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榮忍不住開口道:“萬師傅,小林他......”
剎那間,我轉過頭盯着阿榮。 ?
他露出無奈的神色,自覺地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我不希望萬師傅知道先前我跟阿榮之間的對話......免得事情又起波瀾。
“萬師傅,凡是我認爲對的事情,我願意去做的。”
“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你沒有關係。”
我低頭想了想,接着道:“事關......哪怕會有風險,我也願意承擔的。”
“萬師傅,請放心!”
阿榮在旁看了我一眼之後上前附和道:“是啊,萬師傅,小林都想好對策了。”
“您就不用擔心了,咱們反正是在一塊兒做事的。”
“要真有什麼事,您也不可能將責任都扛下來!”
阿榮對着我眨了眨眼睛,又望着萬師傅道:“萬師傅,眼下咱們好比已經在一條船上了。”
“哪裡是那麼容易就下來的。”
我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放緩了語氣道:“萬師傅,阿榮說得沒錯。”
萬師傅目光接連掠過我跟阿榮,眼神有些複雜。
稍後,他才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事情是上頭安排得不地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聽到他低低嘀咕了一聲,剎那間視線轉向他,我愣怔了一下。
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只是我想不到除開袁秀,身在女帝的地盤內,短時間內我會再次聽到維護國師大人立場的言論。
剎那間,我不禁出神。
隨後阿榮開口將我的思緒拉回。
他看着我道:“小林,你明兒要跟着萬師傅出門,得先想好到時候怎麼和跟去的人說。”
這件事我們仨都清楚。
上回萬師傅跟女官請求出門的時候,身邊就跟隨了好幾個宅院裡的人。
依我看,就是上頭的意思,幫忙拿東西是次要的,看着他是重要的。
在這一點上,阿榮的想法跟我一致。
他看着我語氣認真地道:“宅院裡安排的人手,要是女官特意關照過的,未必會輕易離開萬師傅身邊。”
“嗯,總要找個理由說服他們,所以才問問鎮上的情況,”我對着他道,“阿榮,你若是知道就跟我多說點。”
阿榮想了想,忽然間看向我道:“其實,要論鎮上的情況,最熟悉的肯定是袁秀啊,咱們仨都不是這裡人。”
“之前她來找你的時候,咱們都沒想到要問問她。”
阿榮有些後悔的樣子。
我聽言後,對着他搖頭道:“現在這麼晚了,也不合適去找袁秀。”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順其自然了。
我望着阿榮道:“算了,就等明天見機行事吧!”
說完,我望着萬師傅:“明兒宅院裡要是派人跟着,咱們互相配合一下。”
就算我不說這句話,我相信萬師傅一定能想得到。
誠如阿榮所說的,在宅院裡的任務沒完成之前,我們幾人是聯繫在一起的。
要真出點事,也是大家一起背鍋。
......我守在小爐子旁呆呆地望着爐火,暫時沒了睡覺的心思。
聽聽遠處傳來的聲音,是阿榮跟萬師傅。
他倆在談話之後又去了庫房,我估計還是爲了車子的事情在商量。
這種時候,我是插不上話的。
我要好好思量的,就是明早要做的事情要跟宅院裡派來跟隨的人說的話。
要從宅院出去,還得跟女官提起,萬師傅會自己出面去說的,我只是順帶跟出去。
看情形......他倆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來打攪我,我對着燈火展開了手心。
小道上,我跟袁秀將要離開的時候,那會兒......護衛出其不意塞給我的東西,此刻對着燈火,就在我的手掌心中。
看着是很不起眼的東西......類似一小段植物的根莖,也像是藥材的一種。
我先是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心道那人給我的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稍後,我從一側的小桌上取來一把小刀,是我切割那些藥材要用到的工具。
我將它放在小桌上,隨後切下一小片來。
我湊近聞了聞,忽然間靈光一動,想到某種可能。
我將偏屋的門關嚴實,聽聽外頭動靜,看樣子阿榮跟萬師傅都回去睡覺了。
院子裡十分安靜。
隔了會兒,我折返到小桌邊,將懷裡的小盒子取出來,從裡頭拿出那張暗衛送來的地圖。
我能猜測到的可能,自然跟這張地圖有關聯。
先前,繪製地圖的材質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會兒護衛又有奇怪的舉動,我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
......夜裡,江面上起了霧。
運送糧食的船一前一後地行駛在大江上,不得已放慢了速度。
站在船頭的那名軍官看向身邊的隨從問道:“北地軍營被燒掉的囤糧究竟有多少,怎麼送來的信上寫得如此含糊?”
