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各自想着巧雲的事,但誰也沒有說出口。就在這當兒,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馬鈴聲,那麼熟悉悅耳。
春妮從窗子向外一望,是楚爺和桂爺。他們怎麼來啦?
二人疑惑地迎出去,就見兩位老人板着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毓秀,春妮,知道你們活動結束了,隊長讓我們來接你們回去。”楚爺故意裝出樂哈哈的樣子。
“哪……”毓秀有些爲難,“我是帶隊老師呢,得把學生帶回學校才成。”
“去找呂光明,把情況跟她說一說。”春妮倒是喜不自勝,巴不得坐楚爺的車回去,完全忘了對呂光明的忌恨。
很快,呂光明那裡融通下來,還沒等學生列隊,他們便上路了。
約摸走出了幾裡地,幾個人都不吭氣。毓秀明顯覺出氣氛有些不對勁,但不知第該從何說起。
“楚爺,知道巧雲怎麼樣了嗎?”還是春妮忍不住,問了一句。
楚爺長嘆一聲。“唉,那個呂振山真不是個人種東西。自己得不到,就得置人於死地。我聽說,現在公社裡鬧得厲害。呂振山暫時還沒敢採取行動,怕把自己那些醜事折騰出來。”
“聽說呂振山被打了?”春妮還是禁不住好奇。
楚爺臉上一片陰鬱,掃一眼趕車的桂爺,正好和回頭的桂爺交換了一下眼色。
“說了你們也不信。這事是柱子帶人乾的。他氣不過,就做出這等莽撞的事來,聽說把呂振山一隻胳膊打折了,上面正查得急呢。”
毓秀和春妮驚愕得張大了嘴巴。
“那,那該怎麼辦呢?”
楚爺嘆了一口氣,“能有法子平息下來最好。如果實在不行,就拿我老漢去頂罪。”
“這怎麼行?”春妮盯着楚爺蒼老的臉。
“也只有這個辦法啦。要緊是上面相信就好。”楚爺仰對蒼天,好似一個人發泄心中的鬱氣,“我這把老骨頭什麼陣仗沒經歷過?這些小事,還應付得了。”
“那,”春妮更加疑惑,“呂振山會相信嗎?”
楚爺倒是“嗬嗬”笑起來了,“小妮還不知道吧?你楚爺爺可是練過功夫的呢。他們不信,我可以當場演練一手給他們看。”
毓秀一直沒多言語。隨着他們爺兒倆的交談陷入深深的思索。這件事,怕遠不是楚爺說的這麼簡單。或許,巧雲已經被那個王八蛋禍害了,只是楚爺不好說出來。想到這裡,她的心收緊了,淚水止不住往外涌。她不敢想象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同樣一聲不吭的還有桂爺。他這一生除了養牲口就是執掌着這根鞭子,從來也不惹事生非。他以爲只要不找別人的麻煩,麻煩也就不會找到自己。可經歷的變故讓他越來越覺得這種想法大錯特錯。這些年來的事讓他不敢相信是真的,但許多事都是那麼實實在在地存在着,他親眼所見,沒有半點虛假。
“要不,這事我跟你一塊擔下來,”他又回望了一下楚爺,終於發話了。
“那敢自好。”楚爺的聲音變得清朗起來,“相信那個王八蛋吃了這個虧也不敢怎麼大鬧。畢竟,鬧嚷開了,對他也不利。以他的精明,總會有個分寸。”
毓秀一言不發,她只覺得腦子一片混沌,甚至,他看出楚爺和桂爺強顏歡笑的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隱情。
車到村口,遠遠地看見二姐和幾個婦女站在那裡。看到他們,二姐迎上前來。
毓秀跳下車,靠在二姐懷裡,輕輕叫了聲“二姐,好想你呢。”
“二姐也想你呢。”二姐拉過她的手,端詳着她的臉,“都瘦了呢。走,快回家歇歇去。”
春妮跟在毓秀身後,卻沒敢直面她的母親。不知怎麼,離家越近,做賊的感覺就越強烈。看到她母親走過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不過,她慌亂迷離的眼神並沒有引起二姐的注意,狂亂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但毓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只二姐的聲音發着顫音,連其他的幾個婦女也都一臉恭肅,連毓秀跟她們打招呼也只是訕訕地笑着。
進到二姐家的籬笆門,並不見楚爺和桂爺的影子,連春妮也不知到哪裡去了。奇怪的是隨後進來幾個老年婦女,且個個臉上陰沉沉的。
二姐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撫弄毓秀的頭髮。毓秀心裡怦怦直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劇烈衝擊着她。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又不敢確定。她擡眼看看二姐,二姐眼裡已滲出了淚花。
“二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忽然想到了昨晚的夢,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媽?”
二姐緊咬嘴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把毓秀的頭埋進自己的胸膛。毓秀能感覺出,二姐的身體明顯在抽搐。
毓秀憋了好長時間,感覺大腦要爆裂了,整個人癱軟下來。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哇”一聲大哭起來。旁邊的幾個婦女也止不住眼淚縱橫。
靜下心來,二姐才掏出一封電報。毓秀看是哥哥發來的,心稍平靜了些,彷彿悲痛壓抑了太久,眼淚早已哭幹。她哽咽着,嗓子裡有什麼東西緊緊地堵塞着,喘不上氣來。她無助的眼神望望這個,再瞧瞧那個,希望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幻影。
雖然這已在預料之中,但當這一切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無法從內心裡接受。
其他人都輕輕退出了,二姐把毓秀擁進懷裡。她理解這女孩子的心思,但這種事,誰又有能力改變呢。她曾經跟楚爺商量,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告訴毓秀這個不幸的消息纔好,但思來想去,也還是沒有更好的辦法。現在,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讓毓秀在心裡還有一個依靠。而偎在二姐懷裡的毓秀,也真的從二姐身上感受到了母性的溫暖。是啊,幾年來,二姐都是把自己和春妮一樣當女兒來看的,從感情上講,她也跟自己的親孃一樣。越這樣想,心裡便越覺得委屈,媽媽就這麼輕易走了,連最後看女兒一眼都沒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