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語畢,景嵐已經不悅的出聲道:“所以說應天皇城的規矩太多,這不準那不行的。”
“好在我呆不了幾天了,馬上就能回石崤山......”
她收住了話語,臉上表情欣喜道:“你們慢慢走着,我想先去看看。”
風一般的身影快閃,幾步就消失在了拐彎路上。
蕭楚低低的咳嗽了一聲,惹得我目光往他臉上打轉。
儘管掩飾得極好,我也瞧不真切他此刻的氣色,心頭還是無端端的多了點擔心。
“你這幾日,舊傷還好麼?”我低垂了眼睫跟在他身邊並排着慢慢走,忍不住開口詢問。
蕭楚側頭望了我一眼,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轉而故意用惆悵的語氣道:“傷一時半會兒無礙,倒是想到離別在即,晚上常常......睡不着。”
他極少有這麼坦白的時候,我心頭一動,擡眼望着他淡定的道:“你可以數羊。”
語罷,我不再看他,率先一步走在他面前。
他愣了愣,嘴角逸出一抹笑,跟上我的腳步。
一前一後在林中行走,繞過一個彎,眼看着就要出了這片樹林。
身後的蕭楚突然間喚了我一聲道:“小菱兒。”
“嗯,”我轉頭看他。
下一秒,他擡手將我牢牢地桎梏在了懷中。
我的背後緊挨着大樹,這片林子也不是人跡罕至的。
鋪天蓋地的馥郁氣息將我整個人都給淹沒,緊貼在他胸前。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掙扎了幾下,我便放棄了。
不去想即將到來的宴席。不去想幾日後的別離,也忘記了這林中會不會走來另一個人的擔心,此刻只想把握着短暫的時光,全心全意來接受這樣的一個吻。
他的手按在我的手指上輕柔摩挲,溫軟的脣貼上來的一剎那。兩個人的身子都不由得顫了顫,接着便是他溫柔連綿的描摹,一點一點的,他吻得耐心且細緻。
呼吸交纏,先是輾轉在脣間,隨即慢慢侵入......
結束這個纏綿到彷彿沒有盡頭的吻時,我手心出汗,臉上更是潮紅一片。
蕭楚他嘆了口氣。俯身貼住我的耳畔難耐的低聲道:“小菱兒,只給你半年時間,之後......再不準離開。”
“不準......”
......太醫院安排座次的事情全權交給辛大夫籌辦,臨近紫寰宮,我跟蕭楚爲了避嫌,特意拉開一段不短的距離。
我混跡在一幫喜笑顏開討論着留宮人選的大夫中間,不聲不響的跟着,一路聽他們各抒己見。
蕭楚落後一些。獨自一個人步履緩慢的走着。
陳師跟辛大夫比我們這幫人到的都早,吃過午飯,兩個人已經來了紫寰宮。
我跟着人羣走近宮門。第一次見到紫寰宮正門的模樣。
以往除了走偏門,就是走的暗道,這機會委實難得,我好奇的打量着紫寰宮華麗的正門。
門口迎接的人還不少,看來除了出動紫寰宮內的宮女跟內侍外,也混雜了不少清思殿的人。
神奇的是。我很容易就能看出兩撥人不同的地方。
紫寰宮雖然頂着蕭寧的名頭,但他治下嚴厲,底下人大多謹小慎微,連站在宮門口都能看出幾分拘謹來,好像這裡不是他們的地盤似的。
相反的,清思殿來的宮女跟內侍,看着比紫寰宮的人高調得多,連招呼聲都要響亮。
不知情的看到,還以爲兩撥人的身份正好是相個反的。
我在人羣中搜索了幾眼,意外見到那一天呵斥我的管事姑姑,想不到她被調來監督門口的秩序。
怎麼會撞上她?
