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蓬萊閣的路上,我的腳步怎麼都快不起來。
回想剛纔小四的一番“話”,不僅沒有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平添了新的疑點。
小四在湖邊,用樹枝在沙地上寫字。
這支簡陋的“筆”寫出來的字也是讓我眼前一亮。
想起疤臉男說過的,他曾經在女帝的書房待過,似乎變得順利成章了。
能寫出這樣一筆字的,不容易啊,我猜想整個宮中都沒有幾個底下的宮人能跟他一較高下的。
但是他寫出來的內容......
“小菱!”
到了蓬萊閣的外頭,還沒進那扇偏門,青芷已經對着我走過來。
看見我魂不守舍的徜徉在路上,半是生氣半是好笑嗔怪道:“送個點心,送張圖紙,怎麼回來是這幅摸樣?是被人欺負了?”
我趕緊回神,朝着青芷那邊快走道:“姐姐,沒有的事情啊,我要辦的都辦好了呢。”
“圖紙都送到修造處去了?”青芷問我。
“送去了,但是青芷姐姐,那邊的師傅也覺得奇怪,皇貴君調換花樣的事情。”
“嗯,”青芷點頭道,“當中的糾葛咱們不清楚,但是我後來想一想,可能跟最近麟德殿那邊的情況有關?”
“情況,什麼情況?”我一愣,垂在身側的雙手捏了捏衣角,看向青芷道。
“你也知道的,近來。麟德殿的地位不比從前,”青芷陛下的態度是決定這個宮內的風向的。”
“皇貴君受到冷落,興許是做些改變好重新博得陛下的關注?”
“花盆麼?”我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些無語的看着青芷道,“一個花盆的式樣,就改變了?”
“這確實是小事情,”青芷頓了頓道,“不過,他既然要變,不可能只是這麼一件事的。也就是從些小的事情上先着眼罷了。”
我聽出了青芷話中的隱意。
“興許隔幾日,他還會整頓麟德殿內的宮人。”
青之若有所思的推測道。
“就跟姐姐之前做的一樣麼?”我眼前亮了亮問。
“對了,小菱。我出來找你,是有個消息剛剛知道,要跟你商量。”青芷正色道。
“姐姐,你說。”我趕緊問她。
“宮內隔幾天要辦筵席了。“
按照慣例。這不算什麼大事情。可是國庫纔剛失火,北地戰事膠着,這時候辦筵席,真的合適麼?我眉間一動,看着青芷。
”按照慣例,咱們花圃的人需得出力協助。”
“從前辦這個,大多是麟德殿的皇貴君主事,“青芷目光望了一眼遠處。回憶道,”這一回倒是還沒確定下來。”
“我要跟你商量的。是到時候筵席場地的佈置,這些事情肯定會落到咱們頭上的。”
“我當是什麼呢,”我笑道,“剛纔姐姐說的鄭重,我還擔心發生什麼大事了,佈置場地的事情,我一定會全力協助姐姐的。”
我眼神懇切的望着青芷道:“你放心好了。”
青芷目光中帶了幾分笑意:“小菱,剛纔在路上瞧見你,整個人像是在夢遊呢,這會兒算是醒過來了?”
“姐姐取笑我。”
青芷語氣中帶着幾分莫名的情緒道:“小菱,你去集訓地,聽到你的那幾位姐妹的去處可都定下來了?因爲這次遲遲未定,宮內也有不少的傳聞。”
我眸色一黯,心虛的低下頭,總不好跟她說,送點心的事情都交給小四去辦了吧,斟酌了一下說辭,我搖頭道:“我有問,但她們說女官未曾透露口風,這會兒她們的心也懸着呢。”
我想着這麼回答不夠圓滿,補充了一句道:”我從集訓地的偏門悄悄進去的,直接找了跟我同住的姐妹,還是在隱蔽的角落,沒幾個人看到。“
”我怕就那麼大大方方的進去的話,多人見到我,都會拉住我問東問西。“
我語調流利的道:”耽誤我的時間是小,耽誤回花圃跟姐姐回覆可就不好了。“
”鬼丫頭,算你機靈。“青芷點頭笑道。
“都是一樣的。”聽完之後,青芷感慨道,“當時我進來,也跟她們一樣擔心,後來是我師傅去集訓地看過之後,直接定下了我。”
“一顆心纔算是放下了。”
“這麼說起來,當年姐姐的師傅,那是很有眼光的。”
“小丫頭,盡挑好的說。”青芷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顯然心情不錯。
......同樣的返程路,小四走在路上也不輕鬆。
他在宮中繞行了小半圈,終於還是走到了那片大湖邊。
雖已深秋,但是湖畔的風景也是很宜人的。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湖邊停泊的船在水面上迎着風輕輕漾動,隔着湖水能看見湖心島的那座小樓。
小四出神的望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嘆了口氣重新走回小院。
