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回神,雙眼望着他明麗含笑的眸子,突然間伸手摘下了他臉上一直覆着的紗巾。
流光般皎潔的一張臉映入我的眼簾。
無論再看多少遍,我都不會厭倦。
擡手撫上他的臉龐癡癡地望着,倏忽間想起剛纔他說的話。
他跟那個小女孩的對話。
我半是負氣半是質疑地道:”還說我教壞小朋友,你呢?“
”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伸手撫過他挺秀的眉,停在臉頰上,低聲道:”哪裡來的疤痕?“
蕭楚眼神戲虐的望着我,湊近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猛然間,想起在應天皇城密室的那一晚,我的臉不可遏制的紅透了。
羞惱之間,忍不住出手去捶他肩膀,蕭楚幾番避讓,捉住我的手,語聲暗啞道:”再這麼下去,我可不保證......“
我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心跳如擂鼓,手卻不敢再動了......
蕭楚在我額上印下一吻道:”來說點正事。“
他變了語氣,我垂下頭,擡手攏了攏衣襟。
蕭楚將我身體板正,面對着他,溫柔的擡手挑起我的下巴,語調柔和的道,”小菱兒,此番來西山,我是助你醫治這裡的病患。“
”但是在朝廷的人到達之間,我就要離開。“
他語氣淡淡的道:”小菱兒,所以,滿打滿算,我呆不了太久的。“
我心中一跳,想起他跟蕭寧之間的那一層關係,當下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什麼。
的確,在那樣尷尬的場景下,相見不如不見。
我沉默不語,聽他跟我細說了一些我不瞭解的秘辛......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
我覺出睏倦,斜斜倚靠在他身上閉了眼。
睡過去之前,能聽到蕭楚的嘆息聲。
......晨曦微露,我已經驚醒。聞到食物的香氣。
睜開眼睛的剎那,我正睡在小屋的木牀上,蕭楚卻不見影宗。
待我從牀上起來,他走進屋子,手上拿着碗,我聞到的是米粥的香氣。
“這裡的條件簡陋,只有這個,小菱兒,將就着吃完,今天一天我恐怕都沒什麼時間陪你。”
我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有粥喝。還不用我煮,我有那麼挑剔麼,我又不是蕭......”
語音打住,我帶着些後悔的低下頭去,怎麼這個時候差點說出蕭寧的名字。心中叫苦,都怪他挑剔的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伺候他的飲食起居,我還真佩服紫寰宮的那一大幫人。
特別是幫助我過幾回的那個啞巴宮女。
大不易啊,應對蕭寧那樣的人。
......我正在屋子內準備待會兒要用的器具。
昨日渡江而來的時候,我帶了陳師給我的一套精良的銀針。
這是他老人家從應天仁善堂帶來的物品中最好的一套。
可是配着我三腳貓的鍼灸術,委實有些浪費。
好在。有蕭楚來了,這套銀針在他手上纔是如虎添翼的利器。
他的針法之快,出手之準,讓我歎爲觀止。
我幾乎忘記了今天原本商量好的任務是要替蕭楚打下手,一時間竟然呆在他身邊觀摩起他出手醫治病人來。
看他行雲流水般的手法,真是賞心悅目。
直到門被推開。阿蠻跟昨日的那位船公走了進來,我纔回神。
吩咐了船公,交待他今日裡渡江回到原來的山上,告知陳師跟另外兩位大夫這邊的情形,並且我特意關照了不用讓他們再調撥人手過來。
算起這山上的人加起來。畢竟跟那邊的數字還有落差,我覺得陳師跟另外兩位大夫還是呆在原來的地方好一些。
我沒有說出口的,是我覺得蕭楚在這裡,我當他的助手,哪怕他停留三,四天,都足以應付這邊的情況了。
這就是差距,不得不承認的差距,醫術這東西,除了時間磨礪,還有天分,遇上他這樣的天才,千萬人中只得一。
我耐心的交待船公事宜,還有另一層的私心,我也不願意這麼短暫相處的時光,要別的人來打攪!
綜合來說,我今日交託給船公的任務便是——傳消息,不用派人,我們留守。
我想陳師聽到這裡有大夫,加上我一個,可以應對,他也該放心了。
......我蹲在院子裡繼續熬藥,昨日來的那個小女孩,今日再一次到我們的臨時醫館來。
“林大夫,”她跑過來看着我道,“您今天都不用去醫治病人麼?”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歪着腦袋想了想說辭,繼而對着她笑道:“我幫不上什麼忙,因爲屋子裡那位大夫,醫術比我高明很多。”
除去比我技術強,蕭楚的速度更是極快!
