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雲染醒來之後,秋禾帶着人進來伺候,在雲染耳邊低聲說道:“昨兒個羅嬤嬤奉老王妃之命,去董家走了一趟,好像是送了些東西,一個尺許大的錦盒,具體裡面裝了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
“打聽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費總管已經在辦這件事情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雲染聞言就看了秋禾一眼,笑着說道:“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
很難見到秋禾對誰這麼服氣的。
秋禾就有些不自在,立刻說道:“奴婢給您梳頭。”
雲染就覺得秋禾的反應有些不太對勁,等到用過早膳後,就故意把秋禾打發出去,反而叫了春信進來打聽。
果然,就從春信口中知道了些貓膩,心中就有了幾分打算。
她身邊的這些人,她是要好好地打發的,人人都要找個好歸宿纔好。
雲染現在不着急,是因爲知道日後司空穆晟還能更高一步。
到時候皇后身邊的宮人就跟王妃身邊的婢女分量不同了,所以她才能這麼穩得住,不着急給她們許配人家。
說起來情分真的深的也就秋禾、春信、月華三個了,尤其是春信、秋華都是老實的,她們的婚事還得自己長眼纔好。
到是秋禾利落大方,做事坦蕩爽朗,倒是讓她不用操那麼多心。
要是跟費南真的兩情相許,倒也是一樁好事兒。
費家將來總是要平反的,費家的人不會一輩子做奴才,等到平凡之後,司空穆晟自然會重用。
雲染倒是覺得,秋禾的眼光不錯,回頭自己暗中鼓勵鼓勵。
宴會過後沒幾日,果然許氏就來跟雲染說婚期訂下了,就在八月。
“也沒幾個月了,這日子定的有些緊。”雲染給許氏斟了杯茶說道。
許氏就道:“快也好,慢也好,又有什麼關係,到時候去喝杯喜酒就是。你不用出面,禮到就行了。”
雲染忍不住一笑,“我也沒打算親自去,不過許大夫人那邊就沒跟您提別的要求?”
許氏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你倒是消息靈通,不過我直接給回絕了,你放心就是。”
雲染愣了一下,“您給回了?”
“不回等着過年啊?這樣的事情她也好意思張口,尋常待你刻薄就算了,女兒嫁人還要算計你一擡值錢的嫁妝,哪裡來的厚臉皮好意思張這個口,我都替她臊得慌!”許氏顯然是氣急了,說的話就有些刻薄。
雲染心裡暖暖的,看着許氏就說道:“您這樣拒了她,只怕那邊頗有怨言,您直接跟我說就好,我有的是法子。”
“哪裡能把這種事情遞到你跟前,你當我是個擺設啊?”許氏假裝不耐煩的說道,“有我在,我哪裡能讓你生這些閒氣。”
雲染眼眶微紅,臉上笑開了花,“我知道,您一直心疼我。”
許氏也笑了,看着雲染,柔聲說道:“你坐在這個位置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還是謹慎些好。”說着面帶憂色的又低聲說道:“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好身子,趕緊的生個一男半女的纔是要緊事兒。”
雲染進門也快一年了,但是肚子還沒動靜,許氏心裡着急,卻又不願意給雲染增加負擔。
但是現在不提這個事兒也不行了,總得提前做個打算。
“您不用擔心,這種事情總是要順其自然,急也沒有用的。”雲染自打成親后王府的事兒一件一件的,還真是沒去想生孩子的事情。
不過想想,自己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心裡不免也有些擔憂。
“回頭我請個可靠的郎中看看,到底知道爲什麼纔好。”許氏勸說道。
雲染卻不太樂意,看着許氏就道:“這事兒還是放放吧,王爺現在不在京裡,我這裡請郎中進府,外頭不知道又該傳些什麼了。您要是實在擔心,等王爺回來後再說吧。”
許氏就瞪了雲染一眼,“這種事兒還是先不要跟王爺說的好。”
萬一要是雲染身體的緣故不能生怎麼辦?
總想要自己人知道原因之後,再想辦法,要是一開始就被王爺知道了,這要是不好的消息可怎麼辦?