門口安靜,清思殿的宮人沒有再來打攪,今日兩兩個人來都是無功而返,明日不知道會不會來一幫宮女。
小四想到這裡,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帶了笑,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見守在門背後的疤臉男,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上,小四就垂下腦袋不再看他。
“你跟我來。”疤臉男對着他低聲道。
他在前頭帶路,小四跟在他身後進了那間堆滿寶貝的屋子。
“坐這裡吧。”疤臉男指了指屋內的一張凳子,小四沒說話,依言坐了上去。
疤臉男退回幾步,從自個兒經常在用的工作臺前打開了抽屜,他手伸進去就掏出一個信封來。
走到小四的面前,疤臉男痛快的將信封遞給了他道:“打開看看。”
小四注視那個信封幾秒,才緩緩伸出手去接。
信封並未黏住,他打開之後往裡一摸,抽出一張東西來。
小四在手上展開,頓時一愣,擡眼看向疤臉男。
疤臉男看出他的疑問,回答道:“這是給你的。”
小四像是被火燙了手一般,就要將那個信封遞迴,疤臉男搖頭道:“給你的,你就接着。”
“你的家鄉是在西蘭北邊兒的吧,”疤臉男嘴角動了動,轉而神色嚴肅道,“聽我一句勸,別趟這趟渾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該忘記的就要忘記。”
小四的目光剎那間變得冷厲,望向疤臉男的神情也變了。
“你別看着我,這不是我的意思。”疤臉男瞄了他一眼道。
......“你問,是誰的意思?“疤臉男自嘲的笑了笑道,”總之是能掌控整個局面的人的意思,卻不是你跟我這樣的人能揣測的。“
”但是有一點,你可以放心。“
疤臉男神情警覺,忽然頓了頓,走至門邊聽了一下外頭的動靜,才重新折返到他跟前道,”你在意的東西,西蘭的女帝絕對拿不到。“
“絕對——拿不到!”
小四心內一震!
他的眼神起了波瀾,望向疤臉男的神情更有了一絲觸動。
”還記得你那個師兄麼?“疤臉男帶着幾分懶洋洋地道,”近日他也到了國都城中,不日就會進宮的。“
小四忽然站起身,靠近一步兩手狠狠抓住了疤臉男的衣襟。
”放手!“疤臉男斥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關我什麼事!“
”我告訴你,你師兄很安全,你沒做到的,他會繼續做。“
”若說對西蘭皇宮的熟悉程度,十個你也比不上你師兄!”
“你別忘記了,他纔是你師傅最器重的弟子。“
疤臉男撫平被抓皺的衣襟,斜眼看了小四一眼道:”這麼沉不住氣,就是輸了你師兄一頭,換成他跟你調換位置......我打賭他臉色都不會變一下的。“
小四低頭,眼睛眨了眨,臉上的神情鬱鬱寡歡。
疤臉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聽我一句勸,總沒錯的。“
”我還得提醒你一聲,北地不安全,也不太平,雖然因爲地震的事情延遲了大戰,但是這場戰役你也曉得肯定是免不了的。“
”所以要安家的話,往南邊去更妥當些。“
”當年你師傅枉死,我知道你心中始終有個過不去的坎,可是你留在這裡,並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倒是你師兄,還是能幫上些忙的。“
”實不相瞞,他到了國都城之後已經幫過咱們幾個忙了,雖然不是在咱們的人手底下做事,總歸......是他促成的。“
”光憑這一點,咱們都會保他平安的。“
“你師門也就剩倆了,除了你,就是他,等塵埃落定,你安置好了,不妨跟他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
“若是西蘭境內不合你的意,擔心會有餘波殃及,去到鄰國也是可以的。”
小四不說話,一直低頭默默地聽着疤臉男敘述完,他的目光始終望着身前那塊地面。
他看的這麼專注,簡直像要從上頭找出一朵花來似的。
疤臉男已經趨利避害的跟他闡述了一大段,順帶夾雜着勸解。
見到這個小啞巴還是默不作聲,心頭也有了幾分不耐,疤臉男上前一步追問道:“想好了沒有,你在宮裡也不是一兩天了,到現在還沒想明白道理麼?”
小四終於擡起頭,看着他,卻不是回答去留,反而做了一個手勢。
疤臉男不懂啞語,但是這個手勢,他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