據他說,是在石崤山練就的。
那個時候他被石崤山部族相救,出於回報,替他們治病,來的人不亞於這裡的人數。
他重傷初愈,精神不濟,每日坐診的時間有限,所以要用最快的速度處理病人。
後來,景嵐在醫術上逐漸進步,才達到能夠替他分擔一部分的程度。
我見到小女孩望我的眼神有幾分困惑,她不解的看着我,小聲道:“這樣的話,屋子裡的那位大夫是不是很忙,都沒有功夫休息。”
我嘴角動了動,屋子內突然間傳來咳嗽聲,還有阿蠻的聲音,似乎是很不高興。
手上動作頓了頓,我連忙將爐火暫時封上,快步走回小屋查看。
蕭楚擡手用帕子掩住嘴角,他原本帶着面紗,容顏就看不真切,這個時候做出這個動作難免有些奇怪。
阿蠻見我進去,走上前對着我道:“快勸勸公子啊,小林,你怎麼能這樣坐視不理。”
“公子從石崤山趕過來,原本就......”
“阿蠻。”蕭楚低聲喚了他一句。擡起頭目光清冷的望着他道:“出去!”
阿蠻漲紅了臉,似乎有些不甘心,在屋子裡磨蹭了一會兒,才氣呼呼的出去。一屁股坐在了院牆邊的青石上。
我皺眉望着蕭楚,正要開口說話,他語聲低沉用極爲公式的口氣道:”林大夫,你也先出去,守着爐邊的藥。“
......整整三天,我自覺是來到江淮之後最輕鬆的三天,我好像並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然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蕭楚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帶着特有的固執,很多時候都不容許我插手。這還是我跟他認識以來,他最執拗的一次。
執拗的超乎我的想象!
到第三天的傍晚,我見到等候在小屋外的人幾乎沒有了。
......靠水的岸邊,我送蕭楚登上他來時候的小船,阿蠻始終臉色抑鬱的跟着。幾次想要走近我跟我說話,都被蕭楚打斷。
蕭楚在岸邊看着我,輕輕擡手按住我的肩膀道:”小菱兒,你回去應天后,這剩下的幾個月,我不會再來看你。“
蕭楚凝視着我,含笑道:”石崤山從秋季開始。就要爲了過冬狩獵,到時候我的醫館來的病人也會比往常多,我可能就抽不開身了。“
我心中難過,點頭道:“我知道,橫豎就是幾個月的事情,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會做出決定,到底要跟着你去哪裡,回迷蹤谷或者在你住的石崤山隱居。”
阿蠻早已跳上船板,回頭看着我跟蕭楚依依惜別。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蹲到了船的另一邊。背對着我們。
蕭楚在登上船的之前,出其不意的抱住我問:“若是我現在帶你走,你可願跟我去石崤山?”
我有一瞬間的沉溺,心中的難過再一次浮上來,我強顏歡笑道:“現在,還不願意,別忘記,你可答應了我,給我時間的。”
“是,我有答應,可是有些後悔。”他無奈的笑道。
“君子言而有信。”
蕭楚低頭撥弄我垂在鬢邊的髮絲:“有時候,我倒是寧願做個小人,比較簡單,直接,不管不顧,或許更幸福些。”
......大災過後的江淮,江水逐漸褪去。
我跟陳師登上接應我們的船,回到了江淮北岸的山城。
在那之前,蕭寧在江淮進行了一番大動作,徹查了二十多年前主理江淮治水工程的已入內閣的官員。
清流派的沈琰受命,在大江上游的重鎮進行一項前無古人的創舉,要將匯聚成江流過江淮的一條支流改道。
爲此,會耗費不下當年治水工程的銀兩。
並且,整個工程將會歷時很久。
從江淮的長治久安來看,這工程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
我曾經想象過的,上游源頭的的山林護衛,蕭寧亦是想到了,等我知道的時候,早就過去了足足半個月。
......從西山回來,是沈琰接的我們,可是一到江淮北的仁善堂初具規模的分館內,我就病倒了。
這一病,來勢洶洶,蕭寧當機立斷的派了沈琰出面,將我接到別院。
定期派人去陳師的住處,知會他我的病情。
......我纏綿病榻,經常都是迷迷糊糊的,夢中始終有個聲音垂首在我的耳畔低喃,反覆叫着我的名字。
“小菱兒,小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