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潤是胡建人,又一直在沿海做官,對海外貿易自然不會像別的官員那麼無知。而且到廣東上任後,他還專門瞭解過這方面的情況,甚至微服去過澳門,在骯髒的酒館中,與水手商人們攀談過。
所以他知道廣東一年的海外貿易額,能達到幾千萬兩之巨!
這是多麼的驚人啊,要是都能課稅的話,僅僅這筆銀子就足夠省裡開銷了。
可惜其中九成都是走私。只有每年澳門的商船獲准駛入廣東貿易時,官府才能收到關稅。不然省裡也不會那麼窮。
但這個問題沒法解決。至少目前,不是他這個廣東巡撫能解決的了的。
林潤毫不懷疑,要是自己敢嚴厲打擊走私,廣東沿海立即就會大亂。他也很可能再被廣東佬燒一遍……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自然不會怕死。但他親眼目睹過,汪直死後,江浙沿海一夜之間亂成了什麼樣子。爲了百姓的安全着想,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明知道廣東走私猖獗,林潤也只能裝聾作啞,等待機會。
所以聽了趙昊的計劃,林潤還是很興奮的。因爲江南集團也好,西山集團也好,至少都是依法向官府納稅的,從不偷稅漏稅。
他當然願意讓趙昊趕緊做大做強,最好把廣東的貿易額全都搶到手,這樣省裡的收入有保障了,那些大海商大海主,還有跟他們勾結的土豪劣紳,也就沒了作惡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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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林潤重重一拍石桌道:“好,我全力支持你,排除萬難,重建潮州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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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中丞這話,我頓時信心超級加倍啊。”趙昊一臉振奮道。
“少來這套,說吧,現在遇到什麼問題了!”林潤笑罵一聲。
“主要是調研發現,府城附近平原地帶的瓷土,已經全都被挖完了。”趙昊兩手一攤。
“感情你說這麼熱鬧,全都白瞎了?”林潤翻翻白眼。
“但好消息是距離府城三十里外的飛天燕,有一個超大的優質瓷土礦。”卻聽趙昊話鋒一轉。
“但是呢?”林潤卻不再上當。
“但是那裡是客家人的地盤。”趙昊訕訕道:“幾十年前,城裡的土著搶了幾回也沒搶下來,還死了不少人。”
“土客械鬥……”林潤微微皺眉,說出了這四個字,然後淡淡笑道:“所以你就想讓我來調解一番?”
“以中丞的地位聲望,自然最合適不過了。”趙昊笑眯眯點頭道:“再說也不用強求什麼化干戈爲玉帛。只要能讓那些客家人答應,把瓷土礦賣給我就行了。至於我怎麼用,他們裝不知道的就好。”
“這樣難度倒是低不少。”林潤緩緩頷首道。
“我還會開出讓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趙昊又道:“絕對不會讓中丞丟臉的。”
“這個我相信。”林潤笑着又點下頭。
“而且中丞還有個格外的優勢。”趙昊忽然又小聲道。
“什麼優勢?”林潤好奇問道。
“根據我們的情報,那族客家人,也姓林。”趙昊笑道。
“哦?”林潤先是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爲潮安這邊的客家人,基本都是從福建南遷的。而衆所周知,‘天下林姓出福建,福建最多是姓林’。
基本上看到姓林的,先猜是不是福建人,準靠譜。比如林則徐、林徽因、林平之……
千年以來,林都是福建第一大姓,而且遙遙領先第二名。所以飛天燕那支從福建遷來的客家人姓林一點不奇怪。
下一刻,林潤才反應過來,又好氣又好笑的指着趙昊道:“你小子不會想讓我去跟人家攀親戚吧?”
“我的人還了解到,那一族林家人,乃是晉安郡王之後。”趙昊一本正經的問道:“林中丞,您應該也是吧?”
“這不廢話嗎?晉安郡王祿公,是福建林氏的共祖。”林潤哭笑不得道:“你說我是不是?”
所謂晉安郡王叫林祿,系出名門、世輔皇室。永嘉南渡後,開始嶄露頭角,爲晉室政權在江東立足立下了大功。後來奉命出鎮福建,當時叫晉安郡,是開發福建的第一人。他死後被追封爲晉安郡王,子孫後代便在福建開枝散葉,生生不息,硬是生成了福建第一大姓。
但林鹿都是1300多年前的人物了,從他身上攀親,還不如直接攀天下林姓始祖比干呢。
“那看來就是了。”趙昊一臉激動道:“莫非這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沒別的事兒可安排了嗎?”林潤感到一陣陣的無力。
“但怎麼說也是真同族吧,不能算攀親戚。”趙昊卻依舊不要臉道。
一旁陪坐的的趙二爺忽然想起當年,兒子就是這麼跟老侄子趙錦硬攀上的關係。誰能想到當時的賊配軍,如今已是大九卿。
不過自己也不賴,當時的窮監生,如今不也是狀元公代理知府了?
