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有些心神不定。
阿四已經失蹤整整一天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不會的,不會的。杜月笙不斷在心裡這麼的告訴自己。阿四這人做事精細,辦事果斷,跟了自己這麼長的時間,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岔子,這次也一定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雖然這麼想,但心裡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已經派出幾撥人出去打探消息了,但卻還沒有阿四的下落。
杜月笙拿起了一枝雪茄,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沒有點着,現在他連吸引的心思也都沒有了。
“有消息了。”小茶壺走了進來,面色緊張,一見到杜月笙的面就說道:“剛剛有兄弟帶回來了很確定的消息,四哥昨天就被日本人給帶走了。”
“什麼!”杜月笙心裡一陣緊張,站了起來。
小茶壺用力點了點頭:“不會錯的,四哥是被日本人給帶走了。”
杜月笙在那怔了一會,然後緩緩坐了下來,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阿四被抓走了?是日本人發現了他的身份,還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如果真的是身份暴露了,阿四會頂住日本人的那些刑具,會交代出他知道的一切嗎?
阿四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他交代的話,那麼整個組織都有被摧毀的可能......
杜月笙開始緊張起來:“命令,所有人員全部撤離目前居住點......不,等等,等等......”
杜月笙變得遲疑起來......如果阿四沒有交代呢?那麼多的人同時撤離,必然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反而弄巧成拙。而且之前的努力便也落空......
“通知王亞樵。”杜月笙在那想了一下:“讓主要人員撤離,其餘人員暫時不要告訴他們。”
“好的。”
杜月笙已經決定了,如果真的出事,那麼只要自己的核心組織還在,就還依然有挽救的餘地......
“再派人去打探一下。一定要弄清楚阿四的下落。”杜月笙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把這收拾一下,今天我們換到別的地方去。”
從這個時候開始,杜月笙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測而已......
阿四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一張嘴,陣陣巨疼襲開,血也噴了出來,阿四“荷荷”幾聲,卻什麼話也發不出來。這纔想起,自己的舌頭已經沒有了。
眼淚順着阿四的眼角流了下來。
完了。自己徹底完了,從此之後自己將變成一個廢人。
再也幫不了杜先生了。萬幸的是,自己終究沒有出賣杜先生。
他是不會出賣杜先生的,自己從小就是由杜先生照顧大的。杜先生待自己就好像是親生兒子一般。
阿四很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杜先生還在賣水果。他的生活都很困難,可卻還依舊照顧着自己和自己的母親。一有什麼好吃的,總在第一時間給自己家裡送來。
後來杜先生髮達了,自己便順理成章的跟了他。
說也奇怪,自己雖然大字不認得一個,但很會學話。這叫什麼來着?對了,人家說這叫“語言天分”。杜先生爲了和上海的日本人打交道,讓自己卻學日本人,結果一年不到自己就把日本話給學得滾瓜爛熟了。
如果是自己唯一沒有徹底掌握的語言。那恐怕就是上海話了,寧波人說上海話,總有那麼一些怎麼也改不了的鄉音。可是,之前自己也並沒有太當成一回事情對待。
結果最後就是自己最引以爲自豪的“語言”天分把自己給出賣了!
想到這,阿四在心裡重重嘆息了聲......
日本人還會想出什麼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阿四不知道,但他真的很怕再進那個刑訊室了,那裡不是人呆的地方。
一個日本的獄警走了過來,朝裡面滿是血污的阿四看了一眼。然後搬了張凳子坐到了鐵柵欄外面,看了阿四一會忽然開口說道:
“你不是一個成功的間諜......”
阿四心裡一驚。他在這裡居然聽到了中國話?
獄警冷冷地道:“你的組織差點因爲你的大意而遭到毀滅,如果真的那樣的話。你將成爲一個最大的罪人。”
阿四默默的點了點頭......
獄警忽然嘆息了聲:“不過你表現得非常勇敢,將來等到勝利了,你在日本做的一切事情都會被國內所有的人記得。”
阿四慘笑了一下,點了點獄警,意思是在那裡問他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只要知道,我在和你做着一樣的工作。”獄警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兩個小酒壺,把其中一個放到了鐵柵欄裡:“這裡面是好酒,我敬你,喝完之後你就什麼痛苦也沒有了......”
