被本姑娘逮個正着,該當何罪啊?”
李仙遊一聲嘿笑,推門走了進來,拍手道:“能夠避開我的耳目,突起暗算,嘿嘿,有進步。”
阿沁本以爲捉住了他,不料卻中了金蟬脫殼之計,不由一聲悶哼,將地上的鋪蓋抱起,坐回到牀上,道:“深更半夜不睡覺,卻跑到我的房間裡來,你想要幹什麼?難道……”猛地一甩頭,道:“不行,不行,咱倆名分擺在那裡,可不能**,不行,不行……”李仙遊陰測測笑道:“阿沁,我今晚心癢難撓,你就行一次好,就當是做善事吧。”作勢便要撲上,阿沁連忙抱起鋪蓋,死死擋在胸前,叫道:“別的事好商量,這個便宜絕對不行,我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呢。”李仙遊叫道:“哈哈,你就從了我吧!”猛地一伸手,將她手中的鋪蓋扯開。
阿沁臉色一肅,道:“玩夠了吧,究竟是什麼事,趕快說,我困着呢。”
李仙遊坐到牀沿上,將鋪蓋蓋在她身上,柔聲道:“你先蓋上,彆着涼了。”阿沁把半截丟給他,道:“你也蓋上,你病了不要緊,連累我照顧你,那我就太虧了。”李仙遊訕訕一笑,依言改好被子,道:“阿沁,這幾日我反覆思量,還是決定收小余爲徒。”
阿沁道:“時機到了?”李仙遊道:“正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阿沁道:“這些天你茶不思,飯不想,感情就是爲了這事?”李仙遊道:“此事關係重大,我不得不三思而後行。”阿沁掩嘴笑道:“不就是收一個徒弟嘛,至於那麼嚴肅嗎?”李仙遊道:“準確點說,是入室弟子。”阿沁訝道:“這……是不是有點草率?”
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入室弟子有別於一般的弟子,是師父比較親密的弟子,是作爲繼承衣鉢的對象來培養的,所以阿沁一聽到李仙遊的話,就不由得吃了一驚。
李仙遊道:“正因爲此事不能草率,所以我考察小余八年,又慎重考慮了數日,才做出這個決定。”阿沁道:“那你以後還收弟子嗎?”李仙遊道:“天外天自第三代開始,收徒便以精爲主,我既已選定入室弟子,自是打算全身心培養小余,若是再有一個弟子,豈非什麼也學不到。”阿沁道:“但你想過沒有,即使加上我,天外天才四個弟子,別說是瓊華派,便是與四大門派比,也是勢單力薄。碧兒和光華不知蹤跡,我也早晚要離去,就憑小余一人,如何讓天外天發揚光大?”
李仙遊道:“我生性憊懶,不喜歡爭名奪利,註定一輩子一事無成,所以發揚天外天一派的希望,只能寄託在小余他們三個身上,雖然碧兒和光華與我有隔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了。”
阿沁暗忖:“他平時行事灑脫不羈,從未擔心過任何事情,今晚怎地如許多廢話,莫不是有心事瞞着我?”她是精靈一族,向來不喜藏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當下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難處?”
李仙遊打個哈哈,道:“難處?我李仙遊自二十歲出道,縱橫天下數十年,何曾被誰難住過,你不要亂猜好不好?”
阿沁心道:“哼,真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既然你不說,我也懶得問,看你裝到何時!”道:“沒有就最好,免得拖下水。你快回去吧,我想睡覺了。”李仙遊道:“晚安。”起身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帶上。
阿沁深知他的脾氣,他越是心中憋着話,就越是不對勁,心道:“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竟然連我都瞞着?”在牀上翻來覆去,當晚竟然失眠了。
次日早飯過後,李仙遊將林小余喚到身邊,道:“小余,我想問你個事。”林小余點了點了點頭,李仙遊道:“你我在一起生活八年,可謂感情深厚,遠以爲你回到禹州,能與林兄父慈子孝,一輩子平平安安的,熟料世事難測,最終落得形單影子。”林小余聽他提及此事,只是低頭沉默。李仙遊道:“我本有一個女兒,又收了一個大弟子,結果與我意見不合,鬧的不歡而散,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林小余心道:‘你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沁姨麼?’。所以我的意思呢,想收你爲小徒弟,咱爺倆湊合着過日子,你覺得好麼?”
林小余聽得此言,不禁喜出望外,連忙拜倒在他面前,不停的磕頭,個個響如敲鼓。
李仙遊道:“你且跟我來。”領着他來到祖師祠堂,先拜見了歷代祖師,然後來到三宮殿,再拜了三清祖師,最後來到正殿梅宮,由阿沁做主持,行了拜師之禮。林小余給師父敬茶,李仙遊接過喝了,正式收他爲弟子,成爲天外天的一員。
李仙遊道:“小余,今日是你入門的大日子,爲師沒有什麼好禮物送你,就爲你取個名字吧。”
林小余點頭答應。
Www●тт kan●¢ ○ 李仙遊道:“你本姓不用改,我就爲你取個名吧,嗯……林歡,你覺得如何?”