他沉吟後低聲道:“按理說,顧大將軍底下人傳信,不應該犯這種錯誤纔是。”
語罷,視線往遠處霧氣茫茫的江面掠過,重新落到身邊隨從的臉上。
隨從微微一愣,低頭思索後也順着他的視線朝着遠處的江面眺望了一眼道:“大人,北地局勢緊張。”
“他們有疏漏很是正常。”
西蘭王師趕往北地,沿途信件傳遞,等到了北地鎮之後更是不斷有消息過來。
國都城那邊對於北地眼下局勢是知道的。
再說了,哪怕信件傳遞滯後,消息也一樣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過來。
“大人,信裡不是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麼?”
隨從回想了一遍,提高了幾分音量,看向身邊站着的人道:“他們說是囤糧被燒了,幸好咱們未雨綢繆,眼下正好等咱們的船運過去呢!”
隨從語氣頓了頓,隔了會兒又道:“大人,橫豎咱們也變不出更多糧食,能運去的就是兩條船上的這些了。”
隨從補充了一句道:“要從南境調集,恐怕沒那麼快的。”
“上回運去北地的囤糧就是從南邊兒調撥來的。”
“時隔不久,哪裡能徵集得那麼多!”
軍官臉色沉了沉,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繼而看向前方低聲道:“一到肅州就不能走水路。”
傳遞的消息也包括那邊的路況,這是他們始終在關注着的。
“聽說近來雨雪天氣,北地一帶的官道很不好走的。”
“是,有消息傳來,說是肅州城到北地之間,有不少車子被阻隔在半道的。”
“山道因爲雨雪天氣還有塌方。”
隨從聽言,附和道:“要不是這樣,咱們也不需要夜裡行船,還不是爲了路上少耗些功夫,大人!”
聽說連運送藥材的車子都停在了半道上,這會兒都沒到達北地鎮呢!
想想一線營地的局面,缺醫少藥,加上囤糧被燒,顧大將軍應該是很頭疼的吧!
倆人一提到北地的事情,神情立刻變得凝重起來,站在船頭低聲交談,時不時地看看天氣。
江上的霧氣看着越來越濃,軍官只得下令再將船行的速度放慢些。
跟離開國都城的時候比起來,眼下船行的速度簡直跟蝸牛一樣,但是天氣不給力,實屬無奈,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兩船從國都城一路運送來的糧食就是爲了解北地軍隊的急。
出發伊始......確實沒想到會碰上囤糧夜半失火的意外。
要是將事情想得玄乎一點,簡直像是有預兆一樣,剛剛巧碰到了一起。
......江面上的霧氣看着逐漸減淡了些。
隨從一直站在軍官身邊,見狀露出喜悅的神情道:“大人,看起來前頭還挺順的,霧也淡了。”
軍官的神色看着一點都不輕鬆,轉頭看了他一眼道:“最危險的區域就要到了。”
侍從看着前頭的江面,貌似風平浪靜的,心中狐疑沉默不語。
軍官似乎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目光掠過,接着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種。
稍後,他出言提醒我道:“你是第一回去肅州吧?”