雲染知道許氏的顧慮,但是她也跟大伯母說不清楚她跟司空穆晟之間的事兒,就只能笑着敷衍,“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心裡都有數。這事兒我不告訴王爺,等他回來我就說身體不舒服爲由,有王爺在家,外頭的人也不敢胡說八道。”
瞧着雲染打定了主意,許氏嘆口氣也沒再勸,“你心裡明白就好,也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就給我送信過去。”
雲染答應下來,親自將大伯母送出去。
想想頭擡嫁妝的事情,雲染總覺得董家那邊肯定不會輕易罷休。自己這邊的路堵死了,她們肯定還會像別的辦法。
比如,讓老王妃出面賞一擡嫁妝。
不過,這就跟雲染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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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府。
這些日子龐大學士的日子可不好過,朝堂之上被皇帝厭棄,現在都不敢輕易開口。
翰林院裡也不順心,以顧鈞和爲首的人,總是跟他作對,最近又多了一個樑英韶,也是個不安分的。
回到家裡,妻子整日抹淚,女兒住的院子被皇帝的人圍了起來。
整日的膽戰心驚,心交力瘁。
“今ri你去看過殊怡了,她的情況怎麼樣?”龐一統下朝回家,把朝服換下來看着妻子問道。
龐夫人神色憔悴,面色枯黃,短短日子人就瘦了一圈,搖搖頭說道:“情況不太好,太醫來過了,也只說好好養着。老爺,你說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
龐一統最近也煩得很,他都有些後悔了,爲了一個女兒,搭上整個龐家划算嗎?
若是能時光回溯,他絕對不會這麼做了。
可是沒有如果。
當着妻子的面,他又不能說出絕情的話來,只能說道:“那就慢慢養着吧,皇上那邊問話的人又來沒有?”
龐夫人搖搖頭,“這幾日都未來。”
龐一統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他真怕皇上又想要問什麼,萬一要是女兒出言不慎……
他簡直不敢想。
現在連他見女兒一面都不容易,有些話都不能叮囑,心裡不免急躁。
“那你好好的跟她說,靜下心來,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胡亂說話。”龐一統叮囑妻子。
龐夫人就有些不高興,但是還是壓下來,點頭應了。
到了後半晌的時候,龐夫人又去看女兒,卻在門口被攔住了。
攬住她的人,是個從未見過的臉生的內監,龐夫人的臉色就是一變。
“這位公公,我只是進去看看女兒,還請通融一二。”
那內監似笑非笑的看着龐夫人,聲音略尖的說道:“夫人還是不要爲難咱家,皇上派來的人正在問話,明兒個您再來吧。”
這龐府已經成爲無人之境般,宮裡的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龐夫人心裡緊張,卻又不敢強硬,只得不停地說着好話,塞了厚實的荷包,可是依舊不管用。
她進不去。
龐夫人沒有辦法,只得怏怏離開,然後立刻去找丈夫了。
而此時,龐姝儀被人從牀上拽起來,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掌刑嬤嬤,而是內廷府刑堂的大太監。
龐姝儀明顯的感覺到危險的氣息,神色戒備的盯着眼前的人。
上回被皇后磋磨的傷纔剛養好,那種痛入骨髓的記憶猶新,整個人就有些戰慄起來,忍不住的在顫抖。
蒼白的面容上,血色褪盡。
那大太監盯着龐姝儀,面上明明帶着笑,卻給人的感覺冰冷至極,像是暗中窺視的毒蛇般陰冷。
“龐姑娘,今日本官奉命前來問話,還望你實話實說纔好,不然咱家的手段,可不是那些掌刑嬤嬤能比的。皇上說了,得不到準話是不行的,只要您留着一口氣,其他的由着本官用刑,您可聽明白了?”
龐姝儀渾身一僵,如果說被皇后軟禁的時候,她還有與之對抗的心勁,可是經歷過那種生不如死的痛之後,現在她,早已經將那種懼怕疼痛刻進骨子裡。
再難抗拒。
“……想問什麼?”
龐姝儀的嗓子也毀了,嘶啞難聽,發出聲來刺耳。
屋子裡的人在看到大太監的手勢之後,彎腰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二人,瞬間安靜下來。
大太監拿出一個新封,自己卻沒看,上面還貼着紅漆封着,直接遞給了龐姝儀。
“皇上要問的話,都在這上面寫着。龐姑娘直接答在上面,您可只有一次機會,錯過這次機會,再無下次了。”
龐姝儀盯着手裡的信封,只覺得有千萬斤重。
發呆的功夫,那大太監親自端了筆墨過來,放在她身前的地面上,陰陰的笑道:“好了,龐姑娘趕緊寫吧,本官還要回宮覆命,趕時間哪。”
龐姝儀咬着牙撕開信封,展開裡面的紙張,凝神望去,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封了一樣。
上面只有一個問題。
那大太監避了開去,在遠處候着。
皇上連問題都封在信封裡,自然是不許他看的。
遠遠地站在那邊,就看着龐姝儀臉色鐵青,握着筆的手不停地在顫抖。
他嗤笑一聲,負手而立,靜靜的等着。
登基之人是誰?