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我刻意低下頭快步走,裝束不同,臉上也做了掩飾,可還是抵不住我心虛,生怕被她瞧出個不對勁的地方來。
好在我這樣不起眼的太醫院小弟子,實在是注意到我的人有限。
我無驚無險的跟着大部隊走進了宮門內,沿着內侍指點的方向,一路來到此次宴席的所在地,紫寰宮水榭。
綵帶結樹,宮燈點綴其中,夜幕還未降臨的紫寰宮水榭裝飾一新,席開兩排,我大致數了數,加起來約有幾十張桌子。
陳師正跟辛大夫在一棵玉蘭樹下談話,時不時的跟身邊走過的人打個招呼,間或響起笑聲。
他眼神一轉,在人羣中見到我,他眼神亮了亮,露出一絲笑容,頓時撂下辛大夫向我走來。
陳師將我帶到了辛大夫替我們安排的桌子邊上,壓低聲音對我道:“小林,此處剛好有花叢阻擋,卻不影響看到場內的動向,老辛安排的不錯。”
我點了點頭。
陳師叮囑我一句:“小林,若是情況有變,也可以早些走,免得惹出事端。”
“師傅,”我回望他道,“既然來了,斷沒有提早離開的做法,否則豈不是拂了太醫院提點的面子。“
”您放心,我不說話,且會見機行事的。”
陳師頷首道:“我去跟老辛再說幾句話,等會兒過來。”
他順着原道返回,我仔細打量場中的座次,果不其然,景嵐跟蕭楚的位子是極其靠前的。
他們身邊緊挨着的還有另外幾個異族大夫的位子。
我心中緊了緊,這是要坐實了宮中的傳聞麼?都說今晚的槍靶子是異族大夫,偏偏景嵐又是其中最招搖的那一個。
我憂心忡忡的看着景嵐坐在那裡興致滿滿的模樣。
眼前晃過熟悉的背影,蕭楚步履從容的走過去,在幾張桌子邊上徘徊了一圈,隨後坐在了景嵐的身側。
他刻意將位置調整了一下,這樣一來,他的半個身影都掩在了景嵐的身後。
如有感應,他坐下來的剎那,視線就轉到了我的方向,遠遠望着我,他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對着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幾乎讓我失神,一瞬間連空氣都變得婉轉溫柔,周遭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沉浸了幾秒,我心頭鬆了鬆,提醒自己宴席還沒開始,不要自亂了陣腳。
何況,我還得到了蕭寧的承諾,這纔是今晚最大的定心丸。
情緒舒緩下來,我開始打量太醫院陸續進場的大夫們。
如同他們心中盤算的那樣,很容易就能從舉止表情中察覺到這批人此刻的心態。
想留在宮裡掙個飛黃騰達好前程的人眼中閃着熱烈的光芒。
在他們看來,今晚能見到應天實權在握的“四皇子”跟同樣地位高貴的公主,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惦念着宮外的生活,一心想着出宮的人,往往心態要平靜得多。
這樣的人舉手投足間都能看出是把這一場辦在紫寰宮的宴席當成一頓普通的踐行飯,跟平日在太醫院的狀態差不多。
我的目光流連在四周的人羣中,偶爾會掃過蕭楚坐的那一桌,他跟景嵐低聲交談一兩句,他默默飲用着桌上的茶水,他亦是跟我一樣打量四周的人羣。
時間流逝,等待跟期待中的這場宴席的主人卻遲遲未曾現身。
清思殿的公主,紫寰宮的蕭寧,落座的人羣中開始有人在竊竊私語。
我的耳邊也不時的飄過幾句議論,遠遠看一眼空着的座位,我心裡一咯噔,莫不是在我不知道的狀態下,蕭寧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想到葛先生替他做的治療,我皺了皺眉頭,一瞬間心裡頭沉甸甸的。
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管事姑姑授意之下,侍立在四周的宮女倒是動作很快的增上了一些新鮮的果品,讓等待的氣氛略微緩和了一些。
天色漸暗,太液池水被風帶起粼粼波紋,我感覺到溫度比白天涼了很多,偏偏宴席還放在水邊。
回想剛纔蕭楚抱着我的時候,身上衣衫都是暗色,我有觸碰到衣料的質地,不算太薄,心隨意動,我再次往他坐的地方望了一眼,見到景嵐關切的表情。
此刻蕭楚背對着我,宮燈映照下,我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好在沒過多久,我能看清景嵐的脣形,猜測她是在問詢他,蕭楚搖搖頭,一直看着他的我舒了口氣。
心頭觸動,不止我一個人注意到天氣,也不止我一個人在意他。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他的身邊不是我。
但是,有景嵐在,大約在石崤山等待的半年,不用我太過掛心。
若是真的......出現......最壞的結果?
我眼神冷了冷,心事成殤,酸楚涌上來,被我竭力壓制住,罷了罷了,此刻不去想那些!
天色終於完全暗了下來,點綴的宮燈先後點亮,將整個紫寰宮水榭照得燈火通明,伴着清風美景,呼應暗藍天幕一輪明月。
清思殿主人終於姍姍來遲的出場,金絲點綴的衣衫燦若雲霞,珠翠羅綺,搖曳生姿,炫目不可直視。
今晚參加宴席的太醫院大夫們無不被她震驚,連我這個見過她幾面的人都移不開視線。
拋卻個性,拋卻之前她大鬧紫寰宮的事蹟,平心而論,這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當然裝飾也是少不了的。
她看起來心情並不是很好,嘴角的笑容也帶着幾分勉強。
遠遠地,我打量她片刻,視線集中到了她身邊的空位上。
天已經這麼晚了,紫寰宮真正的主人——蕭寧,爲何還不來?!