阿四知道酒壺裡是什麼,他顫抖着手把酒壺拿了起來。
“放心,現在你對日本人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而且這酒壺裡的東西,以日本人的技術,檢查不出來是什麼,日本人只會以爲你是傷重而死的。去吧,放心的去吧,你活着只會遭受更大的折磨,而且,我們會幫你報仇的!”獄警似乎在那爲阿四打着氣。
阿四顫抖着擰下了酒壺的蓋子。
獄警舉起了自己的酒壺:“兄弟,你是一條好漢,我敬你!”
阿四凝視着自己的酒壺,然後,他哆嗦着把壺口湊到了嘴邊,一閉眼睛,把裡面的酒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一具屍體躺在那裡,好像熟睡一般......
獄警輕輕嘆息了聲,手伸進鐵柵欄裡,拿過了那個酒壺,小心的放好,默默的注視着裡面阿四的那具屍體。
真是一條好漢啊!
他在心裡嘆息着。所謂的“硬漢子”,不是要你在平時時候表現得如何如何,而是在需要你犧牲的時候,你會毫不猶豫的爲了自己的理想而獻身。
他知道阿四死得一定不甘心,但自己答應了他,一定會爲他報仇的。
獄警的眼裡溼潤潤的,他又一次舉起了小酒壺:“兄弟,我敬你!”
他把酒壺裡所有的酒都倒進了嘴裡,爲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兄弟......
身是男兒身,心是壯士心,酒酣耳熱時,一怒殺倭寇!
他最後看了一眼阿四,然後邁步離開了這裡......
杜月笙怔怔的坐在那裡,手裡捧着一封信,半晌沒有說話。被臨時叫來的王亞樵也怔怔的在那做着,就在方纔,他已經看過了信裡面的內容。
信裡,說的是和阿四有關的消息。
阿四表現的是何等的勇敢和慘烈!
他爲了保守秘密,竟然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他爲了自己敬愛的杜先生,不惜用摧殘自己身體的方式來保護杜先生!
信裡告訴杜月笙,他的組織已經徹底的安全了,因爲阿四已經死了。
沒有說阿四是怎麼死的!
可是杜月笙知道,阿四不該死的,起碼不該這樣死的......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怎麼說沒就沒了呢?當初自己把阿四帶到日本,還信誓旦旦的告訴過阿四媽媽,等過幾年,就把阿四從日本帶回來的。
現在,自己這個諾言卻再也做不到了。
阿四的媽媽再也沒有兒子了......
杜月笙巍顫顫的站了起來,拿出了一瓶酒,兩個杯子,倒滿了,放了一杯在王亞樵的面前,什麼話也沒有說,自己一仰脖子,喝光了杯子裡的酒,然後,又倒上了慢慢一杯......
王亞樵也把酒全部倒在了嘴裡:“是誰送來的這封信?”
杜月笙默默的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這是誰送來的信,但這已並不重要了。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和王亞樵,還有許許多多的中國人正在日本活動着。
這封信,一定是他們中的一個送來的......
“阿四是好樣的。”王亞樵輕聲嘆息着:“他用自己一個人的死,保全了我們整個組織,如果他開口交代的話,我簡直......”
杜月笙喝完了第二杯的酒,面孔已經紅了起來:“阿四不能白死!”
王亞樵用力點了點頭。
是的,阿四不能白死,他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組織,現在,是組織爲他報仇的時候了。血,總是要用血來還的!
身是男兒身,心是壯士心,酒酣耳熱時,一怒殺倭寇!
“原本我們的計劃,是用齋騰中野的死來吸引住日本人的注意力,爲‘奮進會’減輕壓力,但現在看來顯然是失敗了,而我們,還損失了阿四......”杜月笙站了起來,面色冷峻嚴肅:
“既然這樣,乾脆就讓我們在東京大開殺戒,殺得東京血流成河,殺得日本人膽戰心驚,殺,把日本人的注意力全部殺回來!”
身是男兒身,心是壯士心,酒酣耳熱時,一怒殺倭寇!
王亞樵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慢慢的站了起來,什麼話也沒有說。
現在,也到了讓日本人用血來償還的時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