這個問題她要怎麼回答?
難道要寫司空穆晟嗎?
龐姝儀的腦子裡就像是灌了漿糊一樣,好久纔開始轉動起來。
如果說以前她對司空穆晟還有些期待的話,到了現在已經是絕望了,她不會再去奢想。
在宮裡,將她從皇后宮裡拖出來的人是他,看着她就跟看着一團垃圾一樣,那樣冰冷的厭惡的眼神,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爲什麼還要替他遮掩?
她爲什麼還要爲這麼個不值得的,心裡只有顧雲染的男人說謊?
她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憑什麼顧雲染跟他就能好好地,風風光光的?
皇帝?
這輩子她都不會再讓司空穆晟坐上那個位置。
她不能得到的,那就給着她一起陪葬吧。
皇帝如此忌憚司空穆晟,只要她寫上司空穆晟的名字,皇上一定會提防他,一定不會再給他機會,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登上寶座。
龐姝儀想到這裡,原本晦暗晦澀的眼睛裡,像是燒起了一團火。
遠處的大太監看着不由得就有些心裡發毛,眉頭錦州起來。
龐姝儀提筆開始寫,因爲受過傷,她寫的速度並不快,顫顫巍巍的手握着筆,落在紙上的字扭扭曲曲,分外醜陋。
不知道過了多久,龐姝儀才寫完,密密麻麻的一張紙,寫了她知道的一切。
拿起紙來,輕輕地吹乾上面的墨印。
然後仔細的折起來,放進信封裡,拿出火漆封上口。
做完這一切,龐姝儀癱倒在地,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般,望着頭頂上承塵的目光呆滯、無神。
大太監將信封收好,喚了人進來,將龐姝儀擡上、牀,自己則匆匆的進了宮。
在那大太監走後,龐姝儀被人扔到了牀上躺着,就跟扔個破抹布一樣。
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想自己的未來,她只想着皇上看到這封信,會有什麼反應?
司空穆晟如果知道自己寫了什麼,又會有什麼反應?
他會不會後悔對待自己那麼冷漠?
呵呵。
龐姝儀越想越覺得興奮,那些厭惡她的,到得最後,也不故是跟她一樣。
顧雲染,你的命最後還不是跟我一樣,又有什麼可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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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忽然驚雷乍起,大雨頃刻而至。
雲染睡眠本就淺,雷聲一響,幾乎是立刻就醒了。
掀起帳子,趿拉上鞋,站在窗前,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院子裡昏暗的光下,滂沱的大雨從天而至,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
冰冷的雨氣撲面而來,雲染眉心緊蹙,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王妃,您醒了?”秋禾聽到聲音推門進來,就看到王妃穿着中衣站在窗前。
連忙走過來,給王妃披上外賞,輕聲說道:“忽然就下起雨來,夜裡風涼,您還是別站在窗口。”
“秋禾,王爺多久沒來信了?”雲染凝視着夜色開口問道。
秋禾想了想正欲回答,卻聽到王妃冰冷的聲音傳來,“二十五天了。”
每半月一封信,已經成爲定例。
可是這次都已經過去十天了,還是沒有受到王爺的信,秋禾心裡本沒覺得什麼,但是聽着王妃的話,就有種渾身發涼的感覺襲上心頭。
“邊關事多,也許王爺正忙着,路上耽擱也是常事兒,王妃不用擔心,也許明而個信就到了。”秋禾絞盡腦汁的勸說道。
雲染的指尖搭在窗棱上,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最近京都頻頻調防,費南可有話說?”
“……費總管只說讓您不用擔心,外面的事情他會處理好的。”
“京都調防乃是大事,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會當做兒戲。九門進出盤查越發嚴厲,王爺的信就算是到了,能不能送進來還兩說。”
秋禾只覺得手腳冰冷,看着王妃的神色帶着驚異。
王妃怎麼會猜到的?
她今日追問費南,問了好久,費南才吐出一句。
王妃怎麼會知道這些?
“秋禾,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是不是出事兒了?”雲染雙手緊握成拳,轉過身來盯着秋禾,一字一字的問道。
秋禾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面色透着蒼白,擠出一抹微笑,“奴婢並未接到消息,您不用擔心,就算是有什麼,有費總管在,一定會化險爲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