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咱老趙家就是有底蘊,能力就是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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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趙二爺不禁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
那笑容在林潤看來,卻覺得趙公是在笑自己幹大事而惜身,放不下巡撫的架子。
他還真是有些放不下架子。雖然大家都姓林,可他是名門望族之後,堂堂一省巡撫,對方卻是客居異鄉的山民,讓他折節下交、攀親論故,實在是強人所難。
但想到自己不是發過誓,爲了救大明甘願粉身碎骨嗎?怎麼才這麼點兒犧牲就不願意了?
如此虛僞自大,那跟袁公路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兒,他把心一橫道:“好,只要你保證日後依法納稅,我去認這麼親!”
“中丞放一百個心,日後我們會在廣東成立一家獨立覈算的南洋集團,一切行事都參照江南集團,那邊怎麼做,這邊怎麼做。該納的稅一文不少,該承擔的責任也絕不含糊!”趙昊給他吃個定心丸道。
“你早說啊!”林潤聞言大喜道:“我要是早知道你還要搞個南洋集團,至於讓廣東的事情愁這樣嗎?”
說着他興奮的站起來,使勁擴幾下胸,抑制不住的激動道:“這下廣東這句死棋,我知道該怎麼下了!”
南洋集團必將迅速凝聚起一股進步的力量,徹底攪亂廣東蛇鼠一窩、鐵板一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死局。對林潤這種高手來說,一旦對方亂了陣腳,就有的是施展的空間了!
“沒時間優哉遊哉了,今天去韓江,明天就去飛天燕,儘快幫你把事情瞭解,我得趕緊回廣州去了。”一旦看到希望,他是一刻都不想浪費了。
“中丞不急,先試試酷樂的效果如何。”趙昊看到老木從簽押房出來朝他點頭,便起身笑道:“這玩意兒方便移動,要是效果滿意,你可以隨船攜帶嘛。”
“就是就是。”趙守正點頭不已,也起身笑道:“中丞,咱們去試試吧?”
“好吧。”架不住這爺倆這麼熱情,林潤只好跟着走向簽押房。
簽押房內外都有親兵把守,所以平時都是開着門的。不通風真會悶死人的。
但這會兒,屋門卻是緊閉的。
見中丞過來,親兵忙打開門,然後長隨掀開了竹製的門簾,林潤只覺一陣清涼撲面而來。
“有點東西。”他好奇的走進去,發現屋裡真的比外頭涼爽一大截。
那‘酷樂’已經運轉了好一會兒,簽押房又不大,通風后關門閉戶,自然能把溫度降下來。
趙昊父子跟着進來,微笑看着微閉雙目立在百葉箱前,享受着涼爽清風的林中丞。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昊看到林潤的眼角竟有些溼潤。
如果林中丞真是紅了眼圈,顯然不是因爲終於吹上空調高興的。而是感受到了趙昊的情誼……
這少年,始終掛急着他的傷病啊。
“多謝。”林潤深吸口氣。待轉過頭時,已經神態如常,他使勁攥一下趙昊的肩膀,便對趙守正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哎,好嘞。”趙守正剛想吹吹涼風,只好重新戴上了烏紗帽。
“你也去。”林潤又叫住了準備偷偷開溜的趙昊道:“潘部堂昨天說了,工程上的事情,不懂的就問你。”
“靠,這老潘。”趙公子無奈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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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父子陪着林潤來到碼頭時,獲准陪同視察的官紳,早就一個不落,全都恭候多時了。
看到今日趙公子也來了,劉子興、岳雲朋等人不禁暗暗鬆口氣。看來林中丞確實跟趙公子關係匪淺,而不只是跟他爹有舊。這麼說來,趙公子畫的那些大餅,應該能兌現了吧?
不過他們也不敢跟趙昊打招呼,不然就要被巡撫大人懷疑,是不是他們串通起來給趙二爺造勢的了。
於是大家都裝着不熟。當然,很快就熟了。
等傍晚視察結束時,大家的關係已經迅速升溫到合適的狀態了。
只要沒人深究,這就算把之前的勾當蓋過去了……
至少林潤沒有要深究他們的關係的想法,在出發時的碼頭下船後,他向衆位陪同的官紳拱拱手道:“今天有勞諸位了。”
衆人自然忙不迭道,不辛苦,這是我們的榮幸。
便聽林潤沉聲道:“那諸位就再辛苦辛苦,明天陪本院去一趟飛天燕如何?”
“啊!”劉子興、岳雲朋等人全都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想到,趙公子居然有這麼大能量,可以說動巡撫大人出馬,幫他們解決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