林小余再磕一個頭,拜謝師父賜名之恩。
林小余拜師之後,李仙遊對他寵愛有加,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林小余幼時用數年時間“築基”,根基扎的極爲夯實,加之性格堅韌不拔,已具備修真的最佳條件,再經李仙遊的指點,進展可謂神速,僅花了兩年時間,就達到了“白灝道”第四層。以十八歲之齡得此修爲,實乃天外天一派歷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其中雖不乏李仙遊的鼎力相助,卻也離不開他的辛勤付出。
兩年眨眼即過,這日李仙遊忽地心血來潮,將林小余喚到身邊,問道:“小余,你如今已修到哪一層了?”林小余此時修爲已高,已能輕鬆運轉“劍心通靈”,便道:“‘白灝道’第四層,即將進入第五層。”李仙遊道:“噢?進展蠻快的嘛,有點爲師當年的樣子,孺子可教也。”林小余微微一笑,道:“師父教導有方,弟子不敢居功。”此時距離林疏離世已經兩年,他修爲日漸深入,心中向道,那分傷痛便淡的多了。他與李仙遊廝混多年,本就感情篤厚,拜入天外天之後,關係更上一層樓,加之李仙遊性子詼諧,順帶影響林小余,只將尊敬放在心中,嘴巴上卻大開玩笑。
李仙遊伸掌在他頭上一拍,道:“不許拍馬屁,你是我李仙遊的弟子,豈能這般沒出息!”林小余摸着頭,朝他嘿嘿一笑。李仙遊道:“最近用了藥,喉嚨可有反應?”林小余道:“有點癢癢的感覺。”李仙遊喜道:“是嗎?有感覺就說明有希望,看來那個法子不錯,再假以時日調養,你就可以開口說話了。”林小余道:“嗯。”李仙遊道:“我教你的法子,你要勤加練習,知道了嗎?”林小余點了點頭,李仙遊見他一臉淡然,沒有一絲的歡喜,奇道:“馬上就能夠說話了,難道不開心嗎?”
林小余沉默一會兒,道:“師父,其實我覺得吧,我不會說話時,我這心裡踏實。一想到能說話了,卻覺心頭忐忑,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害怕。”李仙遊道:“傻孩子,你怎能有這個想法,想要氣死爲師麼?”林小余道:“弟子不敢。”李仙遊心道:“所謂禍從口出,世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惹下無盡的禍端,聰明的倒能及時醒悟,有的人則一時糊塗,到死都想不通這個道理,真是可悲可嘆。小余生長大孤山,十年來未曾涉世,卻能將此事勘破,原來聾啞與他卻是一份福氣了。”其實他並不知道,林小余之所以有這番想法,實乃是因爲他和阿沁。林小余初到山上時,深以不能說話自卑,便常去與鯤鵬作伴,日子過的久了,他漸漸的發現,李仙遊雖是鯤鵬的主人,阿沁也比他先到大孤山上,但鯤鵬卻對二人多是敬畏,反倒與他最是要好。他初時不明白其中原由,後來見李仙遊和阿沁吵架的次數多了,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心道:“原來我不會說話,鯤鵬不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願與我呆在一起,而師父和沁姨老是爭吵,鯤鵬能夠聽的明白,所以一直不敢靠近,怕遭受城門失火之禍。”剛纔李仙遊提及說話之事,他心頭閃過這些念頭,便順口說了出來。
李仙遊拿出一塊手帕,輕輕捂住口鼻,忽然咳嗽了一聲。
林小余問道:“您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
李仙遊道:“是啊,昨晚睡覺掀翻了鋪蓋,受了點風寒。唉,人老了,身子骨越來越差了,比不得年輕時候了。你看你,今年才十八歲,長的卻比成年人還壯,真是羨煞老夫也。”
林小余見他老氣橫秋,不禁莞爾,心道:“真是個老頑童,都六十歲了,還這麼頑皮,老逗我這個小孩子。”
二人扯了些閒話,李仙遊道:“小余,你來天外天快十年時間了吧?”林小余道:“再過兩個月,正好是十年。”
李仙遊嘆了一聲,道:“時光荏苒,歲月不留人啊,當年的總角孩童,一晃眼已長成了英俊的少年,而我卻更加的老了……”
他佝僂着背,又咳嗽了一聲,林小余看在眼裡,心頭忽地涌起一股悲涼之意。
歲月,你真的就是一把刀嗎?
無論歡笑與悲傷,都要一一鏤刻在心裡。
林小余走後,阿沁走了過來,冷冷的道:“你道法深厚,已是半仙之體,感冒乃是尋常微恙,豈能讓你咳嗽出血?今日被我抓個正着,可還有何話話?老實的交代吧。”
李仙遊聞言,倏地轉過身來,一絲驚訝在臉上閃過,隨即恢復平靜,淡然說道:“阿沁,你心細如髮,我終是沒能瞞的住你。”
阿沁問道:“那……要緊嗎?”
李仙遊訕訕一笑,反問道:“你覺得呢?”
阿沁頓覺心頭一沉,不由眼神灰暗,道:“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你道行那麼深厚,數十年來未曾傷過絲毫,究竟是誰有如此手段,竟然令你……唉,我怎地一點都沒看出來呢?”
李仙遊沉吟片刻,道:“你還記得兩年之年,你我去過的那個四碑村嗎?”
聽他說到四碑村,阿沁立時脫口叫道:“是‘血魔’影昊!”
李仙遊點了點頭,道:“魔界十大魔頭之中,影昊能夠排到第五名,果然非是浪得虛名!”阿沁道:“可是……那晚你與影昊交手,我一直在旁掠陣,你雖然中了一掌,但吐出的血十分鮮豔,並不像是受了重傷啊?”李仙遊道:“傻瓜,我受的內傷,如果故意掩飾,你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你……”阿沁心頭一軟,撲進他的懷內,粉拳不斷的擂動,罵道:“你這個騙子,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李仙遊道:“因爲我不想讓你擔心。”阿沁道:“以前我只道自己傻,原來你比我還傻,你何苦要瞞着我呢?你知道不知道,見到你吐血的樣子,我真的好……你這個大傻瓜,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