“大人,倒是去過一回,”隨從回憶道,“不過那一次是走山道的,水路來說是頭一遭。”
軍官瞭然,看向他語氣沉穩地道:“可別高興得太早,看着眼前風平浪靜是不錯,然而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肅州地界外的那一段江面了,那裡纔是最最危險的。”
他去過不止一次,已經有經驗了。
隨從望着他詫異地問:“就是大人您說的......去往肅州最容易出事的水域?”
“是啊,那一片區域每年都會出事,翻船都不稀奇。”
軍官說話間,停頓了一下後接續道:“從那裡經過,是要看運氣的。”
隨從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他往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船頭最靠邊沿的地方。
然而從隨從站立的角度看過去,依舊是江水茫茫。
前方因爲霧氣逐漸淡了,能隱約看到山的影子。
羣山間,似乎有一條狹長的通道穿過。
依照航行的路線,船行會在那片區域進入峽谷一帶的水域。
想想剛纔聽到的話,隨從的臉上已經沒了輕鬆的表情。
......軍官看向前方片刻,稍後臉色一沉。
他很快通知下去,讓兩條船上的人都得保持警醒。
夜航原本就有風險,過險灘更是加倍冒險的事情,要是一個不當心,船運的糧食也保不住。
只是情勢急迫,等不得太久,才讓他們不得已做出夜航的決定。
要是穩妥些,哪怕一樣走險域,至少也等天亮了更加合適些。
......“上回我們去過南境,倒是碰見過危險的區域,跟您說的前頭的景象差不離。”
隨從低頭回想道:“那一次碰上大風雨,乘坐的船看着簡直像要傾覆了,好幾次我都那麼覺得......後來能脫險,我都覺得運氣好。”
“那麼險要的地方都能順利過去,我想想真覺得慶幸。”
隨從對軍官講述了一遍上回去往南境的遭遇。
“大人,當時我們幾個回來的路上都說,絕對不會再去那樣的地方了,想不到還是躲不開啊!”
隨從神情閃過一絲恍惚,接着又看向前方道:“那一回咱們是運氣好,才能順利脫險的,不曉得這一次能不能有同樣的運氣。”
他的心情跟之前已經完全不同,從看到霧氣轉淡時候的欣喜,到聽見軍官那一番話之後的驚訝。
短時間內,情緒幾次起伏,到了這會兒,前方峽谷就在不遠處,他看着山影,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外頭下起了小雨,這時節,不是下雪的話就是凍雨,落在身上都是冰涼的。
還好屋子裡有爐火暖着,我在燈下,看清楚水中逐漸化開的顏色。
那一抹靛藍,慢慢地在水中暈染開來。
每隔多久,那一盆水都變了顏色。
我遲疑着,看了好一會兒手中的那張暗衛交給我的地圖。
嘗試意味着風險!
惠萍姐姐在林中的空地上曾經幫我繪製過一遍,加上我自己努力記住的部分。
兩者合起來對於宅院中的路線差不多已經明白了。
可是我得冒着地圖損毀的風險,所以要趁着下一步進行前再確認。
我仔細看着上頭繪製的路線,特別是通往幾處我要去的位置的小道。
心中默默地過了一遍,我確信自己應該能記得住了。
何況我也跟着阿榮他們走過幾趟,包括袁秀在內,同樣帶着我走過宅院中的部分區域。
......兩條船慢慢行駛到了山谷內,周邊懸崖林立。
黑夜裡看着簡直如同羊入虎口,有種被吞噬的恐懼。
舉目望去,兩岸山崖陡峭如天梯,望之令人心底生寒。
江水捲起一個個漩渦,豆大的雨點砸在船身上甲板上,風越刮越猛。
船身劇烈顛簸,此刻已經到了險域的峽谷內。
黑暗遮擋住了視線,也限制住了肉眼能看到的範圍。
谷中兩側的懸崖峭壁上,零落分佈着一個又一個的小山洞。
此時此刻,船上的人尚且不知,他們已經到了一處被人暗中劃定的區域內。
一雙雙眼睛正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